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周澤期收了奚水跟前的空碗, 奚水擡眼,瞥見了周澤期紅通通的耳朵,他抿抿嘴, 後知後覺, “你在害羞嗎?”

周澤期掃了奚水一眼,端着碗去了廚房。

奚水跟上去, 廚房的門在他眼前關上, 他試着掰了一下, 沒掰動, 周澤期把門鎖上了。

“你,害羞了, ”奚水在門後面蹲下,“你耳朵紅了。”

廚房的玻璃擦得很亮,裏邊溫度也很高,不斷攀升, 客廳的冷氣反而很足,碰撞到一起,玻璃上很快氤氲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奚水用手把眼前的一小塊玻璃重新擦亮,繼續說道:“你,不要害羞,是因為我說的那些話嗎?”

“我才應該害羞吧……”

眼前的門被從裏頭一把拉開,奚水被吓了一跳, 忙站起來。

“我腿有點酸。”奚水說。

“因為之前一直夾着你的腰。”

“……”

周澤期默然片刻,彎腰把人打橫抱起來, 笑了聲, “你知道你還說?”

奚水被放到浴室的馬桶上坐着,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周澤期開始拿了一支新的牙刷開始擠牙膏。

“那是你的問題。”

“什麽?”周澤期沒聽清。

“我說, 如果你害羞的話,那是你的問題,我喜歡你,也喜歡和你睡覺的感覺,那我當然要告訴你呀,如果你非要害羞的話,最好學會克服一下,”奚水很認真地說,“我以後還會說的。”

周澤期的碎發搭在額前,他擠好了牙膏,在奚水跟前彎下腰,“張嘴。”

奚水想說不用,刷牙他可以自己來。

他的手都還沒擡起來,就被周澤期揚手按回到了膝蓋上。

奚水只能張開嘴。

周澤期的手捏着他的下颌,神情認真,“牙齒挺白挺漂亮的,”他突然說,奚水想點頭附和,但下颌被掐住,他只能看着周澤期,對方又說:“要是能含點東西會更漂亮。”

牙刷柔軟的刷毛從兩排牙齒輕輕刷過,又去刷齒面,不小心壓到了奚水的舌頭,奚水用眼神控訴着周澤期,也在疑惑,含什麽?

周澤期往前蹲了點兒,眼神往下掃了眼。

奚水立刻明白了。

奚水紅着臉,擡手捶了周澤期一拳。

周澤期肌肉硬邦邦的,他這一拳砸過去,還比不上蚊子咬一口。

端水讓奚水漱口,奚水吐了嘴裏的泡沫,回過頭,“你怎麽能說這種話呢?”

周澤期靠在盥洗臺上,“怎麽不能?你剛剛不也這樣說了?”

“你還說,如果害羞的話,得學會自己克服,”周澤期傾身過來,拍了拍奚水屁股,“奚水,你也要學會克服。”

奚水自己給自己挖了坑,他草草洗了臉,“我要回去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被周澤期攔腰抱了回來,“回去做什麽?”

“睡覺。”

“我這也能睡。”

“……我回我自己家睡。”

周澤期一邊半拖半抱式的把人往主卧帶,一邊低聲和奚水說話,“我邀請你今晚和我一起睡。”

周澤期的床比奚水那邊的床要大很多,睡着也要舒服許多,這床是周澤期自己選的,而奚水那邊是李婉芝閨蜜買了好幾年的單人床。

奚水也就,半推半就地從了。

和上回一起躺在帳篷裏的感覺不一樣。

周澤期體溫不知道為什麽那樣高,奚水穿了一件襯衫,蓋着薄薄的被子,剛剛好,但是被周澤期從後邊一摟,就像一團火苗悄無聲息地貼了過來。

奚水在周澤期懷裏轉過身,“你身上好熱。”

“你心跳也比我的快一點點。”奚水将手掌貼在周澤期心髒跳動的位置,他手微涼,貼上去的時候感覺像是被燙了一下。

周澤期懶懶地“嗯”了聲,“明天周日,想去哪裏玩?”

“不去,我要把今天落下來的功課補起來,你去玩吧。”奚水腔調正經。

周澤期把人往上抱了抱,手攬在奚水的後腰,“你不去,我去做什麽?”估計是到晚上了,加上躺着,周澤期說話時帶着些微鼻音,聽起來比之前要低沉許多,又懶散很多。

“期期,我想養貓。”奚水忽然說。

周澤期已經習慣了他跳躍的思維,“想養就養。”

“……”奚水這次居然很主動地往周澤期懷裏拱了拱,不嫌他熱了,“我爸爸不讓我養貓,你養吧,我給你錢。”

“你不是沒錢了?怎麽買貓?”周澤期揶揄道。

“先記着,我以後還你。”

“不用,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你想養什麽貓?”

奚水立刻來了精神,他從床上一竄而起,“我想養一只白色的貓。”

房間沒有主燈,只有牆角還亮着一排昏黃的壁燈,整個房間都被籠出一種既溫馨又暧昧的沉沉色調。

“品種呢?”

“都可以。”周澤期給奚水的那件襯衫真的太大了,加上扣子沒有完全扣上,随着奚水一邊比劃,領子就一邊往下滑。

“要長毛的,白白胖胖的,尾巴像拖把那樣……”

“嗯。”周澤期目光落在奚水瑩潤的肩頭,他攬着奚水的腰把人按在懷裏,奚水的比劃随之被打斷,他瞪大眼睛的時候,很像一只嬌氣受驚的貓咪。

“你想親我。”奚水小聲說。

周澤期:“本來沒這個想法的。”

奚水:“!”

“你很喜歡自己給自己挖坑啊寶貝。”周澤期貼上奚水柔軟的唇,和下午如疾風暴雨一般的熱吻不同,他現在吻得很溫柔,奚水很快就昏了頭,抓着周澤期的肩膀低聲哼哼。

周澤期把人抱着,讓奚水趴在自己身上,奚水茫茫然,“我還沒親夠呢。”

他說完,便感覺周澤期的手在順着他的腰往下走。

奚水忙爬了起來,躺到周澤期身邊,“睡覺吧。”

周澤期又把人薅到懷裏,“不能再親了,再親你屁股就合不上了。”

周澤期說完,明顯感覺到懷裏的人在瞬間僵硬成了石塊。

他埋在奚水的頸窩裏悶笑。

果不其然,過了漫長的十幾秒鐘,奚水奮力掙紮着,“你怎麽能這樣說話!”

周澤期咬了一口奚水的臉,“要學會克服害羞,與害羞和解。”

鬧鐘在早上五點半準時響起。

外頭天光微亮。

奚水把頭往被子裏鑽。

周澤期睜開眼睛,呼出口氣,摁了鬧鐘,把奚水從被子裏薅出來,“你的早功該開始練了,練完再睡。”

奚水苦着臉,頭發亂糟糟的,周澤期搶在他前邊幫他扒拉了兩下。

“你去練早功,我去跑步,”周澤期哄着他,“我給你買榴蓮。”

奚水覺得這很奇怪。

以前沒談戀愛的時候,到點他就能起床,雖然也挺痛苦,也挺不耐煩,但現在被周澤期哄得心情意外的平和。

他“嗯”了聲。

“我屁股不痛了。”他又說。

周澤期在衣櫃裏找衣服的身形一僵,他手裏拿着一套運動服,緩緩轉過身,笑得有些危險,“你在暗示我什麽?”

奚水看明白了周澤期的眼神,從床頭櫃上把褲子穿上就跑。

周澤期沒攔他。

奚水拎着書包氣喘籲籲跑回了家裏,他開了冷氣,去換了練功服,設置好了一個半小時的倒計時,挑了一首自己喜歡的音樂。

哪怕他熱愛舞蹈,熱愛芭蕾。

但在這個過程中,也不全然都是榮耀、歡欣與享受。

動作一直不達标的自我厭棄感,控制飲食帶來的負面情緒,一些對自己的過高期待,奚水每次在練功房,對着鏡子的時候,都好像能看見過去十幾年的每一年的自己。

一模一樣的時間,不一樣的地點,同樣的早功,亘古不變。

奚水嘆了口氣,将腿劈開,腰往前壓下去。

下一秒,周澤期那懶洋洋的說話調調出現在他耳畔。

“你們劈叉是不是也有不同的度數?那就每個度數,挨着練一遍?”

奚水鼻尖的汗落在地板上,默數到時間後,他癱在地上,從小凳子上把手機拿在手裏,就這麽躺在地上。

林小金在二十分鐘前給他發了消息。

[京大最近不是要重新做那招生簡章嗎?我聽許未說,他想推薦你去。]

奚水想了想,回複:聽說之前都是京學那些專業的學霸,京體京舞不參與的。

除了體育學院和舞蹈學院,以及将“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當成院訓,仿佛遁入空門不染世俗的藝術學院,其他專業被統稱為京學。

[你昨天比賽那個開場火了嘛,學校正好可以借力宣傳一把,再說了,京舞在國內也是數一數二的舞蹈學院,只是沒能獨立成大學有點吃虧。]

當然吃虧,京大裏邊的舞蹈學院和體院,分數線都要比其他的專業性院校要高,特別難考。

去年京大校友拍攝的招生短片,底下網友評論好一些都是:

-降分兩百,你就能錄取我!

-再給我五百年,一定上京大!

-想去京體,但這分也太高了,快趕得上國體了。

-京舞也是。

[哎,昨天你和周澤期吵架了?你倆還挺愛吵架的。]

奚水抽了兩張衛生紙按在額頭,“你怎麽知道?”

[有人在樓道那角落裏躲着抽煙,從門縫裏看見你倆那吵的,你哭得那嗷嗷聲,丢死人。]

奚水:!

奚水告訴了林小金,他最大的秘密被周澤期發現了。

林小金直接甩了一段語音過來。

“卧槽!他沒幹死你我都不信!”

奚水的臉本來就因為練早功是紅撲撲的,此刻更紅了一些,他對着手機,小聲說:“沒有,他很溫柔的,只是看着兇。”

林小金聽完,石化了三秒鐘,恨鐵不成鋼地說:“我的重點是這個嗎?!”

“有重點你要直說。”

“……我的重點是,他真沒生你氣?這事兒換別人做,我真的覺得挺不地道的,不過換成是你,我覺得周澤期最好識相點。”

“哈哈,”奚水笑了兩聲,“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

不管以怎樣的烏龍的開始,但他現在是真的喜歡周澤期,他沒有撒謊。

“他信?”

“是信的,吧?”奚水本來是有自信的,但林小金這麽一問,他就有些忐忑了。

林小金一邊吃着早餐一邊和奚水說:“周澤期這人,雖然傲得很,但人品還是過關的,不然孟科文不會這麽舔他,不過像這種事情,你還是确認一下比較好。”

“你不要覺得這是小事,如果是周澤期和你表白,你喜歡上他了,然後發現他是為了長肌肉才和你在一起,你在他眼裏,就是一罐蛋白粉,那你怎麽想?”

奚水看着天花板,“會很生氣。”

“但他真的沒有生我氣,”奚水坐起來,給林小金細數,“他和我睡,還給我轉零花錢,給我衣服穿,給我做飯…”

林小金突然覺得手裏的全麥面包索然無味,呸。

“那周澤期脾氣還挺好的。”林小金其實想說,如果周澤期真的沒因此和奚水鬧,那周澤期的喜歡肯定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概括的。

就周澤期這種人,想說就說,想做就做,又混又桀骜,但又有那個實力,“老子從不受氣”幾個大字,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而奚水的行為,無異于是把他的臉摁在地上摩擦。

把他當什麽?

當全麥面包還是減肥神器?

但周澤期居然就這麽輕輕放過了,證明他的臉面,他的尊嚴與自尊,在奚水跟前,不值一提。

林小金嘆了口氣。

奚水問他,“你為什麽嘆氣啊?”

林小金和奚水說了自己的看法。

奚水也贊同,“我以後會對周澤期很好的,會好好疼愛他,關心他。”

“你和周澤期不一樣,”奚水往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周澤期包容性很強,你很小氣,居然因為吳豐翼太沙雕就不喜歡他了。”

“……”

“那是因為周澤期喜歡你勝過喜歡他自己,我也不是不喜歡吳豐翼了,我只是需要時間确定,确定我對吳豐翼肌肉的喜歡超過我對沙雕1的不喜歡。”

“我晚上想來你家打游戲。”林小金說,情緒低落。

奚水沒多想,“來。”

周澤期回來時,正好撞見奚水在自己家門口按指紋,他練完早功,換了套幹淨衣裳,估計是想到周澤期這邊冷氣太足,他穿長袖的墨綠色襯衫,白色的針織長褲,既簡單又很有氣質的搭配。

奚水氣質好,随便什麽顏色他穿都好看。

“你買了什麽?”

周澤期拎着一袋子菜,“基圍蝦,還有小龍蝦,還有一些蔬菜和作料,清蒸小龍蝦吃不吃?”

“吃吃吃!”

奚水亦步亦趨跟着周澤期,“我可以幫什麽忙嗎?”

小龍蝦活蹦亂跳,需要一只一只洗幹淨,這本來是可以幫忙的,但周澤期沒往這邊想,“你等着吃就行了。”

“對了,我收到你給我轉的錢了,我不要那麽多,只拿了兩百,多的我都轉回去了。”

周澤期直接在支付寶轉的,都不用奚水自己再點收款,直接就進了他的錢包。

轉了十萬。

李婉芝都沒有一口氣給過他這麽多。

“我愛亂花錢,你不要給我這麽多。”這是之前對家裏人說過的話,奚水又給周澤期說了一遍。

周澤期把基圍蝦倒進水池裏,戴着手套,準備先做蝦仁粥,不過得去蝦頭蝦尾蝦殼還有蝦線,他忙活着,順便和奚水說話,“我不缺錢,養你沒問題。”

“是嗎?”

奚水扒着門框,“我以後會努力工作……”他話音突然止住,因為他突然想到周澤期的家庭,他再怎麽努力賺錢,估計都趕不上周澤期口袋裏的三瓜兩棗。

“怎麽了?”周澤期聽見奚水的話音消失,回頭看着他。

奚水很天真地說道:“我覺得我像吃軟飯的。”

“……”

“吃軟飯不是這麽用的。”周澤期雙手都是濕的,不然這回肯定得去捏奚水的臉。

他挑着蝦線,又聽見奚水在後邊問,“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周澤期眼皮耷拉了下來。

他把挑好的一只蝦沖洗幹淨,放進籃子裏,慢條斯理地摘手套。

奚水還在說:“你好像沒有說過,你喜歡我。”這是奚水剛剛忽然想到的,因為林小金的話。

手套被很重地丢在水池裏,奚水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面無表情的周澤期,眨了眨眼睛,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周澤期把人拉進廚房,靠牆有一個小矮櫃,奚水被抱起來放在上邊坐着。

周澤期捂住奚水的眼睛,他垂下眼,聲音有些低,“是真的。”

“我喜歡你,奚水。”

奚水的懷疑令周澤期的心跳都差點停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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