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邊亞人聽到這話全吓傻了。
光明法師雖然看起來不好接近,可歷來也算寬厚,怎麽突然之間下這樣無情無義的命令!
尤其弗裏曼。
在聽見這話後他立即朝萊爾看去——按照以往的經驗,萊爾、萊爾肯定會替他們向光明法師求情!
可他寧願自己沒看這一眼!
那萊爾竟然在笑?!
他懷疑自己看錯,不可置信地用袖子揉眼睛。
袖子布料粗糙且長時間未清洗沾滿灰塵,這一揉讓他眼睛發痛。
他急忙把手拿開,卻見——
那尖銳地黑黝黝地骨爪無聲無息來到他面前,險些觸上他的眼珠,他本能地想閉眼,可恐懼讓他不敢閉上,就怕閉上的下一秒,黑暗使者的骨爪便無情地刺穿他的頭顱。
若有若無地,他似乎能感覺到自己因驚吓而過度粗重的的呼吸噴在骨爪又被反彈回來的熱氣。
太近了。
離死亡太近了。
這讓他頭腦中一片空白,他完全忘了自己聽過什麽,要做什麽。
他只知道——
不想死……他還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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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快走!
他腫痛又酸澀的眼珠盯着骨爪不敢放松分毫,腳下卻不動聲色地往後挪去。
一步、兩步、三步……很好,只要再退一步,他就能轉身開始狂奔,逃離這些殺氣凜凜的黑暗使者。
就在這時,他猛地撞上了人。
一步一步謹慎後退的人與好好站立的人相撞并不占優勢,這沖擊力讓他猛地往前撲去,哪怕他及時止住步子,可那殺人奪命的骨爪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恐懼、慶幸、後知後覺升起的怨恨……
這一瞬間,有無數難以嚴明的情緒竄上心頭,邪惡的想法也在腦海中滋生,他好像突然見了活下去的希望。
只要一下。
只要那麽一下。
一下就好了。
郎譽本來已不再浪費目光關注這群人,可他突然間聽見了異樣的呼吸聲,急促、粗重、似乎下一秒就能發出桀桀怪叫,這是瘋狂的情緒所帶帶的呼吸聲!
他往聲音出來的方向看去,只見——
弗裏曼竟然轉身同時伸出兩只青筋暴起的手,兩手很很陷進那原本在他身後的兩人的肩膀中,兩人吃痛發出叫聲。
弗裏曼充耳不聞,只滿臉癫狂地狠狠用力,将那二人硬是拽得轉了半圈,眼瞅着那兩人就要撞上他背後的黑暗使者。
眼前景況發生只在一瞬。
黑暗使者接收的命令裏沒有傷人這一條,可他們哪怕腦子裏有了靈火,距離一個成熟的靈魂卻還有不知道多少的路途。
這意味着——
他們那只有火苗大小的意識根本無法處理這樣突發狀況,他們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人主動往他們骨爪上碰!
一直關注郎譽先生的萊爾在看見郎譽先生神色大變時也往那方向看去,見了這可說是最恐怖的一面。
不是因為場面血腥所以他覺得恐怖,而是因為自相殘殺。
萊爾想不明白。
分明,黑暗使者并沒有傷人的打算啊!
郎譽先生方才也說的清楚明白,就只是驅逐。
在那瞬間,他幾乎用處最快的的手速與魔咒吟唱術用出雙咒合一的水系魔法——法師之手與水龍卷。
只見虛空之中憑空出現兩只藍色巨手。
一只攥住弗裏曼往半空浮起,另一只輕輕将黑暗使者們拂開。
巨手在半空中轉化成汪藍泉水,将三人緊緊裹住。
弗裏曼發早就松了手,恐懼讓他發出尖銳嚎叫,可那叫聲只一瞬,他口鼻就被水流嗆入,再無法發出聲音。
地面的邊亞人也四散亂逃。
數百個黑暗使者實在可怕,尤其當他們跑動起來時,凱拉尼亞人們也在這時往回跑了。
水龍卷中的另兩個人被螺旋狀的水龍卷一圈一圈送回地上。
兩人死裏逃生,一時不知該感謝誰,又該怪罪誰。
可剛才那一瞬又讓他們心有餘悸,他們對着尚在天空中的弗裏曼破口大罵幾句後,本着對生的渴望,也跑了。
萊爾看了一眼郎譽先生,就要将弗裏曼丢往百米外,卻聽郎譽先生道:“放他下來。”
萊爾自是聽話。
半空中的弗裏曼雖被嗆得痛苦,卻也借這機會猛喝了不少水,清涼感讓他格外舒适。
果然,他就說嘛。
萊爾這人啊,就是個任人揉捏的爛柿子,根本不知道生氣為何物。
他能感覺到,托舉他的水流正一圈一圈将他緩緩送往地上,很是溫和。
這舉動不免又讓他笑了起來。
他穩穩落在了地上,從地上起來後,他發現自己的衣服竟然都是幹的,這讓他不得不感嘆魔法的神奇。
可落地後,他恐懼褪去,意識也逐漸聚攏,他臉色頓時難看起來,他想起自己聽見什麽話了。
看了看身旁一個人也不剩,心知這不是求情的好機會。
他也不回頭,只慢悠悠往外走,邊走邊想該怎樣讓萊爾給他們求情。
就在這時,他感覺好像有什麽不對勁。
他那對死亡恐懼的觸角神經好像在這瞬間發揮了作用,他猛地回頭——
光明法師那張俊美的臉出現在他眼中。
他無意識地松了一口氣。
下一秒。
一股劇痛自胸口傳出,他感覺臉上的皮膚在那瞬間失去了控制,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他低下頭。
只見那讓他懼怕的黝黑骨爪沒入了他的身體。
他頭皮瞬間炸起,又倏忽發現——他好像沒什麽痛的感覺,這讓他又瞬間放下心來。
就在這時,他聽見一聲冷笑,很輕很輕地“呵”。
他正要擡頭,卻發現那骨爪有了動作。
他正想着自己要不要退後躲躲,卻見——一只白皙的手覆在那黝黑的骨爪的腕骨上,似乎輕輕用了力氣,那骨爪瞬間從他胸口拔出。
污濁的黃褐色液體從他體內噴出。
他什麽也不知道了——
只看着那瞬間就離他幾十米遠的白皙甚至帶着幾分脆弱的手。
那手是什麽時候放在骨爪的腕骨上的?
是骨爪有動作時候嗎?還是他低頭的時候?
“砰”一聲。
他倒落在地上,化為一灘膿水。
萊爾也見了剛才一瞬發生的事情,可黑暗使者的軀體遮擋了他的視線,他的關注點也放在了弗裏曼身上。
所以,他也沒看清。
但郎譽先生抓住黑暗使者的手腕,将之從弗裏曼身體裏抽出的動作他卻看得清清楚楚。
黑暗使者殺人了。
他的第一念頭是這個。
可是……
他的思緒不由重回剛才他看見的瞬間——郎譽先生的手覆在骨爪上。
……
是、是郎譽先生讓黑暗使者殺人的!
不對……
郎譽先生要殺人,控制黑暗使者動手就好,根本沒必要自己動手。
他伸手肯定是為了救弗裏曼!
對!
一定是這樣!
帶着這樣的念頭,他馬上看向郎譽先生,想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麽,可一擡頭發現,一直站在郎譽先生肩頭的小骷髅竟然不見了!
猛一回想。
他發現,從郎譽先生回來時候,小骷髅就沒在他肩膀上。
他一口濁氣從身體裏呼出,徹底放下心來。
小骷髅不在啊……
好像一切的猜測都格外合理起來,他急忙朝郎譽先生走去,雙眼也看着他。
郎譽先生在低頭看自己的手,神情十分古怪,他看不明白那當中的情緒是什麽。
但郎譽先生救人不成,必然是懊惱的。
他心下這樣想着,走到郎譽先生身旁時候,自然就想開口安慰他。
卻見郎譽先生似乎很快調整好了情緒。
那只站立在他身旁的黑暗使者朝地上的弗裏曼走去,抱起那穿着衣服的骨架離開了。
屍體化膿的臭味傳來。
萊爾停了一會,控制着水流自欺欺人般往那塊地上沖了不少的水,膿水很快浸入地底沒了味道。
不知怎地,他的喜悅消失大半,但還是佯裝高興地朝郎譽先生講述最近三天的事情,只是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往郎譽那放在腿旁的手看去。
郎譽先生好像毫無所察,聽完摸了摸他的頭發,還誇獎了他幾句。
萊爾努力讓自己高興,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
他遠遠看見凱拉尼亞人朝這邊過來,想起自己要去辦的事情,連忙趁機和郎譽說明後,帶着一群凱拉尼亞人匆匆忙忙選地去了。
甚至沒敢回頭。
而他身後,郎譽站在那,感受着陸陸續續和他打招呼後走過的凱拉尼亞人,緩緩擡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手很陌生,也很熟悉。
遠遠地,凱拉尼亞人便見了那片紅綠交措的土地。
土地上種的不知道是什麽,但白皙間透露紅色的果實混雜在一片綠意之中,又點綴着規律的黑點,就像世間最美妙的顏色與花紋。
他們幾乎同時屏住了呼吸,不敢相信土地能種出東西這竟然是真的!
直到心事重重的萊爾發現一群人幾乎将眼睛黏在草莓地上,都沒再繼續跟着他往前走的時候,他才想起來一樣,朝大家介紹:“這是郎譽先生的果子地。”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他說完這句話竟補充了一句,“地裏的果子不能亂摘,郎譽先生會生氣。”
凱拉尼亞人根本沒察覺他情緒微妙的轉化。
他們看着地裏那秀紅的果子咽了咽口水——雖然他們不缺糧食,可現在畢竟不是冬天,即便一開始還有水果貯存,可水果保存時間短,是最先被吃掉的食物。
他們也好幾天沒吃過新鮮的蔬果了。
萊爾發覺自己無意中說的那句話後更懊惱了,他沒有心情在帶着衆人挑選田地,所以指着土地介紹道:“那些就是邊亞人種下的。”
凱拉尼亞人又往那看了去,發現黃褐色的土壤中已經冒出尖尖的小綠芽,他們看着地裏的綠芽唏噓許久。
“沒種的地你們都可以挑選,租或買都可以。”萊爾說。
凱拉尼亞人看着剩下的土地,租的價格他們大概了解,便問:“這些土地要怎麽買?多少錢?”
萊爾:“……”
那時候邊亞人都窮,沒提過買的事情,所以他也不清楚買下來到底是多少錢。
但他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好不情不願地說,“等我回去問問郎譽、法師。”
凱拉尼亞人還要回去計算糧食財物,看究竟能買下多少地,于是大家在此分道揚镳。
萊爾卻本能地逃避回基地去見郎譽先生,想了想後,他沒有馬上回去,而是繞了一圈,往基地更遠的地方去了。
他得去看看那些被黑暗使者追着逃離的邊亞人有沒有怎樣。
被驅逐的幾十個邊亞人四散逃開後還沒聚集在一起,但附近的區域很安全,一直以來盧先生都帶着帶黑暗使者在巡邏,巡邏的的區域都不止十公裏這麽點範圍,現在盧先生還沒回來,骨鳥和黑暗使者們依然兢兢業業守着這片土地。
萊爾再沒理由耽誤,只能回基地。
回程途中,突然有了人攔住了他。
萊爾覺得這人很面熟,見對方穿的衣服,他馬上認了出來,是凱拉尼亞人,他好像瞬間看見理由了,急忙向對方問:“怎麽了?是還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嗎?我和你去看看。”
來的人是一名短卷發的男子,這人好像天性有些羞澀,不敢看萊爾的眼睛,他連連搖手,“不、不是不是,我、我叫辛克萊,是、是來給您送衣服的,您對我們有恩,我們大家見您的衣服太破舊了,就想給您送套衣服。”
說完也不管萊爾同意不同意,直将那包裹塞進他懷裏,轉身跑了。
萊爾本給人送回去,可想到當時這些人給郎譽先生送那推車東西郎譽先生也收下了,他想了想覺得很對,收了東西也好。
若是往常,他肯定不會打開,只會帶回去好好放着。
可現在的他,只想拖延回去的時間,于是他将包裹打開了。
這一打開吓了一跳。
就好像錯覺一樣,他看見包裹裏的衣服在那瞬間閃過一道白光,布料也流光溢彩,隐隐綽綽着好像是什麽圖案的一角,他隐約見了上面的紋路,卻認不出那紋路是什麽,只覺得有些眼熟。
那光芒一閃即逝,手裏的布料也在此時平平無奇起來。
他将衣服敞開一看。
這只是一件看起來很普通的水藍色魔法長袍,衣服的材質不知道是什麽,摸起來手感很好,涼涼的,就好像摸到了水裏一樣。
布料呈水藍色,色彩又很淡很淡,看着就像染色染到這塊布時候顏料沒了,所以将就着随便将白色白料丢進去滾了一滾,于是這布料就只沾了一層淺淡的顏色。
萊爾撓了撓頭——不對啊,打開包裹那一瞬,他明明看見這是白色的衣服。
難不成剛才的光太亮,這衣服顏色太淺,所以他看錯了?
而且——
魔法長袍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做的。
凱拉尼亞人即便能做這衣服,可衣服上的陣法魔紋……
這實在太奇怪了。
這奇怪的情緒讓他覺得熟悉,他很快想起那時候這群凱拉尼亞人奇怪的地方。
這下他不敢再耽誤,很快往基地而去。
剛一進入基地。
他察覺到基地好像有哪裏不太一樣了,似乎有讓人很想親近的氣息,十分溫暖。
他畢竟是在邊亞待過的人,哪怕他待的地方多是礦洞裏,他也很快知道了——
這是光明法師的光明法陣!
基地裏怎麽會突然出現光明法師?!
萊爾一瞬間吓得汗毛豎起!
郎譽先生能夠馭駛黑暗使者,應該是亡靈法師。即便不是亡靈法師,郎譽先生也假冒光明法師,教廷絕不會放過郎譽先生的!
這可怕的想法一經出現,萊爾哪還記得自己那微毫的懷疑。
光明法師會來多少人?他們有機會能跑掉嗎?
如果只有三四個,他全力爆發,是不是有機會救走郎譽先生?
越想越擔憂。
低頭他就見了手裏的包裹。
這魔法長袍送的太是時機了!
就好像突然看見希望一樣,他毫不猶豫地邊跑邊将方才被他收好在包裹裏的衣服穿在了身上——這畢竟是件魔法長袍!
對于一生追求至高無上的力量的法師們來說,他們恨不得将身上能裝飾的所有東西都改造成可對魔法進行增幅的法器。
魔法長袍也不例外。
跑到一半,似乎為證實他的猜想,他看見正建房子的黑暗使者們,行走時竟産生了卡頓。
萊爾幾乎用出了他人生中最快的速度沖進了樹林。
然後他看見——
郎譽先生、伊馮先生正有說有笑?!
而他們身邊,還有兩位衣着華麗的女子。
那磅礴的光明能量,正從其中一位那身穿白色魔法長袍的女子身上湧出。
萊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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