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萊爾大概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一頭霧水地從屋裏出來。

正巧尼科爾也急急忙忙往這來,一見萊爾他馬上問:“主人怎麽說?”

萊爾張了張嘴,吐出一句話,“法師病了,在休息。”

“這怎麽可能?!”尼科爾忍不住質問,很快他發現自己語氣不好,又看了看萊爾,說,“那你先過去,我去看看主人。”

樓道不算寬,萊爾伸手将過去的路堵了,道:“讓法師好好休息吧,我們就不要去打擾他了。”

尼科爾神情錯愕,懷疑之色毫不遮掩,他看着幾步外法師的屋門,思索直接開口叫法師可不可行。

可萊爾攔阻他的手一直沒放下,這又讓他摸不清頭腦。

萊爾是怎樣的人大家都清楚,先不說他撒謊的可能性有多高,就說膽敢擡起手攔他,甚至還能出言阻止,這幾乎就能說明——萊爾在執行法師的命令。

可法師為什麽突然要裝病呢?

他雖然對鎮民失望,卻習慣性為他們擔憂,還是問道:“法師有說怎麽處理這件事嗎?”

萊爾幾乎拿出了畢生的演技,“法、法師聽到這件事後氣暈了,我用水系魔咒為法師調理了身體,法師醒來後沒再提這件事,只讓我去找伊馮先生,說建基地要緊。”他又特意強調了一句,“我現在正要去找伊馮先生。”

尼科爾皺眉,“踩踏草莓地的事情就這樣揭過了?”

“可、可能是吧。”萊爾說,“法師沒說,只一臉不想提的樣子,應該是這麽算了。”他看着尼科爾,努力讓自己不露出退縮的樣子,“你要和我一起去找伊馮先生嗎?”

尼科爾盯着萊爾看了一會,又回頭看了一眼郎譽的屋子,最後道:“走吧。”

萊爾稍稍落後一些,跟在尼科爾身後,見尼科爾沒再回頭,這才終于松了那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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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地不遠處。

先來那批鎮民在約定的時間到達仍未看見法師的蹤影時,心中不由生出幾分猜疑,就好像隐約之間,他們知道為什麽法師沒有來,可要真讓他們說,他們似乎又不能将這個為什麽說出口。

在一群人面面相觑,不時把目光看向那被糟蹋得什麽也不剩的草莓地時,伊馮過來了。

雖然禍害草莓地的人不是他們,可不知怎地,一群人看見伊馮的時,不由有些心虛。

伊馮就好像沒看見那被禍害的草莓地似的,昂首闊步,目不斜視,坦然地從離草莓地較近的鎮民面前走過,面上依舊笑着,和風煦雨一般,卻不曾施舍那些人一個眼神,他來到種地的鎮民身前站定,也不再講多餘的廢話,直言道:“從今天開始,我們得忙碌起來了。”

“首先我們要做的,是解決這麽多人的吃飯問題。”

鎮民們一聽這話就開始有躁亂的跡象。

他們可沒有多少糧食,聽護衛的話,難不成是想讓大家把糧食拿出來?

這不安且帶着猜疑的情緒并沒有停留太久,對法師的信任消弭了他們的心慌。

有法師們在的話,催生出足夠的食物應該也不難吧?

伊馮哪能不知道大家想什麽,他肯定了衆人未曾說出口的猜測:“食物的問題你們不用擔心,我們會有一定的食物,只是與往日一樣,這食物不是平白給大家吃的,得用工時費來交換。”

他頓了頓,“當然了,只要勤奮幹活,總是能吃飽的。”

一群人頓時松了一口氣,很快又問:“那我們要做什麽?”

“挖溝渠和建造城牆。”

“這……”鎮民面面相觑,朝伊馮道:“挖溝渠我們還能幫忙,可建城牆……邊亞一直以來都沒有城牆,我們雖也曾在其他地方見過,但要怎麽把牆給建出來卻不知道,要是木頭搭一搭我們到還能幫上點忙,可法師要的應該是魔法高塔那樣的整塊的石頭構成的城牆吧?”

“法師要的總是好的,一般的泥土牆當然不行。”伊馮點頭,“城牆的事情,目前只能我去做,我去建城牆當然沒問題,但是……”他面有難色,“那你們呢?你們還能做什麽?全都去挖溝渠嗎?挖溝渠也不需要這麽多人,這怎麽辦?”

一群人也着急了,沒有活幹就沒有工時費,沒有工時費,他們就不能購買讓植物快速生長的魔法,而他們的存糧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們活到剛種下的種子生長成熟的時候。

種下的種子不是浪費了,就是便宜了其他的人。

有人看了看周圍的人,緊張地問:“法、法師,挖溝渠需要多少人啊?”

伊馮好像更為難了,“只你們倒還好。”他看了一眼站在遠處的那群新來的鎮民,“一部分去挖溝渠,分出幾個人去采摘我和萊爾種植出來的果實,再挑出幾個人去做飯。這樣安排下來,你們這些人也都有事可做了。”

“可這樣一來,他們呢?”伊馮指了指遠處那群鎮民,好像從一開始他就關心着那群人一樣。

有個心細些的鎮民問:“這溝渠如果很大的話,挖渠的人多一些,應該也可以吧?”

伊馮朝贊賞地看了一眼說話這人,“溝渠确實不小,不過——我可沒說過,挖溝渠的人就只有你們啊。等你們到了那裏自然就知道,反正挖溝渠就只需要這麽幾個人,多不了了。”

鎮民們無意識松懈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異口同聲道:“法師的安排我們自然沒意見,我們去挖!”

在一群相當統一的聲音中,還是有一道小小的聲音道:“法師,真的沒有其他事情可以給他們做了嗎?”

伊馮犯難地搖了搖頭。

“這……”鎮民們竊竊私語着,一時之間做不出其他決定,最後只能“唉”地嘆息一聲。

就在這時——

“伊馮先生!”

一道略顯輕快的聲音傳來。

大家齊齊往那方向看去,來人竟是萊爾。

所有人不經心生希望。

大家都知道,光明法師身邊的萊爾法師最是心軟好講話,無論大家提什麽要求,只要不是太過過分,他都能答應,而現下的狀況,像萊爾法師求助再好不過了。

畢竟,光明法師可是親口承認過,他特別賣萊爾的面子。

見萊爾過來,幾個鎮民沒忍住,率先朝萊爾過去,把現在的情況說了。

萊爾不動聲色地和伊馮交換了一個眼神,低頭沉思半晌,好似終于想出一個法子來,“今日法師身體不适正在休息,不然我們就做些讓法師高興的事情吧。”

尼科爾疑惑地注視着萊爾。

萊爾硬着頭皮道:“法師歷來生活講究,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苦日子,哪怕之前短暫停留在邊亞的公爵府駐地,去哪裏也都是護衛們相送,雙腳幾乎不曾沾上一粒灰塵,可如今,法師只能居住在黃土屋裏,甚至——行走在路上還得擔心會不會踩到大家的糞便!”

鎮民們大吃一驚!

哈?

這個、可是……

雖然确實昨天離開大通鋪時候,大通鋪的後牆腳下就已經有不少大便,今早也在“宿舍樓”附近看見不少大便,不過——

大家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啊。

可是當這個問題被擺在明面上來說,似乎這個衆人習以為常的舉動無形之間又有幾分讓人羞愧。

本來在邊亞,大家對在路上看見糞便早已司空見慣,倒也不是說人人都不講衛生,只是不管是魔獸還是飼養的家畜坐騎啥的,走在路上突然就拉了,這——誰也沒辦法啊,總不能給堵住不讓拉不是。

再說,大家都是粗人,什麽屎尿屁的不足為奇,看見了繞過去就是,哪怕不小心踩上去了,洗一洗也沒什麽大不了。

但,這話題一提出來,他們就忍不住腦補別人撅着屁股蹲在地上偷偷摸摸的拉屎,又忍不住去想法師那聖潔的白袍若是不小心……的畫面。

這個要求……

好像也沒什麽不對,也意外的正常,那畢竟是光明法師啊。

其實伊馮一開始聽見這個提議時,和這群鎮民的反應也相差無幾。

換做誰也不會想出這麽一個微妙的活計——讨巧輕松又有些髒。

即便是在其他的城池中,除了貴族的城堡有傭人清理打掃,普通人生活的地方根本沒人管別人什麽時候吃飯拉屎。

哪怕是他們赤焰傭兵團的駐地裏,除了比較愛幹淨的藥師禁止有人在他屋子周圍随地大小便以外,也沒什麽人注意這個問題。

只有教廷那群人。

教廷那群人生來就愛穿白色魔法袍,仿佛只有白色才能體現他們的聖潔純淨一般。

是以他們生活的區域總是纖塵不染,地上要鋪上整齊平整又潔白的石頭,哪怕是房屋的牆壁,也得是潔白無瑕的,仿佛眼睛裏除了白色,就只能看見些許的綠植和蔚藍的天空,再容不下其他的顏色。

這讓伊馮對這位名叫郎譽的似乎不會光明魔法卻又能拿出只有教廷才會使用之物的法師的生活環境多了幾分猜測,對對方的身份似乎也多了幾分肯定。

衆人對這個提議毫無異議,都同意下來。

鎮民們在這裏分成了幾批,有幾個說自己烤肉技術好,留下準備去給大夥做飯,還有幾個人留下準備到時候去搬運食物,剩下的人全部跟在了萊爾身後,由萊爾帶着他們往溪流方向去了。

伊馮突然道:“尼科爾,你也過去吧。”

尼科爾看了一眼原先站在草莓地那邊,此刻已經不動聲色往這邊過來不少的鎮民,說,“我留在這裏吧,萬一法師有什麽事,也好有個使喚的人。”

“大家各司其職。”伊馮道,“溝渠挖掘需要探測地下的水量,你雖然不是水系法師,但冰系與水系系出同源,多少也能有用,再說了,植物催生還需要萊爾,他不能在那邊耽擱太久,到時候你得在那邊頂替他,換他過來。”

話說到這個份上,哪怕尼科爾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想留下,也沒有合适的理由能夠留下了。

“我明白了。”尼科爾答應下來,快步往萊爾追去。

草莓地前的鎮民們站得遠,雖然能看見一群人在說話,可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此刻見熟人陸陸續續離開,甚至連尼科爾也要走,不由擔憂,腳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你們先站住。”伊馮的聲音攔住了他們。

一群人轉回身來,面面相觑,有一人小心翼翼地問:“怎、怎麽了嗎?”

伊馮将衆人眼中的恐懼和僥幸看在眼裏,卻絲毫不提,只道:“他們有他們的任務,你們有你們的工作。"

衆人欣喜不已,沒想到法師竟然不計較他們采那紅色果子的事情,這是不是說明,那些果子确實就是野生的?

不過欣喜的情緒并沒有維持太久,因為他們所有人都想起來——果子的植株好像被他們匆忙之間踩壞了。

衆人惋惜地咽了咽口水。

是啊,被他們踩死了,可惜了。

不知道還能不能救幾株回來。

回過神的他們朝伊馮問,“那我們要去做什麽?”

伊馮看着衆人一笑,如春日暖陽一般,“撿大糞。”

萊爾則帶着衆人往湖泊那去了。

湖泊距離他們并不算太遠,但是一路過去的道路并不好走,基地那塊區域本來就平坦,以至于鎮民們以為附近這塊區域也平坦,再差也就像來時的路一樣,枯木繁多一些。

哪知這一走才發現,這一路過來,全是比人還高的灌木叢,人要前進都很困難。

要處理這些灌木需要時間,萊爾看了看跟在他身後的人,零零散散有幾人手裏有工具,其他人手裏什麽也沒,如果沒有其他法子,僅憑借人力來砍伐灌木,那今天就別想着挖溝渠的事,這些灌木就有得受了。

鎮民們心心念念要工時費,比萊爾着急多了,見有灌木攔路,一個個心急火燎地在灌木叢前站穩。

灌木品種繁雜,眼前這片灌木叫苦棘,是一種高大的灌木叢,枝幹上滿是尖刺,人一旦用手直接觸碰,馬上就會被刺破皮膚。好在毒性對人來說不強,只會産生麻痹感,并不致命。

鎮民們都認識這種灌木,是以沒什麽猶豫,一個個上手攥住已經被雨水中的黑暗能量奪去生命力的灌木,在這一瞬間,所有人都做好手掌在一瞬間的疼痛後立刻整個麻痹的準備。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

“嘎吱”一聲,枯枝斷裂的聲音參差不齊地出現。

所有人驚喜萬分,眼見苦棘斷裂,手掌全然沒有麻痹之感,掌心之下的苦棘上尖刺輕輕容易就從枝幹之上脫落,全然沒有曾經的尖銳與黏勁。

衆人哪還有擔憂,一個個沖上去掰苦棘,壓根沒給萊爾阻止的機會。

萊爾卻沒有很高興。

衆人團結且勤勞,這自然是好,可他根據地下的水元素活躍度分析過,這片苦棘林少說也有幾公裏,等他們一路折斷灌木到達目的地,今天什麽都幹不了了。

他猶豫了一會,朝尼科爾道:“你在這看着大家,我有事回去一趟。”

尼科爾問他:“你要做什麽?”

萊爾也不隐瞞:“苦棘林太大了,我得去問問法師。”

尼科爾看了一眼已經幹枯的苦棘,很快明白過來萊爾想做什麽。

大不離是去向主人尋求幫助,看阿薩能不能過來幫忙,一把火把這苦棘林給燒掉。

“事情就是這樣的,所以郎譽先生,能不能讓阿薩去幫幫忙啊?”萊爾道。

郎譽饒有興致地看着萊爾,緩緩搖了搖右手食指,“不可以。”

萊爾:“為什麽?”

“那當然是——”

郎譽正色道:“放火燒山,牢底坐穿啊!”

萊爾:“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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