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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辰還不到宵禁, 正是京都傍晚最熱鬧的時辰,燈火璀璨,軟紅香土, 許是戰事在即, 更生珍惜, 這幾日夜裏比平日都還要繁華, 也為了安撫民心,宵禁的時辰都往後延了延, 似是刻意營造出國泰民安的假象。
街頭巷口人來人往,茶坊尚未開業, 霎是冷清。
朝露從南邊調來幾個有經驗的暗樁, 如此姬玉落在京中也算有了自己的落腳地。
這一刻心才踏實下來。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
姬玉落翻着南邊的邸報,頭都沒擡,“什麽事?”
侍女低聲道:“小姐。”
緊接着, 響起一陣車輪碾轉得聲音。
姬玉落手中的動作一頓, 轉頭看去,眼神不由一凝,手中把玩着的簪子無意滑落, “啪嗒”一聲,她回過神來, 道:“上茶。”
侍女應聲斟茶,複又退下, 留一室靜谧。
隔着張方桌,兩人對坐着。
姬玉落看着謝宿白, 推了茶盞過去, 道:“是出事了麽?有事遣人跑一趟, 再不濟還有沈青鯉。”
她說着,又起身關好了窗子,确保不會有風入內。
一貫是這樣。
他就像一個精美的瓷器,一陣風來都可能擊垮他。
謝宿白看她重新落座,才說:“放心吧,近來很好,日日關在屋裏悶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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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落看他“近來很好”的臉色,上次見他時只隔着簾子遙遙一望,相較之下,今日确實算得上有很好。
可她知道都是暫時的,都是強撐的。
想起樓盼春的話,姬玉落唇角不由抿直,其實謝宿白不來找她,她也是要去找他的。
正要開口時,就見謝宿白環顧四周,道:“聽說你在京中置辦了人手,李叔那間藥鋪你也不再去了,是還在為紅霜的事惱我?”
姬玉落停了瞬,說:“不敢。”
不敢。
謝宿白唇邊的弧度淡了些許,說:“自我上京以來,便知京都已是是非之地,見你對趙庸執念頗深,我又太多不能透露,想着容你幾日,事畢之後再離開也不遲,可沒想到你一留,留到如今。”
他擡眸看過去,溫和地問:“我若是現在要你走,你可會離開?”
謝宿白的眸子生得很清冷,和霍顯那種鋒銳的桃花眼不同,像是塵世間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他好像無欲無求。
可他偏偏又不是,他所欲所求比任何人都執着。
因此那平靜的眼神底下,都藏着無數未盡之意,正如他适才表面是問她可願離開,實際問的是:催雪樓和霍顯,你選好了嗎。
可他又這麽冷靜,仿佛去留都随她意。
他總是給她留足了選擇的餘地,就像從前每一次那樣,除了必要的基礎,那些錦上添花的才藝,他會把先生都請來,待她上過課後,再問她喜不喜歡。
喜歡便接着學,好好學,不喜歡他也從不強迫她去學。
他會用最溫柔的語氣,讓她做出自己的選擇。
從容不迫,進退有度,他向來如此。
姬玉落攥緊手裏的簪子,尖銳的那端刺着手心,疼痛令她無比清醒。
她沉默過後,道:“我知道你要做什麽,興南月能攻入京都最好,屆時這裏攪得天翻地覆,群臣心生恐慌,又有懷瑾太子的好名聲在前,定都渴求能天降一位盛世明君來收拾這爛攤子,那是你最好的機會;倘若興南王無用,被蕭騁擒了,那麽蕭騁轉頭攻入京都,對你一樣有利,只是解決蕭騁的法子更為曲折一些,所以你一定在蕭騁身邊安插了人。”
懷瑾太子曾留下一支九玄營,謝宿白在軍中可以用的人太多了,這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謝宿白眼尾餘下一抹笑,側耳傾聽地看着她。
姬玉落道:“但未必要讓戰火綿延至京都,這不是最好的方法,一旦請君入甕,其實你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甕中捉鼈,對嗎?”
謝宿白不言。
一場豪賭罷了。
既然是賭,有贏就有輸,而他比任何人都輸得起。
姬玉落道:“各退一步呢?若錦衣衛提前放出消息,再有國子監造勢,讓你在反賊入京前名正言順登基,能不能,催雪樓能不能提前出兵?”
她說罷屏住呼吸,雙目分明而堅定。
她太清楚了,都這個時候了,霍顯仍不眠不休要肅奸佞,那是在為寧王洗皇位,但不是為了把洗幹淨的皇位讓給興南王霍鎮國公這種反賊,所以他絕不可能讓敵軍攻入京都!
寧王府有兵,而為了不讓寧王背上污名,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他自己打。
謝宿白面上風輕雲淡的笑意不見了,他認真地看向姬玉落,“國子監?你倒是聰明……但你想了這麽多,可問過他是否願意?便是他願意,寧王府準備數年,也願意麽?”
姬玉落眉頭一跳,不問他何時得知此事,只是隐隐明白過來了。
寧王府才是隐患,敵軍入城,不僅是要逼迫朝臣,逼迫百姓,更是要逼霍顯出兵!只有将水攪混,才能讓各路神仙現身,待消耗寧王府的兵力後,螳螂将蟬都捕盡了,黃雀才能安心登基啊。
她道:“如果,我能說服他呢?”
漫長的沉默,謝宿白掀眸道:“你勞心費力,只是為了趙庸嗎?我現在就可以讓你殺了他。”
姬玉落也不說話。
謝宿白低頭笑一聲,只聞他輕嘆了口氣,“你就,這麽喜歡他?”
風打着窗,橋頭的姑娘們放着祈福花燈,照亮了這片暮色沉沉的天。
謝宿白轉着輪子上前,伸手從她手裏拿過那支簪子,用衣袖拂了拂頂上那朵霜花,插-進她發髻裏,說:“我若是不同意呢?”
“落兒,我如今,是真不喜歡他。”
“你慣會給我找麻煩。”
謝宿白走了。
姬玉落一人靜坐在桌前,過了很久才緩緩回過神來,揉着眉頭松了口氣。
凡是他說了最後一句,都是應允的意思。
但他也只是同意讓她試一下,若霍顯執意反着來,謝宿白也絕不會手軟。
盯梢的男童扣門道:“小姐,落鎖嗎?”
姬玉落扶着後頸活絡了筋骨,“嗯”了聲,推窗出去,人聲漸漸消歇,已沒剛才那麽熱鬧了,樓下賣糖人的商販的吆喝聲也不見了,她疲倦地支手撐在窗邊,夜風拂面,吹去了那點焦灼。
正要關窗時,街口兩道慢慢踱步的人影從她餘光閃過,姬玉落微怔,定睛看過去,蕭元景……
他身後跟着個長随,手裏還提着個不知哪個攤子上買的兔兒燈,不像是下職路過,倒像是在街市晃悠了一圈,真閑。
然收回目光時,姬玉落又見着樓下巷子處鬼鬼祟祟的小厮,她眯了眯眼,不由失笑,起身走了出去。
男童剛要落鎖,她道:“我還有事兒,你們打點着。白日的吩咐記得抓緊辦,京都不比南邊,該謹慎的謹慎。”
幾人躬身應是。
姬玉落這才提步出去,徑直走到小巷裏,将那小厮拎了出來,她笑盈盈道:“盯了一整日,辛苦了吧,進來喝杯茶?”
眼看要到宵禁的時辰,霍顯就坐在庭院那顆梧桐樹下的石桌旁喂鳥。
紅毛鳥顯然已經吃撐了,不願張嘴,奈何霍顯一粒一粒花生米地往它食盤裏放,它沒耐住誘惑,又低頭啄了兩口,肚皮愈發圓滾滾。
南月終是看不下去,他打着呵欠把鳥籠提走,“主子……都快撐死了。”
劉嬷嬷拿着蒲扇在旁打着蚊子,說:“這幾日您不着家,夫人也不着家,昨兒一宿床榻都是整齊的,到天亮才回了府,不是老奴多嘴,這實在是……這婦人家啊還是要将心放在後宅,夫人雖也是個本分之人,但架不住外頭賊人多啊。”
霍顯點頭:“行,我提醒她。”
一聽就沒往心裏去。
劉嬷嬷壓低嗓音,別有他意道:“老奴今兒個兒遣人偷偷跟了一趟,是間新鋪子,都還沒營業呢,門窗緊閉的,夫人往那裏鑽什麽,古怪。”
霍顯提眼看了劉嬷嬷一眼,劉嬷嬷心虛地咳了兩聲,“老奴的人是恰巧路過,倒不是故意跟着……”
可姬玉落的人哪那麽好跟,無非懶得搭理,故意由着他們瞎跟罷了。
他起身道:“哪家鋪子?”
劉嬷嬷驚:“您現在要過去?就、就城東的街市,燈花橋對岸,可偏僻的鋪子了,瞧着就怪冷清的。”
南月也直起腰,慢慢回過味來,困意頓時消散。
然而才走了沒兩步,就在垂花門邊和來人撞了個滿懷。
姍姍歸來的人稍一挑眉:“去哪兒啊?”
不等霍顯說話,南月就如同好不容易抓到她的把柄,激動道:“捉奸!”
劉嬷嬷一巴掌往他臂膀上拍,将他拉到一旁,低聲訓斥道:“胡說八道什麽,這話能亂說?”
姬玉落若有所思地“哦”了聲,“是麽?”
霍顯拉着她往梧桐樹下走,兩人往石凳上一坐,他道:“人可不是我讓跟着的。”
“我知道。”
若是霍顯派人,怎麽也得派個機靈點的錦衣衛,怎麽會讓個毫無經驗的小厮來。
她逗了逗籠子裏的紅毛鳥,将盤子裏剩下的花生米順手又喂給它,說:“你那個事兒,順利嗎,有進展嗎?”
霍顯“嗯”了聲,“想聽?”
姬玉落道:“不能說?”
霍顯拍了拍自己的腿,擡眸示意她。
姬玉落會意,大大方方坐過去,卻是扯着嘴角一笑:“霍大人何苦與自己為難呢?”
三分嘲諷。
霍顯本是逗她玩,沒有別的旖旎心思,倒是讓她這麽一句勾出了三日前的回憶,遂又讓她坐回了石凳上。
作者有話說:
落:又菜又愛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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