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入戲太深
客房內燭火搖曳,香煙袅袅升起。晉老頭正坐在桌前獨酌,他舉起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臉上已經熏染了一層醉意。
望着默默立在一旁的黑衣武士,晉老頭咂了口酒道:“你怎麽還守在這裏,他們三個都換了新主人,難道你不跟着去嗎?”
“惟願一生只效忠于晉侯。”武士半跪下來叩首道。
這時門外昏黃的回廊裏,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辰夜正在向晉侯的房間跑去,他臉上還貼着竹陽的仿制臉皮,身上的衣服有些淩亂,胸口還有一道誇張的血痕。
“哈哈哈,我真的太奸詐了!”辰夜暗喜道,他故意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正是為了嫁禍給風舜。接下來他會猛砸晉侯的房門,大喊風舜是神偷假扮的,讓晉侯的武士們都來針對風舜。這樣就同時解決了兩方敵人,簡直是一箭雙雕!
然而辰夜跑到一半,身後突然傳來打鬥的聲音,他這才發現整層樓竟沒有一個守衛,便奇怪地尋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三道黑影一齊攻上來,不料被風舜飛劍橫掃而開。緊接着晉斯一個旋身飛踢,風舜忙不疊舉劍抵擋,整個人登時被一股強力逼得連退數步。
混亂之中,晉斯這才發現對方是風舜,便收回攻勢輕笑一聲道:“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風公子。”
“你剛才說要殺誰?”風舜冷冷盯着晉斯,而那三名黑袍人都退到了晉斯身後。
“還能是誰,當然是那飛賊咯。”晉斯露出慣有的微笑,但眼神卻是淡漠的。
“撒謊。”風舜眼神質疑,之前晉斯口口聲聲罵那人為老賊,他自然聽得出來晉斯話語中的恨意,更何況飛賊還沒開偷呢,還不至于得罪晉斯到這種地步。
“既然風公子是個明白人,那我也沒必要再裝了。”晉斯說着拔出一柄銀亮的長刀,周身瞬間散發出強盛的殺氣。與此同時,身後那三名黑袍人迅速調頭,向晉侯所在的方向飛掠而去。
“站住!”風舜低喝一聲,正要沖上去阻止他們,不料晉斯當頭一刀斬了下來。
這時辰夜躲在了拐角後,只見狹窄的走道裏刀光劍閃,紅影和青影縱橫交錯,兵刃砰砰亂響。那紅衣人手執鋒利長劍,揚劍快如電閃,而青衣人招式淩厲,飛刀勢如雷霆,看得辰夜是眼花缭亂。
“哇塞,跟開了外挂似的!”辰夜哇哇驚嘆,這才漸漸看清兩人是誰。晉斯號稱東瀛一流武士,而風舜則被傳是将門之後,這兩貨都不是吹的啊喂!
不過辰夜又納悶他們怎麽會打起來,但他們現在打起來,對自己來說簡直是百利而無一害,還管那麽多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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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繼續打,千萬不要停!”辰夜說着又往晉侯的房間跑了回去,遠遠便望見晉侯的房門大開,隐隐約約還傳來打鬥的聲音。辰夜便小心翼翼地尋了過去,房門口一片狼藉,顯然方才有人在這裏激烈的打鬥過。
房間內的珠簾後,晉老頭正趴在桌上喝悶酒,抱着小狐貍在那兒自言自語。辰夜見屋內沒有其他人,趕緊在晉老頭四周翻找起來。晉老頭顯然是喝醉了,望見有人當着自己的面偷東西也不管。
辰夜翻遍了都沒找着金香玉,又在晉老頭身上摸來摸去,但仍然沒有摸到寶玉。他急得汗如雨下,擔心那群武士過會兒就回來了。
“孩子,你找什麽呢?”晉老頭醉醺醺道,看辰夜的眼神一點也不陌生,反而充滿了慈愛。
辰夜急迫地望了望門口,便一把揪住晉老頭的衣服道:“快說,你把金香玉藏哪兒了?”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晉老頭呵呵一笑,眼神狡猾。
辰夜又把桌上的東西翻了一遍,這時他才注意到了那只小狐貍。它正趴在桌上啃着肉骨頭,在燈火的映襯下,它脖子上那塊香盒顯得格外精致。忽然間,辰夜腦袋裏靈光乍閃,好像有什麽東西串成了一根線!
記得晉斯說過,晉老頭去哪兒都帶着小狐貍,每晚都要抱着它入睡,同時金香玉也是随身攜帶,聞不到玉的香味就睡不着。而上次辰夜在花叢裏遇到小狐貍,它明明在拉翔卻一點也不臭,而且當時辰夜提出要看金香玉,晉老頭卻說已經給他看過了。
綜上所述,金香玉應該就在小狐貍身上!
想到這裏,辰夜迫不及待地抓起小狐貍,興奮的把它脖子上的香盒打開,一塊深褐色的璞玉便落到了掌心裏。
“找到了!”辰夜坐在桌上将寶玉舉過頭頂,借着燈光仔細打量它的質地。
這時候,晉老頭忽然伸手抓住辰夜的手臂,老淚縱橫道:“可兒,是為父錯了,你怎麽就那麽狠的心,連個補償你的機會都不給啊……”
辰夜肩膀一顫,想必晉老頭口中的“可兒”就是晉可了,當年晉可究竟為什麽要自殺?他感覺自己正在迫近那場迷案的真相,便故意套話道:“我狠心?你也不看看到底是誰把我逼到如此地步?”
出乎意料的是,晉老頭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用力捶着桌子道:“孩子我對不起你,是我玷污了你,我禽獸不如,不配做你的父親啊!”
辰夜如遭雷擊,只聽老頭兒聲淚俱下的忏悔道:“這些年來,我總是不斷的夢見你,夢見你看我時絕望的眼神,夢見你哥哥拖着刀追殺我的樣子,良心備受折磨。你看為父今年才五十,可頭發卻已花白得像六旬老人。”
回憶當年,晉老頭曾一度癡迷于煉香,但有一次他弄錯了配方,煉出了一種令人喪失心智的毒香,因此他變得異常狂躁。那個夜晚,晉可聽到房裏的動靜立刻趕了進來,擔憂地将發狂的父親扶了起來。可迷失了心智的父親,卻把這羸弱的小兒子壓在身下,瘋了一般的淩虐他,不管他怎麽哀求……
辰夜感覺自己的心在顫抖,此刻他好像已經明白了,晉可非死不可的理由。
因為晉可不想破壞這個家,哥哥那麽疼愛他,在知道他被父親糟蹋後,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了父親。他不想哥哥淪為大逆不道的罪人,所以他選擇把自己關在暗無天日的小房裏,吞下毒藥孤獨的死去。彌留之際,他好像聽見哥哥在喊他,便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向房門口爬去。于是,那種姿勢便成了永恒,晉可的死也成了一個迷……
“你這糟老頭子,真是禽獸不如!”辰夜悲憤地擡起手,想狠狠扇晉老頭一耳光,但這時房門哐啷一響,晉斯拖着一把銀晃晃的刀走了進來。
辰夜看那刀尖正在滴血,心想風舜該不會已經挂了吧?他心中忐忑,只見晉斯冷冷盯着自己道:“竹少爺,我勸你最好出去,然後忘掉今天發生的一切。”
“好,我這就走。”辰夜讪笑兩聲,悄悄把金香玉收到袖子裏。他現在用的可是竹陽的身份,量晉斯膽子再大也不會動竹王府的人,所以他只要乖乖走人就萬事大吉了。誰料他剛起步,晉老頭忽然一把拽住他道:“可兒!”
“你這老賊有什麽資格再喊晉可的名字?!”晉斯雷霆大怒,操起刀就砍了過來。如果沒有在書房裏發現那張廢紙,沒看到弟弟服毒前留下的只言片語,他永遠都不知弟弟究竟是怎麽死的,也永遠看不穿豺狼的真面目!
“哎不關我的事啊!”辰夜吓得撒腿就跑,卻被晉老頭拖得身體一歪,混亂中那一刀竟然劃在了他的臉上!辰夜仰面跌坐在地,假臉皮嘶的一聲撐裂開來,從裏面白皙的皮膚上滲出一滴殷紅的血。
“你到底是誰?”晉斯提着刀一步步迫近,他狐疑地盯着辰夜的臉,只見那張假臉皮越撕越開,正像面皮一樣挂在臉頰上。
辰夜詭谲一笑,擡手将臉皮連帶着假發一起撕下來,冷不防的向晉斯甩了過去。晉斯旋即揮刀将那東西一斬為二,不料一股異香撲鼻而來,令他有幾分精神恍惚。
“哥,我是晉可啊!”辰夜将一頭卷發撥到耳後,站起身來幽然望着晉斯。作為一名幻術師,他能利用致幻花粉下達精神暗示,讓人陷入某種幻覺中。雖然冒充死者來給自己開脫不厚道,但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真的……是你嗎?”晉斯不禁揉了揉眼睛,只見眼前人長發披肩,面如冠玉明目動人,真的是那個讓他刻骨相思的弟弟啊!此刻他只想沖上去抱住他,這輩子再也不放開,誰料晉老頭卻搶先抱住了辰夜的腿!
“孩子你終于回來了!”晉老頭蹭了蹭辰夜的褲腿,喜極而泣。
“不準再碰我弟弟!!”晉斯怒叱一聲,揮刀就朝晉老頭胸口刺了過去。辰夜慌忙上前一步,雙手按住了晉斯握刀的手。
“別攔着我,我要殺了他!”晉斯奮力掙紮起來,眼眶血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辰夜死死抓着晉斯的手不放,然後斜了晉老頭一眼,一腳把他踹了開去。這老頭兒縱然可恨,但他已經知道錯了也付出了代價,沒必要再為此付出生命。
“哥,你冷靜下來聽我說。”辰夜伸手撫住晉斯的臉頰,“這些年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當初我什麽都不肯告訴你?為什麽我要把自己關起來,讓自己的死成為一個迷?”
晉斯愣了一愣,辰夜便深看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躲着你瞞着你,獨自選擇死亡,就是不願意看到讓你知道真相後,變成父親那樣滿身罪惡的人啊!現在你若殺了父親,又跟父親當初殘忍的對待我有什麽區別?”
“我……對不起,都怪我沒保護好你……”晉斯無力地松開手中的刀,一把将辰夜緊緊擁入懷中,滾燙的淚順着辰夜的脖子流了下來。
辰夜伸手環住晉斯的後背,聲音哽咽道:“哥,我希望你能忘了我,不要再被仇恨蒙蔽雙眼,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人,幸福的過完這一生。”他入戲太深,說着竟也是淚流滿面,仿佛他真的是當年那個為愛而死的晉可。
“不,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我不想忘記,這輩子都不要忘記!”晉斯用力抱着辰夜,似乎要把他揉進自己身體裏。
“我知道,我也愛你……”辰夜說着淚水止不住的流,他一只手悄悄摸到桌上的盤子,狠下心朝晉斯腦袋後砸了下去。盤子砰的一聲碎了,晉斯兩眼一黑便倒了下來。
“對不起。”辰夜望着晉斯微微顫抖着,因為再這樣下去他自己都要被幻覺所迷惑了,時間不允許他跟晉斯這麽耗下去。
辰夜擡手擦了擦眼淚,從晉侯的房間裏跑了出來,順手将一張神符貼在了門上,上面寫着一個大大的“謝”字,這宣告着神偷再一次成功得手。
他在走廊上張望了一下,僥幸沒有發現任何守衛,便挑了一個方向飛快逃跑。不料跑到廚房附近時,他又聽到了打鬥聲,而且聽起來非常激烈。
“難道是風舜?”辰夜一想到這兒,趕緊調轉方向打算躲得遠遠的。
然而他跑了幾步又頓住了,想到晉斯刀鋒上的血,風舜很可能受了傷,說不定此刻正命懸一線呢。所以他到底救還是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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