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這是上賊船
紅霞滿西天,江面上薄霧氤氲。一艘豪華商船泊在岸邊,船樓共有三層之高,金漆于頂雕梁畫鳳,好不氣派。
辰夜正搭着膝蓋坐在碼頭,扶着額頭傷腦筋道:“今天已經十四了,明晚就是月圓之夜,所以我這些天到底在幹什麽啊?我要瘋了,為什麽滿腦子都是晉斯那個渣攻啊?”
夜幕降臨,船樓上燈火通明,甲板上紅男綠女,人影幢幢。這時候,晉斯帶着竹氏兄妹和風舜登船了。四人立在船頭吹着晚風,竹陽便将妹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裏看江景。
“竹少爺可真是心疼妹妹,羨煞了。”晉斯打趣道。
“那是當然,我就這麽一個寶貝妹妹,除了我誰也碰不得。”
晉斯眼底掠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随即笑道:“今夜大家就在船上賞賞歌舞嘗嘗美酒,等船從牂牁江逆流而上,明日便可送三位返回都城了。”
“悉聽晉公子安排。”竹雪乖巧道。
風舜沉色眺望着江面,他從上船起眼皮就跳個不停,總是察覺到一股微弱的殺氣,似乎隐匿在人群中,又好像就潛伏在身邊。
晉斯雖然在與客人們談笑,目光卻時不時掃向登船的地方。眼看船夫們正要收起踏梯,仍然不見辰夜半個人影,晉斯不禁上前阻止道:“再等等,還有人沒有上來。”
正在這時候,一位身姿曼妙的玄衣女子踏上了木梯,她面上蒙着一層薄薄的黑紗,只露出一雙妖豔的水眸來。
“謝過公子。”女子沖晉斯低眉一笑,當她經過身旁時晉斯忽然皺起了眉頭,因為她身上竟有跟辰夜一樣的氣味,都是那種令人上瘾的毒香!
眼看女子消失在了燈火闌珊處,晉斯這才轉向熙熙攘攘的碼頭,想着辰夜也許不會來了,只得擺手讓船夫收起踏梯。
不出片刻,偌大的樓船便在茫茫江面上行駛起來,風帆呼呼鼓動着,其上寫着一個紅色醒目的“晉”字,标志着這艘船隸屬于晉侯府。
“終于要做個了斷了。”晉斯仰望着頭頂的風帆,原本溫和的眼神漸漸變得淩厲起來。
甲板上風太大,竹陽便抱着妹妹回到船房裏休息。他坐下來一邊給自己倒水,一邊詢問道:“雪兒,你和晉少侯相處了一天,感覺如何?”
竹雪正坐在銅鏡前,邊梳頭邊道:“哥哥也知道,這次爹有意要和晉侯府結成親家,可我不想嫁給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人,所以才借着談生意的幌子登門拜訪。這一見,倒覺得晉公子确實有幾分魅力,不知哥哥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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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哥第一眼看到晉少侯便覺得他氣質非凡,年紀輕輕便成就了一番家業,不愧為一代青年才俊。只可惜他話語間顧盼生輝,眉目傳情,一看就欠下了不少風流債!”
“我也這麽覺得!那哥哥覺得夜公子,還有舜哥哥為人怎樣?”
一聽妹妹提到辰夜,竹陽便沒好臉色,“哼,那家夥傲慢乖張,說話帶刺兒,除了長得好看點兒全是毛病!妹妹還是別對這種人念念不忘,不然哥哥我可是會傷心的!”
“相比之下,舜行事沉穩,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翩,雖說他看起來冷峻,但卻是面冷心熱。而且舜還是大漢王朝的将門之後,哥哥我一直都很欣賞他,舍不得他走咧!”
竹雪輕笑兩聲道:“哥哥不覺得夜公子很有趣麽,他有時說話是刻薄了點兒,卻總能給人帶來驚喜。而舜哥哥卻總是寡言少語,跟他在一起久了會很悶的。”
“嘁!那是因為你跟舜沒有共同話語,像哥跟舜在一起從來不覺得悶。”竹陽不以為然的抱起手臂,“說了這麽多,雪兒到底中意哪一個,這晉少侯還嫁不嫁?”
“我還是喜歡……最有趣的那個!”竹雪嬌羞地垂下眼眸,就在辰夜沖進火海的那一刻,她的心就徹底被他俘虜了。
竹陽不由得捂住胸口,感覺一口血就要噴出來……
彼時房間外的船廳裏,藝妓們笙歌燕舞,衆商人舉杯相慶,談笑甚歡。沒人注意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裏,有個黑衣少年正坐在那兒嗑瓜子。這時一名玄衣女子走上前來,二話不說便揪住了少年的耳朵。
“啊!”辰夜捂着耳朵詫異地扭頭一望,只見來人面罩輕紗柳眉杏目,不由得吃驚道:“師父!你怎麽在這兒?”
“跟我過來!”少儀君說着一把拽住辰夜,拉着他疾步往船廳外走去。
晉斯正在與商人們談笑風生,無意瞥見人群中有人一頭長卷發,他心頭一動,立即放下酒杯追了過去。
少儀君将辰夜拉到一個角落裏,揪着他的耳朵痛罵道:“你說你都這麽大個人了,還像個小孩兒一樣胡鬧!不是叫你不要出來抛頭露面嗎,你倒是厲害呀,晃了個十天半月不曉得回家,不知道姑奶奶我最讨厭等人嗎?!”
“你說你不回家就算了,竟還敢差使姑奶奶去查什麽陳年命案,活膩了不成!”
“徒兒錯了,啊輕點兒!耳朵要揪掉了!”
少儀君這才放開辰夜,沒好氣道:“等回去了記得好好跟巫曉道個歉,那孩子因為擔心你整日茶飯不思的,每天都帶着雪獒在山腳下等你回來,到現在人都瘦了一圈兒。”
“哦……”辰夜委屈地揉了揉耳朵,“那關于晉侯府二公子的死,師父有沒有查到什麽?”
“這件案子挺玄乎的,開始一點消息也查不到,不過也算是機緣巧合,給我找到了當年負責查案的人。據他所說,那二少爺的屍骨喉嚨處發黑,死前還将自己反鎖在了一間雜物房裏,推測應該是服毒自盡的。”
辰夜難以置信道:“怎麽可能自盡?明明過得好好的,還有一個那麽疼愛自己的兄長!”
“探案人還說,死者臨死前是一只手捂住咽喉,另一只手伸向房門口,證明他曾想從裏面逃出去。但房門是從裏面鎖死的,并且門窗都沒有破壞的跡象,因此排除他殺的可能,基本判定為自殺。”
“當年,死者的兄長不接受這個說法,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弟弟會自殺,認為弟弟一定是被人謀殺的。于是又找了幾個人來查案,可無一例外得出來的結論都是自殺。”
這時辰夜不禁想起老奴說過的話,晉可是一夜間突然失蹤的,他到底有什麽事不能跟晉斯說,而非要選擇自殺這樣極端的方式?還把自己關在密室中,像怕人發現自己的死一樣,難道他有什麽難言之隐?
“案子就說到這兒了,你查到金香玉的下落沒?”
辰夜愣了一愣,這才道:“據晉家大公子說,那塊玉晉老頭一直随身攜帶,現在晉老頭就在這艘船的頂樓,看來只能明目張膽的偷了。”
“這可不好辦了,聽說晉侯身邊長期潛伏着四名武士,都是超一流的高手。還有晉家大公子,據說也曾是名盛一時的武士,那些人一旦動起手來,咱們就是砧板上的肉。”
“那師父可不能袖手旁觀,徒兒一個人招架不住啊!”
少儀君擺了擺手道:“我只是順路過來找你,明日還要趕去都城辦事,這次你自己看着辦。”
“到底有啥事那麽着急嘛?”辰夜可憐巴巴地搓着手掌。
少儀君不禁戳了戳辰夜的腦門,“你還有臉問,為師不出去給人家作法,你哪來的錢買肉吃?我們巫人本職就是為百姓作法祈福,哪像你成日裏沒個正形兒!”
辰夜沮喪地哦了一聲,只聽師父又道:“今天已經是十四了,你得抓緊時間發通告,趁今晚我還在船上,倒是可以幫你撒幾百張符,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在這艘船上偷東西。”
“哎,為什麽我每次偷東西都要這麽招搖啊?”辰夜忽然産生了這個疑問,偷東西就該有偷東西的樣子,幹嘛要這麽作死的讓所有人都知道呢?
少儀君狐疑道:“這不是你自己決定的嗎?你以前說這樣能博得名氣,只要姐姐還活着,一旦聽到神偷的消息便知道是你。而你在神符上寫的‘替天行盜’,意思就是替你姐姐偷盜,因為姐姐的名字裏有一個‘天’字。”
“沒錯,就是這樣的!”辰夜恍然大悟,趕緊給自己打圓場,“我上次掉到河裏腦袋進水了,這不許多事情都記不清了嘛。”
少儀君半信半疑的停了片刻,這才掏出一個錦囊遞給辰夜,“這是曼陀羅花粉,月圓将是致幻花粉藥效最強之時,所以你最好等到明晚再動手。”
她話音剛落,忽聽旁邊走道裏傳來腳步聲,便小聲對辰夜道:“有人來了先不說了,晚點兒再找機會碰面。”
“知道了,師父萬事小心。”說罷師徒二人便各自行動了。
不久後,辰夜鬼鬼祟祟的從一房間裏鑽出來,此刻他已經換上了一身緋色長裙,臉上還罩着一層輕紗。他硬着頭皮向金碧輝煌的船廳走去,眼見一群舞女歡聲笑語地經過身旁,他立即正了正神色,學着她們搔首弄姿地走起路來。
經過最熱鬧的區域時,辰夜忽然注意到幾個熟悉的人影,定睛一看,竹氏兄妹和風舜正坐在席間吃宵夜。只見竹陽吃個東西嬉皮笑臉的,還總是對風舜勾肩搭背,辰夜不禁罵了句熱臉貼冷屁股!
這時風舜不經意擡起臉來,目光剛好投向了辰夜這邊。辰夜先是一緊張,可一想自己這身打扮,量對方也看不出什麽來。但是他錯了,風舜在看到他的瞬間,目光便直勾勾地釘在了他身上!
“是她!”風舜忽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向辰夜所在的方向疾步走來。
“我靠多大仇,穿成這樣你都認得出來!”辰夜吓得扭頭就跑,眼看不遠處就是走廊,正要進入玄關時忽然撞到一人懷中,詫異地擡頭一看竟是晉斯。
辰夜急忙回頭一望,見風舜馬上就要追過來,慌忙把将晉斯拉到身前擋住自己,故意勾住他的脖子蠱惑道:“官人,咱找個地方快活去!”
“好啊。”晉斯壞笑着将辰夜摟在身前,迅速拐到走廊側邊的角落裏,就勢一推便把他抵在了牆上。辰夜錯愕地擡起臉來,一個吻猝不及防的落了下來,隔着面紗貼在了唇上。
此時風舜剛好追到了走廊口,目光正在人群中搜索,奇怪的是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你剛剛看到了誰?”竹陽追上來道,他從來沒見過風舜這般動容,也不知道是誰令他如此牽腸挂肚,心裏竟然嫉妒得要命。
風舜眼神顫動着,他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畢竟十年沒見過了。但是剛剛那人的眼睛和頭發,又分明和當年的她如出一轍……
“你怎麽穿成這樣,就不怕我把你就地正法嗎?”晉斯低頭凝視着辰夜,用自己鼻尖輕輕蹭了蹭辰夜的鼻尖。
“我……你怎麽還認得出來?”辰夜有點害羞又有點惱火,古人不都連女扮男裝都認不出來麽,可他們怎麽都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晉斯用手指撩起辰夜的一縷卷發,放在鼻子前輕輕嗅了嗅,“我喜歡的人,無論變成什麽樣子我都認得。”
辰夜頓覺心口一熱,這種心髒被射中的感覺是怎麽回事啊?你丫要不要這麽撩我,撩上火了誰來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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