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chapter41
◎我錯了好不好。◎
兩人算是拼車回來的, 車上還是吵了一架。
車窗半開着,風吹動她的馬尾,祁昭看着窗外寧縣的夜色發呆。不知怎麽就想到了那一夜, 段京耀神智不清,把頭枕在她的膝蓋上。
那時她急着把他送去醫院, 看見他無比痛苦,手指輕輕撫摸着膝上人柔軟的灰發。
混亂的夜晚。
祁昭強迫自己忘掉這個夜晚,忽然泛紅的耳尖依然沒逃過坐在另一邊人的眼睛。
胳膊半支在車窗邊的人, 昏暗之中朝她投來意味不明的一眼:“虧心事?”
“跟你沒關系。”祁昭臉更加側過去,燙得厲害, 語氣還是冷的。
對方餘光看到她放在一邊的膠片機, 随手拿起來把玩, 顯然是誤會了:“嚴州送你的?”
“別動。”祁昭想起那段VCR, 下意識整個人撲過去一把奪過相機。
突如其來的重力落在他懷裏,平日裏清冷的像兔子一樣的人兇的跟什麽似的,從他手裏扯過膠片機的帶子。段京耀忽而失了耐心, 一把摁住她的後頸。
祁昭整個人陷在他懷裏沒法起身,連抓帶咬想逃離。
“再跟我橫一下試試。”黑暗裏的目光直直墜入她眼底,近在咫尺的呼吸一下下掃着她的脖頸。
夜色危險, 一如他冷冷的嗓音。
“你喜歡嚴州?”
段京耀從不是拐彎抹角的人, 幹脆利落問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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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嚴州認識了好多年,嚴州一直受他父親家暴的影響, 性子跟祁昭一樣也是冷淡倔犟的。兩個人初中同班, 是這座破爛小城裏彼此唯一的朋友。
性子相似的人之間, 無法有愛情, 也無法做彼此的救世主。
他們只不過在這座小城裏, 日複一日一起作伴等待天明。
“我要讀書的。”祁昭懶得跟他直接解釋, 也覺得沒必要。所以冷冷開口,沒忘又加上一句,“我要前途,又不像你。”
後座的兩人一個一身幹淨的灰棉襖,坐的端端正正。一個披着一件職高校服,臉色陰沉後仰在車座上,翹着二郎腿看着窗外。
像是兩條永遠不會相交的平行線。
夜色蒼茫,出租車一個拐彎。
無人知曉的某個時刻,她的長發被風吹起的清冷影子,靜靜落在窗邊的少年身上。
祁昭打車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淩晨兩點了。
整條長街上沒有一盞燈亮着,大家都在熟睡。
她拉開小店的卷簾門,亮了燈走上二樓的卧室。
推開窗,整個寧縣一片漆黑,入目唯一的燈火,是幾條街外桐花巷子裏的那家修車店。
在漆黑的夜風中,使得她眼前自己小店裏的燈光,也不那麽落寞了。
等到她洗漱的時候,突然發現洗面奶用完了。空氣潮濕,總覺得自己皮膚黏糊糊的,祁昭想了想,披上衣服沒關燈,還是準備去一條街外的24小時便利店買洗面奶。
結果沒想到不知怎麽回事,今天那家便利店也關門了。祁昭只能嘆口氣往回走。
那盞在店裏沒關的燈,給她招來了沒想到的禍患。
等祁昭垂頭喪氣裹着外衣回來的時候,遠遠地就發現了不對勁。
一只黑狗流浪一整晚,大概突然看到了光亮,發了瘋似的朝門外狂吠,還用頭撞着門,完全不像一只正常狗的樣子。
街道漆黑,只有她一個人。祁昭本想等待那條流浪狗走開,誰知道對方馬上發現了自己。
黑狗體型很大,完全不像是家養的樣子,眸子是紅色的,很吓人。典型的一只瘋狗。
祁昭不由想起前幾天去上學,路過賣菜攤子聽到幾個阿姨閑聊,說附近有只瘋狗,見人就咬,差點把自己老公咬到住院。
祁昭回過神,看到那黑影飛快向自己移動,不顧一切尖叫一聲,撒開腿就跑。
真的讓她遇見了這條瘋狗。黑狗在後面狂吠不止,張着嘴追了她兩條街。
三更半夜,沒有一戶人家亮着燈。她也只能一股腦兒往前跑。
除了桐花巷的那家修車店,半拉下門簾,泛着燈泡的昏黃。其他根本沒有一家店鋪亮着燈,一覽無餘的視線裏,連個避難所都沒有。
幾乎沒有多想,她也顧不上這麽多了,拉開門就鑽了進去,又甩手把卷簾門就拉了下去。
狗依然在外面狂吠,像是今晚終于發現了獵物,沒有離開。
祁昭驚魂未定蹲在黑暗角落裏,那個曾經她被鎖在這裏蹲過一晚上的地方。
外面鬧的驚天動地的聲響,卷簾門關上的聲音非常吵,即使是這樣也沒有人出來,不由讓她懷疑在裏頭的段京耀是不是睡着了。
她掏出了手機正想發消息,忽然聽到了很遠的地方傳來門打開的聲音。
空氣裏漂浮着一股濕漉漉的肥皂水味道,腳步聲由遠及近。
空無一人的修車店,剛洗完澡從浴室出來的人踢開路邊的雜物,只系着一條黑色長褲,裸着上半身。
沒擦幹的水珠順着灰發往下淌,落在鎖骨上,滴落在腳邊。
他搬了把矮凳子坐在近門處,從桌上反手掏了一支黑色的打火機,側過頭去,點了一支煙。
毫不知情店裏剛剛跑進來了人,散漫咬着煙後仰,看着手機屏幕。
門外的狗叫得越發猖狂,段京耀被吵得煩躁,直接踹了一腳門,拿下煙罵了一句畜生。
蹲在角落裏的祁昭只看了一眼他的樣子就吓得別過臉,臉紅的發燙,大氣不敢出。
本準備給他發微信問他在哪的手也停住了。
這種情況她怎麽能讓段京耀知道自己在修車店裏,只打算準備裝作什麽都沒看見,趕緊找個機會溜走。
可十分鐘過去了,外面那只狗依然在門口打轉,而且叫得越來越兇。
祁昭蹲的腳麻了,想換個姿勢,沒留神這東西堆得雜七雜八的昏暗角落,一腳踩在前面的包裝袋上。
一片寂靜裏,包裝袋滋啦了幾聲,引得門邊人莫名其妙擡頭看過來一眼。
低矮的修車店裏,為了不撞到那盞電燈泡,他只能半弓着腰走過來查看情況。
“小貓。”段京耀懶洋洋單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手清理開擋住角落的雜物,“乖,別在裏頭瞎玩了。”
他大概一個人在這裏住的時候,經常碰見野貓進修車店這種事。還以為角落裏蹿進了一只流浪貓,熟門熟路地來把貓請出來。
語氣這會兒竟也會是低聲溫柔的哄着。
祁昭心跳得飛快,從那堆雜物的縫隙裏看到外頭人耐心蹲下來,手掌向下招了招手。肩膀寬闊,肌肉緊實,一股子難馴的野性。
“出來。”他一邊低聲哄着自以為那只角落裏的貓,一邊扒開雜物。
光亮随着雜物一件件移開,一點點投進她的視線。
祁昭自知現在是真的躲不過去,索性破罐子破摔。趁着他還沒徹底走近之前,遮住了眼睛,從喉嚨裏尖叫出三個字:“段京耀。”
扒拉雜物的人跟見鬼了一樣愣住了。
“你,你把衣服穿上。”祁昭捂着眼睛,頭都不敢擡。
一秒,兩秒,三秒。
她聽到對面人低低罵了一句操,緊接着是上樓的飛快腳步聲。
兩個人都被彼此吓着了。
幾分鐘後,段京耀穿着一件黑T恤匆忙下樓,邊走邊罵:“祁昭你幹嘛呢,特意跑來偷看老子洗澡?”
大半夜的,他被修車店裏無聲無息多了一個人吓得不輕,脾氣也不算太好,深吸了一口氣,臉色差的厲害。
任誰大晚上被這麽一鬧,心情都不會好。
“外面有狗一直在追我,只有你這裏燈亮着,我進來躲躲。”祁昭理虧,自知自己深夜貿然進別人店裏很冒昧,難得壓低了聲音,“對不起。”
燈泡的光線昏黃,落在她剛被那狗吓哭過的眼睛裏,像是夕陽落在了一片湖泊。
美好得讓人心疼。
面前人看她半晌,什麽話也沒說,沉着臉單手拎着她的左臂拽了起來。
祁昭今晚實在是被那瘋狗吓得不輕,站起來的那一瞬間,燈泡光線又晃到了眼睛,一下子沒忍住,淚水拼了命的奪眶而出,一直流個不停。
給段京耀整得一怔一怔的。良久,嘆口氣,摁着她的後腦勺往自己右肩上一放,放緩了語氣:“剛才沒兇你。”
她的眼淚全擦在他的T恤上。像是在這個危險的夜晚找到了避難所,肩膀顫抖着,哭的更厲害了。
祁昭其實很怕狗,小時候被別人家一條柴犬追着咬,留下了很深的陰影。上小學那會兒看見狗還會有應激反應。
初中的時候,周茉甚至也養過一條小狗,徐鳳英知道祁昭怕狗,還是裝作視而不見,順着周茉,支持周茉把狗關在家裏。
她永遠都忘不了周茉為了捉弄她,大半夜故意把狗放在她的床上。
所以這會兒大哭,其實跟段京耀真的沒關系。只是說不清是被狗吓的,還是這些年受過的委屈。
過去淋過的每一場大雨,一瞬間全部因為這個溫暖的懷抱而崩潰泛濫。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痛快哭過了,所有的情緒一直以來都是憋着的。
他給她的懷抱越溫暖,她的眼淚越是止不住。
餘光淚眼朦胧裏,看到近在咫尺的那張嚣張的臉上,少有的浮現出幾分慌亂。
段京耀青筋分明的手觸碰着她的頭發動都不敢動。
很久以後,認命低了頭,喉結一動:“祁昭,我錯了好不好。”
祁昭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擡頭。
對視上他的目光,一輩子都忘不了。
愧疚,自責,小心翼翼。
那些她曾經以為永遠不會跟他沾邊的情緒,都在這一個混亂冬夜,湧現在了這一雙本永遠狂妄的眼睛裏。
如此真誠。
作者有話說:
我也不知道如果耀哥沒有來寧縣的話,祁寶會有怎麽樣的生活。我只知道過去她受的那些委屈,在未來耀哥都會陪着她慢慢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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