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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對峙下, 姬玉落最後還是沒說。
霍顯那散漫渾不在意的目光又含着深深的探究意味,這種窺探讓她感到不自在,甚至恐懼, 讓她下意識地挪了挪腳尖, 抿了下唇, 避開他的視線去看窗外。
斜對面有賣米糕的鋪子, 是朝露喜歡的那家,小丫頭出門辦事時時常自己帶回一些, 也會殷勤地分給她。
但是今夜她同霍顯出門不帶她,朝露很是不虞, 姬玉落離開前還見她恹恹地趴在桌上, 回府時得給她捎一包米糕。
姬玉落亂七八糟地瞎想着。
霍顯沒有逼她,在短暫的沉默後還是将蕭元庭說的話大致說與她聽。
姬玉落回過神,思忖道:“外宅?所以蕭元景那幾年的行跡,此人興許能知一二, 但是, ”她竭力回憶雲陽的街市,雲陽雖是邊境地區,常年戰亂, 但也正因地處邊境,互市繁茂, 镖局亦是不少,“蕭元庭可有透露更多細節?”
霍顯淡聲說:“沒有。”
蕭元庭酒醉不忘事, 問多了容易露出破綻。
姬玉落露出淡淡的失望,但她也知道但凡有蹤跡便能順藤摸瓜往下查, 今晚這一趟也算有所收獲,
她只是可惜那時太小, 對雲陽許多事印象也愈發淺淡了,若是再大一些,她或許就能聽說過巡查禦史蕭家,聽說過蕭家人,
但若是再年長一些,也或許就能明白“官官相護”的道理,不至于在看到官兵絞殺喬家後,還愚蠢地去報官,既知這世上有姬崇望這樣虛僞的官,怎知別人不是呢?
姬玉落又不說話了。
微微垂落的眼睫遮住瞳孔,讓人揣摩不出她的思緒。
樓下的畫舫上依舊歌舞升平,醉酒的人似又清醒了一些,有人嚷嚷着問:“鎮撫呢?”也有人笑說:“鎮撫在房裏,在房裏能幹什麽呢,你可小聲點吧,別毀人興致。”
于是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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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傳到樓上的隔間,霍顯也跟着笑了下。
姬玉落自然也聽到了,她淡淡往門外掃了眼,然後才問:“什麽時候回府?”
霍顯道:“等他們玩盡興吧。”
姬玉落扭頭看他:“沉湎酒色,你就不怕禦史臺再參你嗎?”
她頓了頓,語調輕輕地“哦”了聲,說:“當然不怕,正合鎮撫大人的心意麽。”
片刻的靜默。
霍顯似笑非笑地從鼻腔裏哼出一聲嘆息,“自作聰明的人,最容易引火燒身,我勸你老實點。”
像是踩到他的雷區,姬玉落情緒忽然明朗了些,裝模作樣地說:“我不老實嗎?成日在府裏裝乖扮巧還不夠,給鎮撫當夫人好難啊。”
聞言,霍顯意味深長地勾了下唇,“夫人可不是用來裝乖扮巧的。”
那個“用”字,興味十足。
光說不練假把式。
姬玉落一邊暗暗腹诽,一邊懊惱自己幼稚,她還真在這兒陪他有一句沒一句打起機鋒來了。
她看着對岸道:“時辰還早,我去給朝露買點零嘴。”
說罷,姬玉落扣住窗欄,欲要往下跳到甲板上的身子頓了頓,沒來由地問:“你呢?”
霍顯眉梢輕提,卻是重重倚在窗邊,“我就不去了。”
“哦。”姬玉落沒說什麽,松手便落在甲板上,她身體輕盈,幾乎無人察覺。
她也沒吩咐讓将畫舫靠岸,而是運着輕功,輕輕松松點過湖面,往暗處飄去,最後穩穩落在人少的橋頭,随後随人流走進街市。
霍顯正好能看到她,徑直地走向那間賣米糕的鋪子。
錦衣衛的缇衣還穿在她身上,行人見了退避三舍,連那賣米糕的掌櫃态度都恭敬不少,只想盡早送客。
姬玉落背手站在店鋪支起的支摘窗前,隐隐明白霍顯為何不不來的緣由了。
但這緣由有些離譜,惡名遠揚的鎮撫使也會擔心吓着百姓?等米糕出爐的片刻,姬玉落回頭看了眼遠處畫舫上的人,他仍舊站在窗邊。
距離太遠,姬玉落只能看到一個很小的縮影,他就那樣輕輕抱着手臂,懶懶地靠着。
微風徐徐,人群熙攘,但熱鬧和繁華好像都跟他沒什麽關系,畫舫後濃黑的山影反而更能與他融為一體,姬玉落竟從那根本看不清的模糊人影裏窺見一絲沉重的孤寂感。
大抵是沾了酒氣,昏頭了,她想。
回過頭,她不經意一瞥,就瞧見後巷酒舍裏對她擠眉弄眼的沈青鯉。
姬玉落一怔,沈青鯉怎麽會在這兒。
她下意識不敢回頭,擔心惹來霍顯注意,催雪樓近日動靜太大,難保霍顯察覺不會下手,但她警惕過後,便發現那後巷恰巧是畫舫的盲區。
姬玉落拎着掌櫃的遞來的紙包,刻意避了避行跡,往酒舍去。
沈青鯉就坐在窗邊的座上,朝對面落座的人笑:“巧啊,方才見你上了錦衣衛的賊船,沒敢認呢。”
陰陽怪氣。
姬玉落道:“你怎麽在這兒?”
沈青鯉嘆氣:“錦衣衛在城內的巡防加大一倍,盯得死死的,沒了發揮餘地,我這不才空下來喝個小酒麽,倒是你啊玉落小姐,小日子過得挺滋潤。”
他的話姬玉落是一個字也不信,他們定是在秘密籌備,不知內裏憋着什麽壞。
她想了想,問道:“疫病的事是你們的手筆,後面打算做什麽?”
沈青鯉露出驚訝的表情,“你也會有好奇心?平日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麽,啧,我還以為玉落小姐除了自己,什麽都不關心呢。”
姬玉落冷眼看他,沒說話。
沈青鯉抿了口酒,扇子在手裏玩轉,說:“其實這場疫病原本的設想,遠比如今要大,最好是能蔓延全城,甚至皇宮的程度。”
他說話時看了眼姬玉落,卻見她沒有任何表情,在她臉上看不出對人命的憐憫,好似這也就只是一樁不痛不癢的事而已,誰死了都和她沒有關系,沈青鯉心下感慨,有人的心真的是石頭做的,他原先還擔心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要被霍顯那張蠱惑人心的臉騙到呢。
看來是他多慮了。
沈青鯉繼續說:“可惜霍顯打亂了我們的計劃,現在麽,整頓中。”
相當于沒說。
姬玉落就要起身,沈青鯉忙說:“唉唉,我提醒你,出門在外防備着點,不要輕信任何人,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朝露那小丫頭一樣,傻呵呵的兩塊米糕就跟你走。”
姬玉落扯了扯嘴角,“管好你自己。”
沈青鯉往嘴裏丢花生米,喃喃自語道:“真不讨人喜歡,他到底喜歡她哪兒啊。”
姬玉落沒聽見他的話,離開時不忘拎起紙包,誰料一出門,轉身就撞上個魁梧高大的身影,不是霍顯是誰。
她意外地怔了怔,下意識往酒舍的窗子裏看,卻早已沒有沈青鯉的身影,只餘酒盞裏半杯還沒來得及喝下的酒水。
這人恐怕是屬地鼠的,跑得比誰都快。
霍顯也看過去,挑眉道:“看來是私會情郎啊。”
姬玉落也不辯駁,點頭道:“是啊,好在情郎腿腳好,跑得快。”
霍顯自然知曉她在京中還有不少“自己人”,并不在意地說:“那怪我來晚了。”
四周已經有人認出他來了。
本來霍顯這張臉就相當矚目,他打小在京都長大,行事嚣張不避諱,本就許多人識得他,加上前陣子疫病他頻繁現身,這些街市小巷的百姓,對他更是眼熟。
姬玉落擔心被人扔菜葉,不多停留,看他一眼,提步走出後巷。
走了半段路,直至走到相對冷清的地方,姬玉落的腳步才慢下來。
她忽然擰眉,沈青鯉今夜究竟是來幹什麽的?還有那番莫名其妙的話……
姬玉落思忖半響,不得其解。沈青鯉這人嘴上沒把門,常年胡說八道,誰知道今日又拿她尋什麽開心。
思緒回籠,姬玉落才看到地上兩道拉得很長的兩道影子,霍顯雖落後她半步,但影子卻還是比她長出一大截來。
姬玉落盯着另一道影子,心靜了下來,沒來由地說:“霍顯,我功夫挺好的。”
消失一會兒,也不至于陷入險境,即便真遇到麻煩,她也能想辦法脫身。
這次,包括上次郊外,都沒有必要急着找她。
霍顯沒吭聲,也不知是聽到沒有,但姬玉落卻不想說第二遍了,只夜風拂面,她下意識撓了下臉。
而那邊,直到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沈青鯉才從門後走出來。
他臉上那玩世不恭的表情退去,嘴角也漸漸放平,盯着霍顯的背影看,整個人像是嵌在了人來人往的街市裏,不動彈。
晝書不知從什麽地方閃了出來,他看了看遠去的人,又看了看沈青鯉,說:“主子已經盡力了。”
沈青鯉苦笑地收回視線,輕聲說:“他打小看起來就是個會争權奪勢的人,我少時嘲他若是入朝為官,定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大奸臣,誰料一語成谶,還真是,但怎麽偏是閹黨呢……”
晝書無法安慰他,只能幹看着。
已經走出很遠的霍顯倏地頓住腳步,回頭看了眼,卻什麽也沒瞧見。
他低頭皺了皺眉梢。
作者有話說:
久等。完蛋,半夜更新改不過來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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