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既然決定要在這裏好好地生活下去，艾爾莎開始熟悉環境。

惡龍巢穴實在太大了，她只來得及參觀了附近的幾間房間，收獲頗豐。

在很多過去大概是仆人的房間裏，艾爾莎找到了針線剪刀等等生活必備用品，還有不少還沒來得及腐化的布料。

最令她驚喜的是找到了廚房。

雖然大部分食物都風幹了，有的堅硬得像石頭，也有的一碰就化成灰塵随風飄走，但她找到了一些調料，還有幾大桶葡萄酒，陳年葡萄酒濃郁得近乎腐爛的酒香氣飄在空氣裏，聞一聞都要醉了。

她還在櫃子裏翻出了很多銀制餐具，她花了一些時間把表面氧化發黑的部分除去。

做完這些，乙方艾爾莎擡頭挺胸，帶着她的提案，步伐堅定地走進了黑龍的富貴大廳。

第一步，先把剛才清洗過的銀質餐具拿出來，氧化發黑的表層不見了，閃閃發亮。

黑龍從大廳角落的陰影裏走出來，将發亮的餐具通通收走。

艾爾莎如法炮制地擦洗身邊的財寶，将每一樣珠寶都擦得閃耀透亮。

她每打掃幹淨一件東西，放在身旁的地毯上。

黑龍就抽走一件，藏進它的金窩裏。

艾爾莎不動了。

黑龍再次伸爪卻摸了個空，疑惑地低頭看她。

“龍先生，我們做個交易怎麽樣。”艾爾莎擡起頭，眨了眨剔透翠綠的眼睛，“您同意讓我繼續住在這裏，并為我提供武力上的保護。相應的，我會為您打掃衛生作為報答，就像這樣。”

她站起來轉了個圈，用很誇張的語氣宣傳自己的服務，“我會讓這座大廳裏的所有財寶都恢複光彩。”

紗裙的裙擺旋開一朵白色的花朵，滿臉希冀的笑容像是能創造魔法。

黑龍歪着腦袋打量她，像是在考慮。

艾爾莎趁熱打鐵，熱情地繼續擦亮一小堆財寶作為試用服務展示。

摞起來堆成一座反光的金山，多看兩眼都會亮瞎眼睛的那種小山。

珍寶這種東西，一件兩件的時候覺得很美，太多堆在一起，就顯得非常俗氣。

艾爾莎實在難以茍同黑龍的暴發戶審美。

黑龍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事實上，它也顧不上看她了。

它所有的目光都被閃亮的珍寶黏住，不自覺在身後擺動的尾巴暴露了它現在有多開心。

有一個瞬間，艾爾莎以為黑龍幾乎要快樂地在閃亮的金山裏打滾了。

但它警惕地回頭瞄她一眼，硬生生止住了這股沖動。

畢竟這種行為太不酷了，不符合它惡龍的兇猛形象。

夕陽墜下的時候，艾爾莎結束今天的清掃服務，到惡龍巢穴門口查看她的種植成果。

她欣喜地發現，漿果小苗都長出來了，小小的，綠綠的，生機盎然的樣子。

艾爾莎正在給小苗們快樂地澆水。

惡龍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她後面，默默觀察她在做什麽。

不确定它知不知道，于是艾爾莎盡職盡責地向甲方介紹，“這是漿果小時候，我在給他們澆水。您還記得漿果嗎？就是我昨天給您吃的那種藍黑色的小球——”

聽到“漿果”兩個字，惡龍的表情突然變得猙獰起來，甚至往巢穴裏一連退了兩步。

艾爾莎趕緊轉移話題，“您想要試試澆水嗎？”

她是用手心合攏捧一捧水出來澆水的，這種低效率的方式顯然無法令暴躁脾氣的惡龍滿意。

它把它的金碗端了出來，龍爪翻轉，闊氣地一下傾倒。

“嘩啦——”

小苗全被從天而降的大水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看起來像是活不成了。

艾爾莎猛地跳起來，“你這頭大——”

她差點被氣得失去理智，還好及時記起了寄人籬下的處境和天壤之別的戰鬥力，沒有把“大笨龍”這個詞罵出來。

她狠狠地忍下胸中的怒火，“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了，知道嗎？”

知道自己闖禍了的黑龍擡頭望天，反正就是躲躲閃閃不看她的眼睛，但語氣依舊狂妄，“就算你跪下來求我，我也不可能照顧你的小雜草。”

艾爾莎懶得理它，她在試圖盡全力搶救小苗。

黑龍的龍鼻抽動了一下，眼睛一眯，突然朝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很快，遠處一陣地動山搖，野獸的咆哮聲震耳欲聾。

艾爾莎踮起腳尖望那邊望，黑龍速度快到只留黑色的殘影，她看見好幾棵大樹被撞倒了。

沒有動物會輕易冒死踏足惡龍的領地，離惡龍巢穴這麽近的地方，一定是那種龐大的類神動物，才會有這樣的自信。

然而事實證明，這種自信是盲目的。

打鬥的動靜漸漸平息了。

黑龍拖着半具看不出什麽動物回來，一路血淋淋的痕跡。

它沒有把食物拖進巢穴裏，撕扯着進食。

要換成以前，艾爾莎可能早就被眼前血腥的畫面刺激得吐出來。

但她現在兩眼放光，灼灼地盯着黑龍吞咽肉的樣子。

吃了太多的漿果，她整個人都快變成一個大漿果了——

她想吃肉，肉香濃郁的肉，大口大口地嚼。

整個肚子都咕嚕嚕地叫，她終于忍不住了，“龍先生，請問肉可以分我一點嗎？只要一小塊就好。”

伸出兩只手努力比劃，就一點點而已。

黑龍專心進食，頭也不擡，漫不經心地從龍爪的縫隙裏漏了一小塊肉給她。

當然，那是對黑龍來說的一小塊。

肉塊“啪嗒”掉落到艾爾莎面前，是足足能撐死兩個她的一大塊。

“謝謝！”艾爾莎想把肉撿起來，發現提不動。

她眼睛一轉，想要表現自己能力的乙方之魂又開始蠢蠢欲動。

“龍先生，今天想嘗嘗不一樣的肉嗎？”

艾爾莎今天在廚房裏找到了幾缸鹽。

有些受潮，結成了鹽塊，被她用銀湯匙敲散，舀去了大粒的灰塵和雜質。

理論上來說，鹽的性質穩定，保存得當，是沒有保質期的。

她用鹽和酒腌制肉，想起她在巢穴附近采集到的迷疊香，也放了一小把進去。

肉用樹枝穿起來，靜置等待腌制完成。

現在該考慮生火了。

艾爾莎想用橡木熏烤，這樣烤好的肉帶上一點橡木的味道，會更香口感更豐富。

她走到一棵橡樹前面喃喃自語，“這棵樹，我肯定拔不起來。但是龍先生那麽強壯，一定可以。”

話鋒一轉，搖了搖頭，“不過也不一定呢，樹幹這麽粗——”

“轟”的一聲，樹木被連根拔起，扔到地上，揚起高高的塵土。

塵土後，黑龍高高揚起不屑的金眼，“這點事怎麽可能難住我。”

艾爾莎又陷入苦惱，“我需要木塊，可是我想不到怎麽把樹木劈成塊——”

黑龍一爪下去，橡樹就成了橡木塊。

艾爾莎綻開一個得意的微笑，“哇，您真棒！”

黑龍現在進步了，不會再随便被她誇一誇就龍鱗起浪了。

“對我來說，一切很容易。”它看起來很驕傲的樣子，“是你們人類太弱小。”

“那您真的是好厲害呢。”艾爾莎很敷衍地誇它，順便麻利地搭好了一個柴堆，“龍先生，您噴一點火把木頭點燃好嗎？”

想起了過去的慘痛回憶，艾爾莎連忙大聲提醒它，“不要太大！小小火就可以。”

雖然好像沒有用。

“轟——”

火光沖天。

早有預料的艾爾莎躲得很遠，“再小一點！”

噴出的火焰小了一點點，但還是很大。

“再小一點！再小！”

艾爾莎覺得她好像在扭動一個遠程瓦斯爐的開關。

一般來說，濕的木頭很難燃起來，但龍火大概是不一樣的。

總之火終于生起來了。

艾爾莎就地取材用樹枝制作了一個簡易烤爐，連哄帶騙地讓黑龍為她架好，腌制完成的肉開始烤制，不一會兒就滋滋冒油。

黑龍剛開始還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啃它的生肉，一陣風從烤肉架上吹過去，龍鼻子動了動，再動了動。

吃生肉的動作頓了頓，放慢了，然後再頓了頓。

不知什麽時候，黑龍已經站在艾爾莎旁邊，生肉被抛棄在地上。

那雙金色瞳仁裏，閃爍着好奇、興奮，還有一點點的貪婪。

“還沒好？”它不耐煩地催促。

艾爾莎用銀餐刀剔下一小片，放進嘴裏嘗了嘗，搖頭，“還要一會兒。”

“太慢了。”黑龍焦躁地跺了跺龍爪，轉了幾個圈。

艾爾莎不知道龍的貪婪是不是常态。

反正現在她只覺得，在美食面前，一點小小的口腹之欲，并不令她反感，是能夠産生共鳴的可愛。

等肉外部烤至微微焦黃的時候，艾爾莎割下一大塊烤肉，抛到黑龍的嘴邊。

它一揚脖子吞了下去，回味無窮砸砸嘴的樣子，應該是非常滿意的。

艾爾莎欲言又止地揚起手，想問它不燙嗎，轉念一想，它都能噴火了，當然是不怕燙的。

黑龍不滿足地看向火堆上的肉，但是生為龍族的驕傲使它說不出祈求的話。

“好吃嗎？”艾爾莎邊吃邊問。

“還不錯，可以吃的程度而已。”它假裝毫不在意地移開視線。

“是嗎。”艾爾莎又遞了一塊過去。

狼吞虎咽的動作出賣了它。

肚子吃得很飽。

肉吃得很滿足，但是更滿足的是來自甲方的認可。

巨大的成就感包裹住了她，她對黑龍笑得眯起了眼睛，“您喜歡就好，您的滿意就是我的快樂。”

噢，龍鱗炸開了。

“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黑龍叼着烤肉咚咚咚跑遠了，驚起一大片飛鳥，還撞到了幾棵樹。

艾爾莎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邊的油。

瞧，就算換一個世界，她艾爾莎照舊是那個口碑第一的金牌乙方，輕輕松松傲視乙方界。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