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傅之珩轉身沒走兩步,背影忽然趔趄了一下,然後條件反射地抓住前面的門框,彎腰緩了緩才慢慢直起身子。

我注意到他的動作,雖然沒有看到他的正臉,但能察覺到他的狀态不太對。

難道是剛才被沈南嶼打傷了嗎……應該不至于。

又或者是為了裝可憐引起我的注意?傅之珩恐怕沒這個心眼。

我想了想,到底沒忍住開口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按照傅之珩的性格,不管他有沒有事,這種時候都會回頭故作輕松地笑着說沒事。但他現在只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關系,都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我心裏疑惑,走過去拉住他的手臂,“到底怎麽了?”

這次不用他說,我也看出了不對。

傅之珩眉頭緊皺,臉色慘白,額上一層細密的汗珠,嘴唇也沒有血色,看起來好像很虛弱。

只是短短不到一分鐘,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

“之珩?”我忽然有點擔心,也顧不上不久前說了什麽,扶着他問,“你還好嗎,哪裏不舒服?”

傅之珩好像已經緩過來了,轉頭看向我,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說:“我沒事。”

說完他摸了摸我的頭發,說:“你快去睡吧,不用擔心我。我可能是最近沒睡好,有點低血糖。”

低血糖……傅之珩上學的時候天天熬夜畫圖也沒有這樣過,我半信半疑,問:“真的嗎?”

“真的,沒關系。”他按着我的後腦勺輕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早點休息寶貝。晚安。”

他越是這樣,我越是覺得不太對,甚至有種他想躲避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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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住他,想了想說:“書房沒有藥箱……你先在這裏,我幫你上點藥。”

傅之珩愣住,随後反應過來我是在給他臺階下,不知所措地說:“沒事,我自己可以……”

我看了他一眼,他的半句話戛然而止,識趣地閉上了嘴,然後老老實實走到沙發坐下,像一個被老師叫去辦公室談話的壞學生。

“藥箱在哪?”我問。

“儲物櫃第一層。”傅之珩回答。

家裏這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我沒有他那麽熟悉,找到藥箱翻出藥油,我蹲在傅之珩面前,說:“有點痛,你忍一下。”

他乖乖點點頭,說:“沒事,我不……啊疼!”

我下手沒輕沒重,一下按到了他的傷處。傅之珩疼得呲牙咧嘴,頓時紅了眼眶,小心翼翼地說:“寶貝要麽我……我還是自己來吧……”

我拉不下臉道歉,淡淡地嗯了一聲,把棉簽和藥油交給他。

在他對着鏡子給自己塗藥的時候,我在旁邊看着,發現他的臉色好像沒那麽難看了。

難道剛才真的只是一時低血糖頭暈嗎?我對這些不太懂,想了想還是有點不放心。

傅之珩上完藥,自覺收拾好藥箱,像等待審判一樣站在門口望向我。我不說話,他也不走,沉默着對峙半晌,他到底忍不住了,小聲說:“小鷺……”

“幹什麽?”我問。

傅之珩又不說話了,過了半天才編出一個理由:“你晚上想喝水沒有人幫你倒怎麽辦?”

或許是覺得這個理由站不住腳,他又說:“書房的床太硬了,我最近肩膀疼。”

說來說去不就是不想去。

我一面還是擔心他的身體,一面也不想再和他廢話,說:“那你就在這兒吧。”

傅之珩先是咧開嘴,然後又好像誤會了什麽,警惕地問:“那你呢?你不會是要去找沈南嶼吧……”

“我找他幹嘛?”我沒好氣地說,“我哪也不去。”

我對沈南嶼太過縱容,今天發生這種事,我也有責任。

這下傅之珩終于滿意了,就像怕我反悔一樣,三下五除二踢掉拖鞋上床把自己裹進被子裏,也不敢離我那邊太近,規規矩矩躺在自己的位置,說:“你快睡吧,我一定不打擾你。”

他倒是把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句話貫徹得很徹底,明明不久前還張牙舞爪恨不得拍死沈南嶼,現在卻一副聽話懂事的樣子,要不是臉上帶着傷,完全看不出他打過架。

我沒理他,上床關燈蓋好被子,沒過多久,身側的人悄悄挨過來。

先是一條胳膊小心翼翼地搭在我身上,摟住我的腰,再是一副胸膛挨上來,把我抱進懷裏,然後是熟悉的氣味和體溫,在寂靜的冬夜散發着溫暖和踏實。

我會拒絕傅之珩的狎昵,但從不拒絕他不含雜念的擁抱和親近。

因為怕碰到他臉上的傷,我躺着沒有動,只聽他呼吸緩慢而均勻,漸漸陷入安穩的睡眠。

等他睡着,我慢慢拿開他的手,從床上坐起來,找到晚上用過的藥箱,借着夜燈微弱的光線,從裏面翻出一個沒見過的藥瓶。

一般家裏只會備着常見的感冒藥、胃藥、跌打腫痛藥,而我手裏的藥瓶寫滿不認識的德文,看起來不像任何常用藥物。

今天幫傅之珩找藥油的時候掃了一眼沒注意,後來躺在床上才覺得不對。我拿起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然後擰開藥瓶,裏面已經空了大半。

記憶裏隐隐約約浮現出什麽,我走到床頭櫃前蹲下,拉開抽屜發現角落裏躺着一個小小的塑料藥盒,裏面裝的正是藥瓶裏缺失的藥。

什麽藥非要裝到沒有标簽的盒子裏……

我看了一眼床上的傅之珩,他睡得正沉,胸膛随着呼吸平穩起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小秘密已經被我發現。我粗略估計了一下,藥片并沒有被吃掉多少,看樣子這種藥并不需要日常服用。

聯想到他今晚的異常,我決定明天找認識的醫生問一問。

我躺回床上,不小心弄出一點動靜,傅之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無意識地把我撈進懷裏,問:“怎麽了寶貝……”

“沒怎麽。”我說,“睡吧。”

“嗯,”他意識不太清明,鼻音也很重,甕聲甕氣地說:“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随便和人打架了……”

這句遲來的道歉讓我心情好了一點。我轉向傅之珩,往他懷裏靠了靠,說:“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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