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chapter39

◎向着光走。◎

一職高有學生下周一去一中操場主席臺上罰檢讨的事情幾乎在整個周末傳遍了各大學校。

周末放假的讨論話題慢慢都變成了那個人是誰, 原本都不想上課的學生漸漸變得期待周一。

“哪倒黴蛋得去一中那大操場上曬太陽啊。”一職九班裏亂糟糟的，下了課，一堆人本就裝模作樣在讀書, 扔了書就湊一起熱火朝天讨論。

“誰去誰孫子，咱一職怎麽可能有人會去一中念檢讨, 這麽丢人。”

幾個男生樂此不疲分析着這件事的主角到底有可能是誰。

揭開謎底的那一天，早春晴朗。

一中的操場上混進了許多外校看熱鬧的，屏氣凝神等着看誰的好戲。

春光燦爛, 教導主任下臺很久之後。萬衆矚目下，有人從主席臺後面繞了上來。

壓着一頂黑色鴨舌帽, 規規矩矩穿着一職校服, 站的筆直, 單手撣開了演講稿。

“我是一職高高三九班段京耀, 在這深刻檢讨我自己......”

操場上一片寂靜，馬上是陣陣轟動。

沒有人想到是他。

做夢一樣的場景，先前敢來一中操場上叫嚣鬧事的人, 天王老子都管不住的人，眼下舉着一張檢讨書，站在千人面前一字一句念給他們聽。

“本人痛定思痛, 今後。”段京耀念至結尾, 擡眸望了一眼春光下躁動的人群，深深低下頭, “絕不再犯。”

臺下一片壓不住的嘩然, 久久難以平息。最後還是教導主任上了臺, 向大家作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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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熱的春光落在少年的眉眼間, 明亮如風。

他插着兜站在立麥前, 沉默不語聽着教導主任的訓話。

“算數嗎。”段京耀低着頭, 突然輕笑着開口。

教導主任沒反應過來，嘴離了話筒皺着眉頭看向他。

“我認錯，你們不記她通報批評，算數嗎。”少年低低壓着帽子。

“算數。”教導主任半晌回過神。對一個一職高最有名的混混能在今天的表現還算滿意，而且本身就又指望着祁昭考上好大學為寧縣一中争光。

得到了肯定答案，段京耀才別過臉去。

餘光就沒從操場邊上高三一班站在第一排，豎着班牌的人身上移開過。

祁昭站在一片陽光下，高馬尾的每一根發絲都泛着光，提心吊膽盯着他撣開演講稿，到最終終于松了一口氣，擡手鼓起了掌。

集會結束，各班按照順序回到自己教室。

本來整齊的隊伍一下子全都散了，大家各自拉幫結派，三五成群拉着自己的好朋友熱火朝天的聊着天。

只有她拿着班牌，孤身一人安靜的走在路上。

春光下的人，讓他又想到她朋友圈那張深夜面對整棟亮着燈的教學樓的背影照片。

好像有光的地方，就總能看見她清晰筆直的輪廓。

向着光走。

趁着一中的幾位老師在主席臺上講話的功夫，段京耀腳踩在主席臺邊上，直接翻了個身跳了下去。

看得臺下幾個經過的集會還在捧着書背知識點的女孩子吓了一跳，趕緊遠遠躲開。

迎着人潮洶湧，他一步步快步追上那個孤單的背影。

祁昭手裏的班牌被人抽走，猝不及防擡眼看了一眼身邊追上來的人。灼熱的太陽被遮擋，視線剛好落在他頸窩上。

不知怎麽想起那個荒唐的夏夜，她手裏握着一包煙，顫抖着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裏。

像是終于在這肮髒混亂的世界裏，找到了靠山。

對方察覺到她長久沒有移開的目光，伸手撫摸着自己那凹下去的頸窩：“有字？”

修長的手指半沾着明媚的春光，半落着路邊香樟斑駁的陰影。

被發現了目光，祁昭很快扭過頭去。只留給他的視線裏高馬尾上那一圈黑色的發繩。

最普通簡單的發繩，從來沒換過花樣。因為用的時間久了，微微有些松了。

她在乎的只有前程，也不在意這些外在的打扮的東西。這條發繩，可能還是初中的時候買的。

身後幾層人群之外，依稀聽見有人在提她的名字。

聽不清在聊什麽，也許是那些論壇上的照片，也許是那次考場作弊的烏龍，伴随着幾聲刺耳的嘲笑。

雨天仍然沒有結束過。

唯一能做的，不過是擁有面對大雨的勇氣。

雖然這些天祁昭很少去糾結這些沒來由的針對，春風吹來的第一夜，她就明白離今年高考不遠了，離開這裏也不過是兩個季節的時間。

她再也不要回來了。

只是聽着那些刺耳的話，多多少少心裏還是會有一些難堪。女孩握着校服衣角的手指情不自禁用了力，衣角皺巴巴幾道褶子暴露了她內心的無措。

可耳旁的安靜是突如其來的。

一切的聲音漸漸遠去，變得聽不清。像只是一片無關緊要的蟲鳴。

世界空曠寂靜，只剩眼前一片明媚的春光。祁昭愣了愣，茫然擡頭，長久反應不過來為什麽自己突然什麽都聽不清了。

人來人往的一中長坡路上，有人一手拎着班牌，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捂住了她的耳朵。靠攏的胸膛緊緊貼在她的肩膀上，兩件截然不同的校服摩擦在一起。

“不想聽，就不要聽。”段京耀眯着眼望着着前方上坡路盡頭的太陽，從喉嚨裏低低溢出一句話，“祁昭，往前走。”

她掙紮了幾下，驚慌失措小聲喊着他的名字提醒他松手。可那只手卻越來越緊，祁昭擡眼只望見他清晰的下颚。

當人被捂住耳朵的時候，耳畔是聽不清別的聲音的。整個世界裏能聽得最清楚的，只有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話最清晰。

“段京耀。”

管它前方是陽關大道還是獨木橋，往前走就是了。

少年從不缺往前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