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消磨過時間。

傅之珩是個耐不住寂寞的性格,最近總煩我的兔子也很聒噪,反倒是和沈南嶼在一起的一個下午,我獲得了片刻難得的安寧。

面對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人,我可以放空自己,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也不用維持誰心裏的形象,甚至可以不用說話。

說起兔子,他今天下午好像乖得過分,竟然一條消息都沒有發給我……如果被他知道我正和他喜歡的人在一起,不知道他會怎麽想。

排練結束後,樂團的人三三兩兩地離開,沈南嶼留下來檢查大家的樂器,不知不覺偌大的排練室只剩我們兩個人。

我的手機忽然突兀地震動起來,是傅之珩的電話。

“喂?”我接起問。

“寶貝兒。”傅之珩的聲音有些疲倦,“我今天可能不能陪你吃晚飯了,一會兒還有個會要開。”

他不說我差點忘了這回事,想了想說:“沒關系,你先忙。”

“太累了,這些人他媽的一個比一個難纏。”傅之珩抱怨了一句,然後又換回比較輕松的語氣,問:“你呢,在幹什麽,去公司了嗎?”

我看了一眼不遠處歸置長笛和雙簧管的沈南嶼,模棱兩可地嗯了一聲。

傅之珩大概是被公司裏亂七八糟的事折磨得夠嗆,嘆了口氣,說:“我好想你啊……”

他剛說完,沈南嶼那邊不小心碰到什麽,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清脆聲響。我忽然感到心情複雜,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對此電話那邊的人毫無察覺,繼續說:“今晚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去,你早點睡,不用等我。”

“嗯。”我說,“你也注意休息,別太累。”

挂斷電話,沈南嶼也收拾好了,走過來問:“你是不是還有事要忙?抱歉我沒有注意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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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沒有,只是家裏人的電話。”

看樣子我今天應該不會再去公司了,傅之珩忙的話,晚上我或許會替他去看看伯父,然後早點回家睡覺。

現在五點左右,在這之前我還沒有想好做點什麽。

“你呢,今晚還去咖啡店嗎?”我問。

“不了。”沈南嶼說,“其實今天是最後一天。”

我感到一絲驚訝,“是麽,這麽巧。”

“是啊,”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是很巧。”

離開排練室,沈南嶼在走廊裏的自動售賣機買了兩罐可樂,傍晚的金色陽光灑滿整條走廊,他單手拉開其中一罐,遞給我說:“謝謝你陪我這麽久。”

夕陽在他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神情好像有一絲落寞。我原本以為他應該是習慣了被簇擁環繞的,但是今天看來,他好像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

“不客氣。”我笑了笑。

“對了,你今天想找我問什麽,好像一下午都沒有機會。”他說。

問什麽……我好像也沒打算問什麽。他和傅之珩如何相處我并不關心,最開始我只是想碰碰運氣,希望能偶遇到兔子,告訴他不要再給傅家搗亂了。

“對了,最近你有遇到比較奇怪的人,嗯……追求者嗎?”我試着問。

沈南嶼愣了一下,然後認真地想了想,說:“好像沒有。怎麽了嗎?”

我不知道怎麽開口,猶豫片刻說:“也沒什麽。”——既然他說沒有,那我只能回去用微信聯系兔子了。

“非要說的話,傅之珩算嗎?”沈南嶼又問。

我看他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問:“傅之珩奇怪嗎?”

“也不算奇怪,只是我之前沒有接觸過他這樣的人。”

“他是什麽樣的人?”

這次沈南嶼想了很久,依舊沒有給我一個确切的回答,“不太好形容。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

我當然了解傅之珩,但我總不能告訴沈南嶼,傅之珩是一個金玉其外的纨绔,從他嘴裏說出來的甜言蜜語一句都不能信。

仿佛看出我欲言又止,沈南嶼說:“實不相瞞,我其實不是很喜歡太随便的人。”

這句話顯然是在說傅之珩,我不動聲色地轉頭看向他,輕聲問:“哦?”

“可能是我太無趣了吧。”沈南嶼笑笑,“不太能理解他們的樂趣。”

“樂趣”這個詞在這裏怎麽聽都不像是好話,看來傅之珩沒能藏好自己的狐貍尾巴,被沈南嶼看出了本性。

想想也是,A大法學院都是未來的精英,一般不會輕易被傅之珩那種小伎倆騙到。

“而且我也沒有談過戀愛。”沈南嶼轉過頭對上我的目光,淡淡地說:“我想象裏的那個人,不是傅之珩那樣的。”

清澈和深邃兩種不同的特質在沈南嶼的眼睛裏相融得很好,看起來像月光下的寧靜湖泊。

“當然這種事也說不準,”他又露出微笑,“他能讓那麽多人喜歡,身上一定有一些出衆的特質,只是我還沒有發現而已。”

聽着這句話我心情愈發複雜。如果出手闊綽也算特質的話,傅之珩确實很出衆。

最後我只能笑笑:“也許。”

走出禮堂,外面的學生比來時少了很多,零零散散走在林蔭路上,有的拿着書,有的提着餐盒。還有一些精力充沛的年輕人,一身利索的運動裝在路上慢跑。

“你不排練也不兼職的時候,一般都做什麽?”我問。

“在圖書館看書,或者約同學打球。”沈南嶼回答說。

“籃球嗎?”

“不,網球。”他垂眸看着我,目光很平和,“也是小時候那位院長教我的。我原本沒有機會接觸這些,小提琴、鋼琴、網球、還有我現在學的法律,都要感謝那位院長。”

說話時他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好像并不認為自己在孤兒院長大的經歷值得避諱或宣揚。我想了想,問:“院長他還好嗎?”

這次沈南嶼眼中出現一絲波瀾,淡淡移開目光說:“在我大一那年病逝了。”

“抱歉……”

“沒關系,都已經過去了。至少我最後的成績沒有讓他失望。”

——一個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努力學習考進A大法學院,大學用空閑時間兼職賺錢的同時還能在學校樂團當小提琴首席的優等生,不理解傅之珩那種二世祖也是應該的。我想,甚至或許在沈南嶼眼中,我和傅之珩也沒什麽差別。

快要走到校門,我停下腳步,說:“時間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嗯,好。”沈南嶼說,“路上小心。”

“今天很謝謝你。”我說。

“校慶……”他略一遲疑,“你會來嗎?”

這好像是他淡漠的表情中第一次出現一種名叫不好意思的東西,我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還是微笑答應了:“嗯,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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