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首席

昨夜下了場大雨。

雨停後，天虞山的山尖兒上籠罩着一層白霧，遠遠瞧着倒有了那麽幾分仙境的意思。

賀小滿練劍歸來，一路向下，快步行走于山間，很快就見到了天虞山莊的大致輪廓。

鱗次栉比的建築從氣派的山莊大門向兩邊排開，沾了水的琉璃瓦反射着陽光，水珠從檐角滑落，“啪嗒啪嗒”地摔碎在地面，打濕了幾塊青石地板。朱紅色的圍牆邊種着一片翠竹，陽光穿透竹葉打在小水窪上，亮晶晶地晃人眼睛。

有兩只藍灰色的杜鵑停在了水邊，照着水面互相梳理羽毛，時不時發出兩聲歡快的鳴叫。

她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摒住呼吸靠了過去。

“快點快點，晨練要遲到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空氣中的寧靜，兩只杜鵑被吓了一跳，當即張開翅膀，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賀小滿直起腰，望向它們離開的方向，伸手接住了一片從天而落的灰綠色羽毛。

“怪我喽？”伴随着匆忙的腳步聲，牆那頭的另一個人氣喘籲籲地說道，“也不知道是誰怎麽叫都不肯起！”

“怪我怪我，今早的是哪位？”說話的聲音從牆那頭移動到門口，“可千萬別是大師姐，要是被她抓住遲到，肯定要被揪出來立威，太丢人了……”

對話戛然而止。

賀小滿回神，偏頭看向兩人，眼中沒什麽多餘的情緒，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被議論的人是自己，卻讓其中一個女孩瞬間漲紅了臉，低着頭弱弱地說了句：“見過……大師姐……”

她輕輕點頭，沒多分給兩人什麽眼神，越過她們徑直向前走去。

還沒走多遠，後面就又傳來了竊竊的私語聲。雖然已經盡量放低了音量，但以賀小滿的內力，還是能将她們的對話聽個一清二楚——

“你瞧她那目中無人的樣子，招呼也不打一聲，頭都快昂到天上去了！怎麽？小弟子不配與她對話？真不知道她有什麽傲的，不就仗着有個好師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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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還是有真才實學的，高手嘛，都是傲氣的，瞧不上咱們也正常……行了行了，小點聲兒吧，小心被她聽見伺機報複你。”

“反正她也不知道我是誰，要報複先報複你。”

“不！先報複你！哈哈哈哈哈……”

笑鬧聲漸漸遠去，賀小滿握了握劍柄，繼續向着目的地行進，沒有回頭。

·

“小滿，你可記得衡山派的蕭尚章？”

議事廳裏，賀小滿立于堂前，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半天沒有應聲。

天虞山莊老莊主已是花甲之年，卻面色紅潤，滿頭烏發，很有精神。他坐在首位，見賀小滿完全沒有說話的意思，只能幹咳兩聲，放下手中的茶杯，關切道：“怎麽？瞧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賀小滿回神，跳過了他剛才的問題，答道：“并無印象。”

老莊主也并未計較，繼續說道：“蕭尚章為衡山派首席弟子，劍術造詣不在你之下，在江湖上頗有名氣。”

賀小滿又看了眼裙角，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一直在聽。

“昨日，我收到了自衡山而來的信件，信中說衡山有變，請天虞山莊速速支援。衡山掌門與我算是舊識，如今衡山有難，天虞山莊确實不應袖手旁觀，但是——”他頓了一下，手無意識地叩着桌面，似乎有些焦慮，“那信的落款之人并非衡山掌門，而是這位首席蕭尚章。”

“即便李掌門出事，按理說派內應當還有其他長老代管門派事務，怎麽也輪不到他一個首席弟子來求援……”

賀小滿順勢道：“他已叛派？”

老莊主沉默了一秒：“倒也用不着這麽篤定。”

賀小滿靜靜地看着他。

老莊主清楚她的個性，無奈道：“那信上有掌門印，絕無仿造的可能。這事情來得蹊跷，很可能與魔宮有關，我與你二叔三叔商量了一番，決定讓你和重雲帶莊內弟子前去一探究竟。”

賀小滿直接問道：“幾時出發？”

“明日一早。”

賀小滿抱劍行禮：“遵令。”

說完正事兒，老莊主又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面帶笑容說道：“重雲就在外面候着，你來的時候應該也瞧見他了，一會兒你們一起走走，商量商量明天的行程，或者出莊逛逛也是可以的……”

賀小滿順從道：“遵令。”

“這不是……”老莊主無奈地揮揮手，“唉……算了算了，你去吧。”

·

賀重雲的确就在外面。

來的時候賀小滿見他站在樹下擺造型，身邊圍了一群人，排着隊往他懷裏塞禮物。現在她出來了，人群早已散去，只留下那風流的劍客，斜倚樹幹，發絲被風帶過臉頰，深藍色的發帶上下翻飛，像是兩只纏綿的蝴蝶。

賀小滿伸手感受了一下。

今日無風。

見到她，賀重雲揮了揮手，喊道：“師妹——！”

賀小滿幾步走到男人身前，沒有說話。

賀重雲停止開屏行為，與她并肩前行，說道：“我爹都跟你說了吧？”

“嗯。”

“真抱歉啊師妹，我今天有事兒，沒辦法帶你出去玩了。你自己打發一下時間，申時中咱們在山下集市會合，他老人家若是問起，你就說我們今日逛了街游了湖，巳時在醉月樓吃飯，吃的是鳳尾魚翅、花菇鴨掌、鹽水裏脊、紅油鴨子、糖醋河藕……一共花了二兩銀子……”

“好。”

現在還處于早課階段，大多數弟子都在演武場練劍，莊內十分安靜，偶爾還能見到幾位衣着光鮮的俠客自大道上打馬而過，神色匆匆，掀起塵土無數。

賀重雲是個話匣子，一經打開就收不住了，即使賀小滿并不搭理他，他也能自顧自地說上半天。就這麽走了一會兒後，他結束了上一個話題，話鋒一轉，說道，“對了，你聽說了嗎？咱們好像要和隔壁什麽法師大陸搞聯誼，據說要派一個人過去做什麽形象大使……”

“哦。”

“你可真是……唉，算了，我已經習慣了。”賀重雲嘆了口氣，碎碎念道，“也不知道那個法師大陸是什麽地方，名為法師大陸，莫非是住着一群神棍？那我可不想去，我有點怕這些不幹淨的東西……咱們倆應該都輪不上吧？畢竟明早咱們就出發了，哪有時間去這個勞什子法師大陸？我總覺得衡山派這個任務有古怪，一會兒我再跟我爹說說，讓他多給咱們撥幾個人……今日天氣不錯，你一會兒是要去山上練劍嗎？唉，本來說好要帶你去看桃花的，我這幾個朋友來的也太不是時候了。這次算我的，等從衡山回來，我帶你去玩更好玩的，那些玩家怎麽說的來着？好像是……下次一定？對對，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好不容易走到了山腳，賀小滿趕緊提醒他：“到了！”

“那我先走了。”賀重雲也不再糾纏，只是又重複了一遍，“記住啊，咱們申時中在集市會合！回見！”說完運起輕功，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賀小滿擡頭望了眼天，避開了通往山莊的大道，轉而走上一條雜草叢生的小路，開始往山上爬。

她的速度極快，動作靈巧，輕而易舉地越過了一重重障礙，像是一只低空滑行的燕子，帶着幾分迫不及待的意味。

潮濕的衣角被風幹，留下了一條明顯的白線，飛鳥自她頭頂快速掠過，空氣裏彌漫着不知名的花香。雲消霧散之後，只留下了格外澄澈的蔚藍色天空，像是鑲在賀重雲劍上的那塊藍色寶石。

很快她就來到了一處竹林前，這裏人跡罕至，是她常駐的練劍場地。

因為無人照顧，竹葉略顯稀疏，尖端泛着病态的黃，帶着幾分日薄西山的死氣。她四下環顧，抽出佩劍，擺出起手的架勢，開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起那些熟記于心的劍訣。

竹林嘩嘩作響，一陣微風吹過，竹葉飄然而落，又被氣勁托起，胡亂飛舞。她的劍快出了殘影，劃出一道弦月似的弧形，又像是一條穿梭于海浪中的銀龍，發出“铮铮”的咆哮。一套劍招結束，起舞的竹葉在空中凝滞片刻，轉瞬間碎成了一片齑粉。

賀小滿氣勢未減，突然偏頭向西，腕部發力，一下子将劍擲了出去。

“噗哧”一聲，劍尖兒擦着來人的面頰沒入竹樹，又穿竹而出，直至劍柄被卡住，無法前進半寸。

竹樹顫動了幾下，“嘩啦嘩啦”地搖下來一地竹葉，砸了那人一頭一臉

來人是個不足二八年紀的少女，身着天虞山莊校服，懷裏鼓鼓囊囊的，好像抱了什麽東西。她臉色煞白，被賀小滿盯了半天才回過神，長舒了一口氣，道：“師姐好劍法！差點就能把我送回新手村了！”

賀小滿靜靜地看着她。

看着看着，對面的人就紅了臉，扭捏地拉開了衣服的外襟。

賀小滿警惕地後退了兩步。

“不是——”女孩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白色的小毛團，“師姐你看！”

賀小滿的眼神落在那團小小的白色上，看了一眼便挪回到女孩臉上，似乎不明白她想表達什麽。

“是這樣的。”女孩解釋道，“昨天我在這裏發現了這只小貓，當時下着大雨，它的腳還受了傷，我就先把它帶回了住處。”

說着，她又把小貓舉起來往前遞了遞：“它的傷處有被人包紮過的痕跡，不像是流浪貓，所以我就又把它帶回來了。師姐，這是你養的貓嗎？”

賀小滿：“不是。”

小白貓歪了歪頭，對她發出一連串兒奶聲奶氣的“咪咪”聲。

女孩似乎還不死心，接連問了兩遍，均得到了賀小滿否定的回答，如此三遍後，賀小滿十分冷酷地下達了驅逐令：“如若沒有其他事，還請師妹速速離開。”

“好吧……那我就不打擾師姐練劍了……明天我還會再來的！”說着，她把貓塞回了懷裏，依依不舍地轉頭下山了。

賀小滿莫名失去了練劍的興致。

她收了劍，運內力于足下，沒有重量似的飄了起來。竹樹被踩彎了腰，崩成了一張拉滿的弓，又随着她的離去彈起，“嗡嗡”地顫個不停。

她就這樣快速在竹林中穿梭，很快就離開原本的位置，來到了更深處的樹林中。

樹影交錯，連綿不絕。最後她選擇了一株巨大的槐樹作為據點，靜靜地坐在一根枝杈上，目送着女孩遠去，直到那抹鮮亮的藍色消失在層層疊疊的綠色樹叢之中，再也望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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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生了生了，是個新文！

先向大家道個歉，拖了這麽久，之前太忙了哈哈哈，其次是我也摸了摸魚，不用日三千太爽了，真的。

這本不是靈異類，應該是僞·西幻魔法校園文（不确定），因為這把依舊無大綱果奔_(:з」∠)_

本來決定全文存稿的，但是等我存完，估計要等明年了，想了想還是開文了_(:з」∠)_

不知道大家會不會喜歡orz，應該不會寫太長，但是當時《忏悔》我就準備寫40w來着，所以現在我也不敢下定論哈哈哈哈。

老規矩，開新文抽獎，前五十個人随機分一百的jjb，湊夠50個人再發~

非常感謝預收和投雷的各位，感恩筆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