60
月明星稀, 暮色壓城。
兩人沒再回到畫舫上,而是直接回了府。
姬玉落換掉那身錦衣衛的裝束,洗去臉上的灰粉, 複又穿上溫柔賢淑的女子服飾。
如今她的衣着都是劉嬷嬷給她配的, 盡是些複雜華貴的樣式, 似乎是上回她動手打護衛的事給劉嬷嬷留下不小的心裏陰影, 她企圖努力掰正姬玉落,将她往賢良淑德上引導。
但其實姬玉落不出任務時, 在催雪樓也是這麽打扮的,甚至打扮得更精致一些。在喬家的時日雖不算長, 但是喬夫人愛打扮她的習慣養成了姬玉落的審美, 她也喜歡華美的東西,是故初成為“姬玉瑤”時,對她那披麻戴孝的裝扮還頗為不滿,卻不能表露。
這也是姬玉落後來不讓碧梧梳妝的緣故了, 時今碧梧在霍府, 主要負責些起居瑣事,跟在劉嬷嬷身邊的時間會多些。
但今夜來送醒酒湯的卻是紅霜。
姬玉落換了衣裳,正在堂屋, 因霍顯占了湢室,她還沒來得及沐浴, 身上酒味不淺,但她滴酒沒沾, 于是索性讓紅霜端內室。
紅霜便依言送進去了。
姬玉落翻着京都輿圖,正給暗樁選址。
朝露就守在門外, 她被兩塊米糕哄好了, 果腹之後懶懶坐在檐下的石階上, 擡頭望着懸在梁下的籠子,裏頭是那只紅毛鳥。
不知是不是酒氣也醉人,姬玉落心不在焉地瞟了兩眼,也有些倦,看那只紅毛鳥越看越像霍顯。
像他穿着麒麟服的樣子,也是紅紅火火。
下一刻,朝露用彈弓打了鳥籠,鳥兒驚起,從籠子裏飛出來,對着朝露的手伸嘴一啄。
一人一鳥竟然打得津津有味。
姬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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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霜裏屋出來,卻沒立即出去,走過來道:“小姐。”
她聲音壓得很低,顯然是有話要說的意思。
姬玉落收回目光,擡眼看她,挑了下眉,示意她說話,就見紅霜從袖口裏掏出塊玉牌,是謝宿白的玉令。紅霜道:“主子要見您。”
姬玉落驚訝:“現在?有什麽要緊事要現在見?”
紅霜垂下眼,“奴婢也不知。”
玉令一出,樓內衆人都要聽候差遣,姬玉落也不能例外,她如今不被監視,想走便能走,于是也不耽擱,起身邁出門檻,往垂花門的方向去。
夜風輕盈,滿園子都是花木的味道。
姬玉落問:“還是去客棧見?”
紅霜點頭稱是。
姬玉落擰了下眉,她才在街市遇到沈青鯉,謝宿白要見她,沈青鯉為何不直言,方才分明離客棧那般近。
不對,沈青鯉……
“不要輕信任何人,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朝露那小丫頭一樣。”
她驀地想起沈青鯉的話,他今夜出現真的是巧合麽?回想起來,更像是來特意告誡她的。
起初姬玉落以為沈青鯉是提醒她莫要與錦衣衛走太近,畢竟催雪樓素來與朝廷為敵,還牽扯到好幾樁錦衣衛接手的案子,沈青鯉來警告她,無甚奇怪。
但拿朝露來對比,就不合适了。
霍顯和朝露,不是一類人,而能和朝露比較的……
只有紅霜。
姬玉落倏地頓步,就這麽停在甬道拐角處,呼吸有那麽一瞬間停住。
是了,哪裏不對,哪裏都不對。
自打她在霍府安定下來後,紅霜的作用便小了,差事她差遣朝露,起居有碧梧照料,這陣子見紅霜的次數都少了,她知道紅霜與謝宿白一直有聯系,這無可厚非,畢竟謝宿白是她的主子,但沈青鯉說,因為霍顯打斷了謝宿白的計劃。
因為霍顯!
姬玉落在某些方面與謝宿白太相似了,相似到她有時可以無師自通地揣測出謝宿白的想法。
有的人活着是靠仇恨支撐的,倘若複仇的路上遇到阻礙,她會怎麽做……殺掉阻礙。
謝宿白,也會這樣做。
所以沈青鯉今日是來報信的!
但霍府戒備森嚴,有什麽辦法能刺殺霍顯?
沒有,姬玉落嘗試過,是故她太明白不過,這人為了防身,根本不給旁人一點機會,就連平素入口的食物,銀針驗毒不夠,甚至還有專人驗毒,能擺到他面前的,都是絕對安全的食材,幾乎是滴水不漏。
若說唯一有疏漏的……
姬玉落側目死死地凝視紅霜,沉沉月色映在她眼底,卻倒映出雪一樣的森寒,紅霜向來鎮靜,但被她這麽盯着,也難免慌亂了一下,低下頭去,“小姐,咱們快走吧。”
姬玉落的口吻也凜冽,“醒酒湯裏下藥了,是不是。”
紅霜猛地擡頭,眼前人卻沒等她回答,轉身便往來路去,她的步子極快,快得紅霜跟不上。
姬玉落先是疾步走着,後來索性跑了起來,夜風刮得臉生疼,她面色緊繃,心下慌了一下,呼吸也有些急促。
霍顯不貪口腹之欲,對吃食尤為講究,像今夜在畫舫宴請賓客,食物都是驗過毒的,但端到他桌上的那份,是在送上來之前,近衛還驗過第二次毒。
層層杜絕所有風險。
可姬玉落端給他的吃食,似乎是從來沒見他驗毒,譬如今夜她在畫舫給他倒的那杯茶。
她之前沒察覺這一點,但紅霜必然是察覺了!
既然明着刺殺不成,便只有暗地裏下手,然要如何給霍顯下毒呢,沒什麽比通過她的手更快捷的方式了,紅霜只要說一句是她讓端進去的……
那個唯一的疏漏,可能是她。
姬玉落疾風似的跑到主院,直推門進去,霍顯正端着碗,顯然是喝過了,他訝然看着姬玉落氣勢洶洶地跑來,揚手揮掉這碗醒酒湯。
“噹”地一聲,湯潑了一地,濺在兩人幹淨的衣角上。
姬玉落立刻點了霍顯的幾個穴位,面色凝重地拉過他的手靜靜把脈。
只是她的脈象似乎比他看起來還亂。
霍顯看着她,餘光拂過地上那灘污漬,不必多問也大概知曉發生了什麽。
他反手抓住姬玉落僵硬的手,“我叫大夫來。”
為了能在霍顯毒發前順利離開霍府,紅霜下的藥并非是即時起效的,毒性在血脈裏緩緩流動,時辰到了才會發作。
霍顯服用的不多,但也還是喝了。
但他這會兒沒事人一樣歪在軟榻上,大夫診着脈,南月在旁提心吊膽地紅着眼,還有個人面無表情,盯着大夫臉上的神色看,似乎能從那上頭看出個所以然來。
霍顯拿眼觑她,“你先出去。”
姬玉落看向他,沒應聲,亦沒動身,還是南月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姬玉落才走到門外。
紅霜就跪在那裏,“小姐……”
姬玉落靜了好一會兒,說:“你怎麽不走。”
紅霜抿了下唇,“他們已經知道是我下的毒,此事必會牽累到您,主上的命令是讓我安全帶離小姐,您若不走,我也不能走。”
她說的是不能走,而非不走。
也不過是聽命行事。
姬玉落眼神冷淡,卻不似方才在甬道時看她那樣可怖了,她道:“你走吧,回去複命。”
紅霜還要再說,就聽站在臺階上的人淡淡道:“在我動手之前。”
紅霜微怔,但她知道玉落小姐從不拿這種事開玩笑,是以一聲不吭地垂下頭,顫聲道:“是。”
姬玉落又轉身去看內室的門牖。
裏頭沒有半點聲響,她輕輕擰起了眉。
而半刻鐘前,就在她阖上門的那一瞬,霍顯喉間的腥甜再也忍不住,他壓着聲音咳了聲,用衣袖擦去唇邊的血。
他嗓音低沉,眉眼間有些倦色,道:“怎麽樣?”
齊大夫道:“是緩性毒藥,一時半刻不會有事,所幸毒素不多,尚還能解,但是時機不好,眼下已然快月末了,大人體內的蠱蟲逐漸活躍,再被這毒藥一刺激,只怕要提前了,且恐怕比往日更難忍受。”
南月着急:“那我去向趙庸求藥。”
霍顯靜默片刻,才說:“若是趙庸問起,你如實将我的狀況告之便可,若是問緣由,就說我今夜在畫舫宴請賓客,一時不慎,才讓歹人有機可乘。”
“主子!”南月氣瘋了,“催雪樓的人根本就是隐患,那些人不能留,我看讓趙庸知曉正好,索性借他的手,一了百了。”
霍顯看着他不說話,而後道:“你不用去了。”他看着一旁唉聲嘆氣的齊大夫,說:“你去。”
齊大夫一哽,唉,他是真不喜進宮打交道,太難了。但卻不能顯露一二,齊大夫應聲退下。
又過了許久,霍顯隐隐覺得體內開始疼了,想來是毒性開始發作了。
他瞥了眼南月,道:“冷靜下來了?”
南月低下頭,聲音裏甚至帶着哽咽,那不是委屈,是心疼,他道:“屬下知錯。”
霍顯擦着袖口的血跡,但擦不幹淨,他幹脆脫了外袍,說:“出去之後嘴嚴實些,不該說的都咽下去。”
他指的是蠱蟲的事,南月應下,才離開去盯着煎藥。屋門一開,他便看到姬玉落。
她的事兒不能洩露給趙庸,因這也會連累到主子,南月适才是氣昏了頭才會出此下策,可也做不到心無芥蒂,他忍了忍,陰陽怪氣道:“多虧玉落小姐施以援手,否則只怕華佗在世也救不了我們主子,那毒藥藥性劇烈,雖能解得,但其間疼痛劇烈,小姐還是不要進到屋裏為好。”
姬玉落聞言,下意識松了口氣,她提步就要進去,卻被南月攔住,可與此同時,朝露也拔了刀。
四目相對,劍拔弩張。
若是可以形容,南月現在簡直像一只渾身是刺的刺猬,仿佛她再往裏邁一步,就能要了霍顯的命。
姬玉落摁住朝露的手,示意她收劍,而後在南月警惕的目光下,一聲不吭地背身立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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