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等萊爾帶着凱拉尼亞人來到基地時，時間已經到了第三天，即便是萊爾這樣耐心到幾乎不會生氣的人，也不得不說這是一件非常疲憊的事情。

凱拉尼亞人雖然懂事，卻也實在固執。

黑暗使者願意幫忙，他們也不放心被黑暗使者帶走所有糧食，硬要自己背一部分，萊爾沒辦法，只好由着他們。

而且他也想等去找矮人波爾東的郎譽先生回來。

可随着時間流逝，郎譽先生一直沒回來，萊爾開始有些焦躁，他倒是不擔心郎譽先生不告而別什麽，但是他恍然發現，雖然和郎譽先生相處的時間不算很長，可自從離開礦洞之後，他就一直和郎譽先生一起。

郎譽先生明明看起來也不大，可就像長輩一樣，将自己劃進他的保護圈裏照料着。

不管做什麽事情，郎譽先生都會安排好，他只要負責聽郎譽先生的話就好了。

哪怕有時候郎譽先生會刻意鍛煉他，那也只會一個晚上，或者很短的一段時間，幾乎不會超過一個白天。

他第一次清楚地認識到——哪怕他是一個法師，他也沒有能力為郎譽先生排憂解難。

不管是伊馮先生、盧先生還是阿薩先生，他們每個人都能獨自為郎譽先生去執行任務，只有他，只有他做不到……

分明……分明他的魔法修為比赤焰傭兵團的三位法師先生還要高。

萊爾覺得，這是少有的能夠證明自己能力的機會，所以一路上他事事親力親為，萬世自己做主，雖然做主的都是很小的事情，但他還是很高興。

尤其到基地時候，一路都沒出什麽岔子的萊爾松了一口氣後，高興地沖進基地裏向郎譽先生彙報去了！

他甚至沒要疾風獸幫忙，直接施展水橋術過了百米的城河。

又在水流幫助下上了城牆，東邊的城牆伊馮先生還沒重建，還是那百米寬的土牆，他在土牆上連奔百米後落地，直沖樹林跑去，邊跑邊喊：“郎譽先生！”

樹林裏很安靜，除了他的喊叫聲再沒其他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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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聽見回答，但聽見了什麽東西急促落進水裏的濺起的聲音。

他吓了一跳。

這時間不該有人在池子那邊才對啊！

他歇了沖去樹屋那敲門的心思，朝水池走去，還沒靠近，只見小鲛人突然從水裏鑽了出來！

這突然出現的人吓了他一跳。

不過看清是小鲛人以後，他方才提起的警惕之心就銷聲匿跡了。

他正打算問小鲛人為什麽會在這裏，這個時間他不應該在空地上研究那些不是很穩定的空間裂縫嗎？

就見小鲛人急促地喘息着，急急忙忙說：“聽你在喊郎譽法師？他還沒回來。”

萊爾的喜悅一下子下降了大半，他正打算随口問問。

又聽小鲛人說，“你和郎譽法師不是一起出去的嗎，怎麽自己一個人回來了？”

萊爾只能按下心中的疑問，把事情一一講給小鲛人聽。

小鲛人聽完後又說，“既然是法師安排給你的任務，你回來之後是不是應該先将那些凱拉尼亞人安置好，免得法師回來還要為這種小事煩心。”

萊爾一想也是。

他發現，對于郎譽先生，他們所有人都一無所知。

盡管有過諸多猜測，可沒有任何一個人證實過這些猜測，甚至郎譽先生自己的行為也很快就會将這些猜測推翻。

他們不知道他從哪裏來，也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一直以來，郎譽先生好像無欲無求，不論是衣食住行或者是別的什麽，好像都沒什麽特別的追求。

似乎就是他們需要什麽，郎譽先生看見了，順手幫忙解決而已。

這一瞬的感覺就像醍醐灌頂。

郎譽先生還不回來，是因為想讓他學會成長嗎？

朝小鲛人簡單招呼後，他馬上離開樹林，也放棄了想去找伊馮先生幫忙的念頭，重新去了基地之外。

在他離開後，小鲛人整個松懈下來，像條死魚般整個浮在水面上，而他手裏，緊緊攥着一小杈樹枝。

若是萊爾見了，定能發現這就是那棵被他帶走的樹上的枝丫，也是現在将郎譽先生的小屋環繞的巨樹的母樹上的枝丫。

另一邊。

基地外的房子當然不夠住。

但趕路這兩天，萊爾發現凱拉尼亞人帶了他們自己制作的帳篷。

一群人可以先住在帳篷裏，至于具體的安排萊爾原先并沒有多想，因為回到基地後，這些事情就會交還給郎譽先生。

可現在，他要為郎譽先生排憂解難，那這些事情他就必須處理好。

基地是方形的。

為了防止邊亞人和凱拉尼亞人起沖突，邊亞人占據了基地外南邊的位置，他就把凱拉尼亞人安排在了基地東邊的位置。

他與所有凱拉尼亞人一起，将食物收拾歸置好，又和大家将帳篷搭好，并且如那時所說，給大家準備了三天所需的水，并将基地的規矩又重新和大家說了一遍。

可五百多人的安置不是小事，即便萊爾叫來黑暗使者幫忙，安置好之後，也已經是下午了。

萊爾讓他們先好好休息，可疲憊的凱拉尼亞人與那時同樣，堅持要先去看看可以種的田地。

萊爾知道這事拖不了，只得答應下來。

萊爾和凱拉尼亞人的動靜不小，五百人的隊伍更是明顯，所以哪怕不在同一個方位，到處找建築材料的邊亞人還是在中午時候就已經知道基地來了一大群和他們一樣的普通住民。

這讓他們十分恐慌。

在見識過黑暗使者的能為之後，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的競争力有多低。

而現在，他們偷偷去看過，這些新來的住民，不僅帶着大批的糧食和水，甚至還有帳篷，有基本生活所需的工具，就像他們好像只是換了一個地方生活。

而且——

哪怕是身上穿的衣服，他們也遠遠比不上。

大約是一直以來，他們最常看見的萊爾法師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在邊亞裏最低人一等的挖礦的人才穿的衣服，而伊馮、盧和阿薩法師，穿的也只是查爾斯公爵府的下等守衛服，所以，盡管這些人分明是他們高攀不上的法師，可他們好像沒有什麽很直觀的感受。

但現在，突然來了一群人，他們穿着色彩豔麗的衣服，和灰撲撲的他們千差萬別，而且來的這些人衣服上，甚至還有繡紋，盡管邊亞人長期與世隔絕，可他們還是清楚得很，有繡紋的服裝到底有多貴！

也就是說——

來的這群人吃穿不缺，人數總量又多，更有甚者，他們還有錢。

在這些人的對比之下，本來就沒什麽優勢的他們，不是更沒有優勢了嗎？

邊亞人又內讧了。

而且自從勞爾成為城民後，第一批邊亞鎮民就好像失了主心骨，雖然還是記得勞爾的叮囑，可在這個要吃飽穿暖都顯得困難的時候，人性中的惡意好像更容易茂盛生長。

尤其聽完弗裏曼分析後，大家也覺得，如果讓新來的這群人快速站穩腳跟，那他們往後的日子不是更慘了嗎？

心動弗裏曼提議的人不在少數，只有極少的大約十來個鎮民離開沒有加入這群人，同時離開的還有諾爾曼和他的侍衛，席夢娜、傑弗裏和塔米。

于是，當萊爾帶着十幾個凱拉尼亞人代表往這邊過來時，正好遇上弗裏曼帶着人往他那個方向去。

天真的萊爾看見弗裏曼等人，還熱情的朝他們介紹道：“弗裏曼，你們來的正好，我給你們介紹一下，他們原本是鳶尾國的凱拉尼亞人，從今天開始加入我們了！”

弗裏曼挺了挺肩膀，又抻了抻衣服，努力讓自己不要在這些人面前掉份，他裝模作樣地朝着面前的老人笑，“您好，我們來自邊亞，是最先追随光明法師的邊亞人，我叫弗裏曼。”

他特意重讀了最先追随幾個字。

萊爾意外地朝諾爾曼看了一眼，不過他沒有拆穿對方的謊言。

凱拉尼亞人很敏感，他們敏銳地察覺到眼前的人來者不善，且聽完萊爾對新城的介紹後，他們也清楚地明白，面前的邊亞人這是将他們當成了競争者。

他們凱拉尼亞人本無意競争，對成為城民也沒有特別大的想法，他們之所以願意遷徙過來，一來是想尋求光明法師的庇護，二來就是法師說的——這裏能夠種植。

他們凱拉尼亞人憑借紡織技術立身于鳶尾國，自然也能憑借紡織再次立身此處，只要能夠讓他們種植，他們什麽都不怕。

因而老拉金對弗裏曼的回應很冷淡，“我是老拉金。”說完朝萊爾看去，朝對方鞠了一躬，說，“法師，我們先去看看能種植的土地吧。”

萊爾點點頭，朝弗裏曼幾人招呼了一聲就要帶着人離開。

弗裏曼被面前快要入土的老人冷落後，想要針對這些什麽該死的凱拉尼亞人的想法就更強烈了。

他朝着眼前無知的凱拉尼亞人笑了一下，叫住了萊爾，問：“萊爾法師，光明法師說的話算數嗎？”

萊爾雖然覺得這話聽起來就很沒有善意，但他們提起郎譽先生，他還是停住了腳步，回頭看着弗裏曼，“當然算數，郎譽先生說過的話、制定的規矩就是新城的奉行的準則。”

“那就好。”弗裏曼走到萊爾面前，俯視着他。

萊爾畢竟年紀還小，身高自然比不上像弗裏曼這種成年了不知道多久、且身高也不矮的成年人。

俯視萊爾的感覺讓弗裏曼覺得很好，加上萊爾穿的衣服非常破舊，原先就破爛的衣服因為撕過幾次布條布塊後更是破舊不堪，若是在以前，這樣的服飾哪怕是城鎮中流浪漢都不會穿，這讓弗裏曼更加找回了一點自信。

萊爾歷來平易近人，哪怕他察覺到弗裏曼沒什麽善意，而且他的眼神有那麽一瞬讓他想起自己那些算他半個同胞的精靈族，他也沒有表現出一絲絲的不耐與厭惡。

倒是旁邊的凱拉尼亞人看見了，本想替萊爾說話，卻又覺得不合适，于是只紛紛上前站得離萊爾更近想為他壯壯氣勢，甚至還有一個凱拉尼亞人偷偷往回跑，似乎叫人去了。

弗裏曼卻全然不在意，只要主持事情的是面前的萊爾法師，他們就全然不用擔心，“我今天找你，是想詢問光明法師有關土地的論談是否還當真。”

萊爾奇怪，“你們房子建好了？”

倒不是萊爾不想給他們土地，只是相處這麽些時間後，已經足夠萊爾了解面前以弗裏曼為首的邊亞人了，他們和跟着勞爾那群人不一樣，他們……不太勤奮。

不像是會去主動種田的人。

更何況，和凱拉尼亞人不一樣，邊亞靠山吃山，一直以來更依靠的，還是打獵和直接進入黑暗森林尋找食物。

黑暗森林占地面積廣，百年前那樁事情後，願意來邊亞的外人更是少中之少，所以哪怕後來陽光中充斥着黑暗之光，在沒有光明法陣籠罩的地方更有黑暗之氣，邊亞人也完全能靠狩獵獲得綽綽有餘的食物。

因為黑暗森林中的魔獸野獸也因沒限制數量增多，尤其是邊亞的總人口少，即便天天狩獵，他們消耗野獸的數量也遠遠追不上森林中各野獸自耗的多。

那時候狩獵對邊亞人來說并不難。

只是一場雨下來後，他們賴以生存的黑暗森林毀于一旦，會的求生手段當然也更為單一，倒不是說邊亞沒有會種田的，會種田的人也有，但畢竟是少數。

所以從一開始，除了勞爾那些人，後來的人雖然看見有田，卻也沒那麽迫切地想要。

——當然。

這也是因為種田對現在的他們來說，是一項很大的負擔。

哪怕郎譽先生說過，這些田可買可租，甚至租金都可以在田地中的糧食收獲之後再上交，後來的弗裏曼等人也沒有提出要種田，正是因為種田不僅意味着他們要騰出一部分糧食去當糧種，更甚至，他們還得時常去照看農田。

農田可不是播種後就會自己成熟的，離不開照料和灌溉。

又因為沒有水可供灌溉，想要灌溉，還得用工時費換水。

所以，種田是一項短期看不見收入，甚至還要用僅有的糧食和好不容易獲得的工時費去換的短期“虧本買賣”。

這在一群看不見未來的短視的以弗裏曼為首的邊亞人眼裏，是本該完全不去做的事情。

也是這群人一直以來都沒朝郎譽先生提他們也要種田的原因。

萊爾猜測，也許弗裏曼等人總覺得，到他們沒有食物吃的時候，法師總是會想辦法替他們解決吧。

想到這裏，萊爾不由反思了自己——是不是他哪裏做錯了？才會讓這些人逐漸成了這樣。

“房子當然不用您擔心。”弗裏曼看了一眼萊爾身後的人，“光明法師說的時間可還沒到，就算您想要讓這些人住，他們人這麽多，也住不進去啊！”

他說話的語氣讓萊爾感覺很不适，可他依舊好聲好氣，“我沒有這樣想。”他頓了頓，“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的話——”

弗裏曼打斷了他，“我叫你當然是有事！”

弗裏曼身後原先跟着勞爾的一個鎮民小聲朝弗裏曼道，“這樣的态度對待法師，是不是不太好？”

弗裏曼直接笑出聲來，“放心，其他法師我不敢說，就眼前這個，不用擔心。”

那人看了一眼低眉順眼的萊爾，最後也沒出聲了。

萊爾暗中攥緊了拳頭——現在郎譽先生不在，他必須保證基地不會出其他事情，田地是凱拉尼亞人願意來的基礎條件，他必須解決。

眼前的弗裏曼等人，擺明了就是因為他将凱拉尼亞人帶回來之後，要刻意來找麻煩。

第一次，他看着弗裏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我再問你一次，你還有什麽事？”

弗裏曼正享受着這種難得的欺壓法師的快感，聽見萊爾這弱聲弱氣的反問，不由直接笑了，“哦喲，我們堂堂的萊爾法師，學會用法師身份壓人了？”

萊爾的口舌，哪裏是弗裏曼對手，馬上就氣得雙臉通紅，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來反駁，他只能轉身朝老拉金說，“走吧，先去看地。”

老拉金看着眼前這個雙眼通紅的小孩，也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弗裏曼又笑了起來，“看什麽地啊，光明法師不是說過，我們每個人都可以租田嗎？就算萊爾法師您想要帶他們看田，也得我們選完之後再帶他們看吧？”

萊爾一聽，猛地回頭問：“你們要租田？”

弗裏曼聳聳肩，“不然呢？這些後來的人都能有田，我們這些先來的難道還不能領一塊嗎？”

萊爾有心想反駁，他想說你們這些人本來就不會好好種田，就不要拿着黑暗使者的犧牲浪費了。

可是租田的規矩又确确實實是郎譽先生那時候立下的。

他只能弱着語氣說，“租田要交稅的，你們——”

弗裏曼直接打斷他，“這就不用你萊爾法師擔心了！”

“可是……”萊爾還要再說。

弗裏曼又說，“怎麽，我們萊爾法師這是出去一趟學了不少，真要拿法師身份來壓人了？”

萊爾一下又說不出話來了，只能看着弗裏曼得意洋洋的樣子。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就拿法師身份壓人怎麽了！”

萊爾聽見聲音的瞬間高興起來，可不知怎地，原先沒覺得多委屈，聽見聲音的這一瞬，眼淚反而不受控制地掉下來了，他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喊了一句：“郎譽先生！”

來人正是郎譽，與他一道回來的，還有數百個黑暗使者。

郎譽朝萊爾看了一眼，确認小孩真沒事，這才放心下來。

——天知道他回來路上突然聽到任務有多驚吓！

擔心是不是凱拉尼亞人暴.亂了？要是暴.亂的話，萊爾會不會嗝屁？

要是嗝屁了，他會不會任務失敗也跟着嗝屁？

雖然他這人沒啥大追求，但他唯一的追求，就是好好活着，想幹嘛幹嘛。

為他的擔驚受怕，也為小骷髅消失至今不歸，更為了這群邊亞人真是一再挑釁他的底線。

他忍無可忍。

他朝身後的黑暗使者下令道：“驅逐眼前的邊亞人！十公裏範圍內，再不許他們靠近。”

邊亞人在聽見聲音的一瞬愣在了原地。

黑暗使者可不管他們愣不愣。

言出法随！

齊刷刷轉身，往那幾十個邊亞人而去。

伴随聲音而去的，還有郎譽的嘲諷：“給尼科爾幾分面子，你們還真把自己當人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