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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別找了,她死了,是微臣殺的◎
她繡完最後一片花瓣, 打了個結,擡眼時,天子還看着她, 沒動手, 就這麽看着, 好像從她臉上能看出什麽東西來。
張嬷嬷笑了笑,“您不敢殺奴婢,因為您知道, 殺了奴婢, 她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您面前了。”
“您其實比誰都清楚她的性子。”
天子僵硬的站在那兒,面目發麻。
“既然陛下有空閑, ”張嬷嬷收了衣裳, 卷好陣線,雙手搭在膝上,是一副與他談心的架勢, “奴婢給陛下說個故事吧。”
“陛下應當知道太妃娘娘的生母嘉寧縣主, 嘉寧縣主自幼失怙, 是英宗爺把她養大的, 雖是縣主,但頗受英宗陛下寵愛,那時人人都說, 娶了嘉寧縣主, 既能享有驸馬的福分, 又不用擔心擔了驸馬的名,而無緣立足朝堂。”
大魏先祖留下來的規矩, 尚了公主, 無論王侯将相, 此後都不得再參政,大凡有一腔抱負的,沒人會甘心為了娶公主而自毀前程,但是娶嘉寧縣主就不一樣了,嘉寧縣主的父親是極受英宗皇帝倚重的武安侯,一生戎馬,戰死沙場,英宗皇帝在得知其死訊時,甚至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痛哭流涕,嘉寧縣主是武安侯留下的唯一子嗣,只要娶了她,潑天富貴不僅唾手可得,還能享先武安侯的尊榮。
“想娶嘉寧縣主的人滿京都不知繁幾,可她偏偏一眼看中了姜老爺,姜老爺年輕時也确實一表人才,嘉寧縣主是受千嬌百寵長大的,心性純粹單純,姜老爺有一張抹了蜜的嘴,甜言蜜語說了一籮筐,就如願娶到了她,他們成婚後的那幾年,在嘉寧縣主看來,她嫁了一個疼她愛她的好夫君,哪怕她有孕在身,姜老爺也每日細心的詢問她的貼身丫鬟,吃了什麽,喝了什麽,唯恐底下人有疏忽,她哪裏知道,姜老爺早已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姜老爺在外面置了一房外室,就等着她臨産那日神不知鬼不覺地死了後,迎娶外室孟夫人進門,”張嬷嬷那張蒼老的臉上有淡淡笑紋,人老了,皮就皺了,不如年輕時候皮肉緊實,笑都不好看了,顯得滄桑可憐,“至少嘉寧縣主這短短一生過的很開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自己最愛的丈夫害死的。”
張嬷嬷說到這兒停住,過了有一會兒問他,“陛下知道太妃娘娘自小到大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嗎?”
她自問自答道,“嘉寧縣主死了以後,姜老爺才敢表現出對她的憎恨,太妃娘娘從出生起就承受了嘉寧縣主嫁錯人的惡果。”
“她尚在襁褓中就養在了孟夫人膝下,太妃娘娘和嘉寧縣主有一點是像的,只要別人對她稍微露出一點好,她便真心實意的念着對方,孟夫人平日裏對她溫言細語,她便把孟夫人當成自己的母親來孝敬,縱使被她克扣了月奉,也以為她有苦衷,縱使二姑娘和三公子常奚落擠兌她,她都能忍讓,她把姜家的每一個人都當成最親的人,可她過的還不如孟夫人跟前的丫鬟,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怨恨過姜家的任何人。”
“那時候她只怨恨嘉寧縣主。”
張嬷嬷聲音漸漸哽咽。
“從她記事起,耳邊就聽見下人們說着嘉寧縣主有多兇神惡煞,嘉寧縣主是如何的殘忍惡毒,她被訓誡一定不能成為嘉寧縣主那樣的人,她要乖巧順從,她要聽姜老爺和孟夫人的話,她被教導的厭恨自己的母親,下人們罵嘉寧縣主時,她都覺得他們罵的對,她聽不進奴婢的話,直到後來她得知了嘉寧縣主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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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始聽奴婢訴說嘉寧縣主生前的過往,眼中的恨意與日俱增,那會兒奴婢也盼着她能給嘉寧縣主報仇,可是她一個尚未及笄的姑娘,能報的了什麽仇,把三公子推下水後,就遭了姜老爺一頓毒打,姜老爺下手狠,去了她半條命,便把她送去了老宅,奴婢本以為那頓打後她活不下來的,但她活下來了,她當時跟奴婢說,一定要給嘉寧縣主報仇,可奴婢後悔了,奴婢不想她為了報仇丢掉自己的命。”
張嬷嬷仰頭望着天子,“您在老宅陪着她在那裏住了三年,奴婢很感激,奴婢也曾希望,您能帶她走。”
天子面色發青,“你跟朕說這些有什麽用?”
他轉身走。
“她應是想過跟您走,您生辰那天,她做過一件與您身形相稱的纻絲織金錦袍想送您,後來用剪刀絞碎了,您去順天府幫她殺孟複臨那天,她把自己關在房裏關了整整一天,姜老爺來接她時,奴婢聽姜老爺說,是她遞信求他回姜家的,奴婢和如秀都沒幫她送過信,那封信連奴婢都不知道是怎麽送到姜老爺手裏的。”
天子停滞一剎那,再扭頭雙目發紅,“朕不想提舊事,你說她的從前過往,便以為朕會可憐她嗎?朕告訴你,休想!等朕抓到她,朕會讓她知道,逃跑的代價!”
“您如今這般得理不饒人,又能撈到什麽好處,何必執迷不悟呢?”張嬷嬷試圖再勸一句。
天子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
張嬷嬷幹坐着看他身影消失,再看看天,晌午了,那倆孩子吵着要吃桃花餅,桃花餅姜雪甄也愛吃,但姜雪甄以前身體太弱了,許多東西都不敢多吃,桃花餅吃上幾口會腹痛,最後都進了星闌的肚子,那會兒星闌常背着她爬姜雪甄的閨房,姜雪甄縱容着星闌吃她的飯菜。
他們都以為瞞得很好,她便也裝作不知,其實哪是不知,只是看他們在一起其樂融融,便不忍心打攪。
那般的好,如今都成了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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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從景山回來以後,又去了佛堂,主卧的陳設布置還和姜雪甄在時一樣,如意送了泡好的菊花茶進來又悄悄退出去了。
天子躺在那張架子床上,他跟姜雪甄在這張床上纏綿過很多次,沒有一次是她自願的,早在兩年前,他就肖想着能跟她共赴巫山,她會在他的懷中腼腆羞澀,婉轉承歡,她願意把自己給他,可那都是假的。
張嬷嬷絮絮叨叨說的那些話,讓他意識到他從來不願承認的事實。
當年的他在姜雪甄心裏,微不足道到可以輕易放棄欺騙,她為了報仇,什麽人都可以嫁,也什麽人都可以利用,他從未駐紮在她心底。
他在張嬷嬷跟前說的那般狠,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比任何時候都害怕她不會回來了,他在心底唾棄自己數萬遍,還是在想,只要在七日內抓到她,她從此老老實實的呆在自己身邊,他就當逃跑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他沒有得到她的心,任何人都不能得到,他寧願她一直這般冷心冷肺,誰都不能越過他進到她心底。
他坐起身,到桌邊喝了一杯菊花茶,心冷靜下來,方回憶起張嬷嬷說的話,寄給姜明的信不是張嬷嬷和如秀送的。
那處老宅裏的仆從都被姜明撤走了,只剩了張嬷嬷和如秀,如果不是她們送的信,還有誰會幫她送信?
是張泉嗎?
他眯起眸,緩步走出主卧,只瞧西梢房那頭開着門,裏頭有琴音傳出。
天子尋着琴音進了西梢房,正是王凝秀在彈琴,見他來,趕忙起身行禮,“是不是民女擾到陛下了?”
天子擺了擺手,“朕不知,你還會彈琴。”
西梢房有些小,天子身量高,顯得地方不寬敞,王凝秀跟前的丫鬟抱走琴,她才說,“胡彈罷了,當不得會,陛下是過來看望姜太妃嗎?”
天子沒說話。
王凝秀端量着他的神情,沒在他臉上看到憤怒,想來還沒發現姜雪甄跑了,遂笑道,“陛下若是喜歡聽琴……”
“張泉來佛堂找過你嗎?”天子直接打斷她的話問道。
王凝秀從他語氣裏聽出了一絲躁意,心裏不安,面上卻說,“沒來過,只有上次民女聽說您打了兄長板子,民女去衙門瞧過他。”
天子眼定在她臉上,想在她神色裏看出撒謊的痕跡,但是沒有,她顯得很正常。
“在這裏住得慣麽?”
王凝秀笑着說住得慣。
“這幾日有沒有找姜太妃一起解悶?”天子最後問道。
王凝秀直搖頭,“不曾,太妃娘娘喜靜,民女不敢過去打擾她。”
天子沒再問話,旋身走出去,回了乾清宮,讓魏宏達把張泉叫來。
張泉過來正是用晚膳的時辰,天子坐在桌前,招呼他坐下陪自己一起用膳。
晚膳很豐盛,皇帝沒吃幾口,只看着張泉低頭吃飯,他吃飯不像那些文官細嚼慢咽,吃的頗有些狼吞虎咽,想是一下午當差,正餓着。
“在應天府,你見過姜雪甄。”
張泉立刻停了筷子,良晌回答了一聲嗯。
“寄給姜明的那封信是你送的。”
張泉又嗯了一聲。
“你為什麽幫她?”
“您在那間宅子裏逗留太久了,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微臣去找姜太妃,她答應離開您,微臣求她将您支走,她也答應了,等您去了應天府,微臣幫她寄信回了姜家。”
天子抓起酒壺猛一下砸到張泉額頭上,他出手極重,張泉的額頭立時出血。
張泉緩慢起身跪下。
天子一臉兇厲,瞪着他咬牙切齒道,“你把她藏哪兒了!”
張泉跪在地上,頭抵着地面,沉默着。
天子蹲身下來,雙手勒住他的前襟,眼中已赤紅一片,“朕問你話,你是聾了還是啞了!你把她藏哪兒了!”
張泉額頭上的血順着臉頰滴到他手上,他看着張泉一臉平靜的開口說話。
“您別找了,她死了,是微臣殺的。”
作者有話說:
今天二更沒了,最近一直在卡文,今晚想捋捋大綱,順便調整一下作息,争取明天更新準時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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