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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途◎

天子與張泉互視一眼, 轉過身沿原路折回去。

七月底,暑氣仍在,這行軍途中, 也沒可能做什麽可口的飯菜, 不過是就着幹糧喝熱水。

這臨水河畔長了些野芹, 王凝秀認得這些野芹,帶了炊事兵到河邊,采了不少野芹, 鍋竈都搭起來, 簡單煮熟野芹撒些鹽巴做成下飯菜,倒也有滋有味。

王凝秀端了一盤野芹進營帳, 張泉和天子這一路跋山涉水, 吃喝上也不及以前在京中精細,這野芹至少能給他們打打牙祭。

營帳內,天子正與張泉在讨論事情, 見她進來, 兩人齊齊沒了聲。

王凝秀自知有愧, 在他們跟前矮一截, 只把野芹端上桌,小聲說,“臣女找了些野芹, 将就着做了道小菜, 陛下若不嫌棄, 且嘗嘗。”

她悄悄望了望張泉,她私下留了一盤野芹, 等他回去了吃。

天子冷着臉道, “永安你先出去, 朕與張泉有話說。”

王凝秀神色一灰,挪步退出去。

野芹散發着可口的香氣,行軍千裏,又是得勝而歸,本是志得意滿,開懷暢飲的時候,卻生生沒胃口。

“朕留着李景崇,是不想用他的身份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朝堂上的新臣都是朕提拔的,只剩些老臣,以及內閣裏的那幾個主事閣臣,他們對朕的忠心僅限于朕是李景崇,若朕不是李景崇,他們定然會倒戈,但新臣受過朕的器重,這些人的心大半向着朕,朕當初是想等那些老臣逐漸更替致仕,朕提拔的新臣在朝堂上占上風,到了合适的時機,朕再向天下公布朕的身份,再讓李景崇在人前說出自願讓位給朕,這皇位才能名正言順的歸還到朕手裏,沒想到他竟能跑出來。”

張泉沉重着聲道,“陛下手中還有七萬禁軍,他們對您絕對服從,只要陛下一聲令下,便能殺回京。”

天子道,“京中還有三萬禁軍,朕來時有馬山兼管,馬山是先兵部尚書舉薦的人,朕信他勇猛,但他若只忠于李景崇這個名字,倒是給朕白添堵。”

張泉寬慰他,“馬山能升任兵部侍郎,是陛下看重,微臣雖沒讀過幾本書,但也知士為知己者死,陛下提拔的他并委以重任,陛下文韬武略,登基以來蕩平大魏之亂象,有血性的臣子都看得出,陛下才是那個能讓大魏重現盛世的君主。”

天子笑了笑,“換個人這麽說,朕只當是拍馬屁,但是你說了,朕卻真信。”

李景崇只是個酒囊飯袋,馬山未必會忠于他,兵部現今有許勇主管,地方軍政調令歸許勇管,兵權握在手裏,他倒不至于怕李景崇,左不過是打回去,只要他入京,李景崇和簇擁他搶占皇位的那幫老臣正好被他一網打盡,以後就能栽培他屬意的大臣。

可宮裏有姜雪甄。

天子斂住笑,眉頭皺緊,臨走時,他跟姜雪甄說,讓她別跑,她乖乖答應着,這時候他倒希望她只是在騙他。

張泉瞧着他的神色,沒再說什麽,自己默默退走。

他回了自己營帳,王凝秀見他回來本是欣喜,可他神情發沉,王凝秀不好多問,她遞了一塊餅給他,把那盤野芹推到他面前,只說,“快吃吧,菜冷了。”

張泉坐下來,咬一口餅,遲遲咽不下去。

王凝秀看他食不下咽,問道,“不合胃口嗎?”

“陛下不在京中,目下常山王已趁機逃出,堂而皇之入主紫禁城,”張泉沒想瞞着她。

王凝秀錯愕住了,常山王李景崇才是真正的皇帝,現今的天子也是替了他的名兒即位,若真如張泉所說,常山王歸位後,必生報複,天子在外,但宮裏有姜雪甄,姜雪甄那樣纖弱的美人……

王凝秀甚至不敢想象會出什麽事,她這時內疚疊生,若不是她私自追大軍,就不會被白蓮教的人擄走,張泉也不會因此受傷,陛下更不會來青州,便也不會有常山王出逃的事,還讓姜雪甄置身于危險中。

王凝秀想說些什麽。

張泉快速吃掉幹糧,野芹沒碰,起身道,“歇息吧。”

那盤野芹終于涼透了,王凝秀轉過頭,他已經躺倒閉上了眼睛。

王凝秀收拾了碗筷,坐到床鋪上,喃喃道,“若皇貴妃有個三長兩短,我真成了罪人……”

張泉沒說話。

王凝秀自顧睡到他身側,輕聲道,“有我這樣的妻子,你是不是很累?”

“郡主不必想太多,你我已成夫妻,我不會棄你不顧。”

張泉平直的說完,便兀自凝神睡覺。

王凝秀有點想哭,他這話算是安慰,卻也紮心,他不會對她有多少情意,這是她自己求來的結果,天子給她賜婚時,她就明白了,可許多次她總想自己能夠讓他為自己側目,所以才會讓自己越來越不堪。

王凝秀伸胳膊抱住他,頭靠在他肩膀上,以後她會安分的給他做妻子,她不敢再奢求什麽了。

——

翌日晨起,張泉整立大軍,天子在臨出發前跟他們直言自己是李铎,蒙受冤屈,死在五道梁的昭明帝之子,太過猝不及防,将士們震驚不已。

“當年之事,你們都知曉,朕忍辱負重、以十四皇叔的身份回京,只為還父皇一個公道,自朕登基至今,朕上不愧天地,下對得起黎民百姓,廢帝時遺留下來的禍患,朕都盡心竭力的掃除,甚至十四皇叔朕也沒殺他,卻未料他趁朕出征青州,偷回宮中,朕曾審問過十四皇叔,他與白蓮教教主是舊日相識,更是應允了那教主,一朝他登臨大寶,便為白蓮教修砌廟宇,令天下百姓供奉,白蓮教猖獗至此,他功不可沒!”

“諸位将士都是保家衛國的好兒郎,可願追随朕,重回京都!”

那些将士都是禁軍出身,若是以前的禁軍,大抵有不服他,但現時的禁軍經過這一年整頓,早已認他為主,又聽他這番話,青州白蓮教有多可恨,他們都切身知曉,李景崇與白蓮教關系如此斐然,白蓮教叛國屬實,那李景崇必也屬賣國行為,這樣的君王本就不可能讓他們服從。

将士們紛紛跪地,高呼着萬歲,喊聲響天動地。

天子一越上馬,帶着大軍繼續朝順天府方向行進。

至第三日晚,将出山東地界,天子臨睡時,張泉來傳,京裏來人了。

天子趕緊讓人進來。

來的是武骧右衛中的一個侍衛,他出征前将武骧右衛留給了姜雪甄,這侍衛一來,天子着急問道,“皇貴妃如何?”

侍衛跪地道,“……皇貴妃有孕了。”

天子剎然一喜,她真懷了他的孩子,他問道,“李景崇有沒有傷她?”

侍衛道,“他找過皇貴妃的麻煩,不過皇貴妃勉強應付過去。”

勉強二字一出,天子便知姜雪甄遭了罪,天子寒聲道,“朕留你們在她身邊,是讓你們保護她,你們都死了?”

那侍衛低頭道,“現今內閣輔臣擁戴他歸位,陛下不回京,許大人怕打草驚蛇,讓卑職等莫要引起他警覺。”

天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從宮裏把她先接出去。”

“可是皇貴妃目下孕像不穩,尚不能下床,”侍衛為難道。

天子心裏發緊,姜雪甄身體不好,懷着孕更為艱難,那李景崇是個色鬼,怎會放過她。

天子手握成拳,只恨不能立刻回京,他一把揪住侍衛的衣領,兇聲道,“他算什麽東西,殺了便是!”

侍衛立即道,“陛下請三思!”

天子人滞住,他不在京裏,真要是殺了李景崇,那幫閣臣必會鬧事,就算要殺,也要等他回京,當着那幫老臣的面誅殺李景崇。

但姜雪甄一日留在宮裏,便一日讓他無法心安。

“你回去告訴趙兵,想辦法把皇貴妃偷偷帶出宮,不要傷她的身子,若李景崇再去尋她麻煩,不必再忍耐,直接殺人,不用怕出亂子。”

“可、可……”侍衛猶豫不決。

“你記着皇貴妃最重要,”天子雙眸死瞪着他,“你們奉朕為主,就得也奉她為主,朕不許她傷到分毫,聽明白了嗎!”

侍衛神情一凜,立時伏地道,“卑職明白!”

天子揮袖,命他速速返京。

——

後幾日,李景崇沒再來過翊坤宮。

但那晚姜雪甄到底受了驚吓,隔天早上起來,下腹墜疼,喝了安胎藥後便一直卧床。

以前天子在時,縱使與姜雪甄有諸多怨怼憤恨,也從沒短過她吃穿用住,無論她住在哪兒,吃的用的都是宮裏最好的。

而今李景崇為主,翊坤宮雖仍是給她住,卻已不同往日,吃喝上不再精細,之前的那些珍補之物也不再端到她面前,翊坤宮裏的宮人也被調走不少,也只留了幾個做事不盡興的宮女。

好在她不重口腹之欲,還能忍耐,但孕中本就折磨,又無好吃好喝相待,她這身體反而比懷孕前更消瘦。

進了八月暑氣就慢慢消去了,漸漸多雨,姜雪甄孕期嗜睡,白日裏也常睡着。

這日在她半醒半夢間,屋門被人一推,她睜了睜眼,竟見姜柔菀從外面進來。

她有些愣神。

姜柔菀卻已經近前,居高臨下的鄙視着她,“沒想到你也有今日,聽陛下說,你懷着李铎的孩子,李铎憑什麽說我懷的是野種,分明你懷的才是野種!我的孩子才是真正的龍種!”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實在太忙了,讓大家久等,今天這章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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