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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洛洛最後多留了幾日,面色紅潤了許多,但魏長生依舊覺得,她心事重重。
“範朱公并沒有帶着大祭司入城。”他提醒了殷洛洛一句,大祭司長什麽樣子他不清楚,但作為儀制尚書,他還是借着職權把整個使團查了個底朝天,并沒有這麽一個人。
殷洛洛想了想,斬釘截鐵地說,“他只能在這裏,普天之下,他已無藏身之處。”
魏長生好奇,追問了幾句,殷洛洛的嘴巴十分嚴實,只是大概透露了一下,大祭司多年苦心經營,就是為了讓沉睡在九淵之下的魔神複蘇,颠覆整個羲和大陸,如今此事敗露,帝君必定找範朱公讨個說法,範朱公向來窩囊,一定會送來大祭司頂罪。
魏長生聽得頭暈腦脹,“等一下,所以你我都是大祭司安排的棋子?”
殷洛洛回眸一笑,“我是,你卻不是。”
“為何這麽說。”
“我體內的魂魄,是為了魔神複蘇而準備的,但你,卻是異世誤入的一縷冤魂,恰巧被魂器捕捉了而已。”
魏長生的臉上倏地白了,“你怎麽知道的這麽多?”
殷洛洛神情凄然,身上還穿着她來時的那件灰袍,衣袂飄飄,“白荷可以問靈,我只不過問了問之前死去的那個魏長生而已。”
魏長生和殷洛洛默然相對,臨到分別前他問了一句,“殺了大祭司,這一切都會結束嗎?”
殷洛洛搖了搖頭,“命運之門已經開啓,非你我之力可以阻攔,我殺他,純粹是報私仇而已。”
魏長生的腦中一直回響着殷洛洛這句話,回去的路上,他沒由來地覺得心慌,一擡頭看着暮色降至,天邊飛過一排大雁,偶爾啼叫幾聲,十分孤寂。他定下心來,匆匆趕去了慕容端的府邸,恰好撞上了出行的慕容端。
“你要去哪裏?”魏長生的心髒快要蹦到嗓子眼了,為何偏偏是今日外出?慕容端并未身着官袍,既然不是去宮裏,為何對自己的問題顧左右而言他。
慕容端的馬車匆匆消失在街角。
魏長生已經來不及召集探子,他只得放出了殷洛洛給他的藍光蟲,咬緊牙,自己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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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藍光蟲,是殷洛洛一個大師姐培育的,據說那個師姐年紀輕輕就死在了西池城,帶走了最後一只藍光蟲的蟲母,北溟洲後來一直也未能研究出藍光蟲的繁衍之術,所以魏長生手中拿的,是最後一只活着的藍光蟲。
小小的藍光蟲,循着慕容端體內的秘香緩緩振動着翅膀。
魏長生身輕如燕,如壁虎一般貼壁而行,直到慕容端的馬車停下,他眼睜睜看着慕容端走進範朱公所在別苑,心中就涼了半截。
殷洛洛此時可千萬不要在裏面。
他掙紮了片刻,還是咬了咬牙,跟了進去。然後,他就看見,慕容端手中變出氣刃幻化的利刃,朝着蒙面的殷洛洛砍了下去。
我丢你老母。魏長生的腿肚子抖了起來,慕容端,究竟是個什麽怪物,他到底還有多少事瞞着自己????
殷洛洛瘦小的背影應倒地,慕容端疾步上前,似乎要補上一刀,魏長生的眼風一掃,地上已經倒下一個血肉模糊的軀體,範朱公癱倒在地,瑟瑟發抖。
魏長生來不及想,眼前浮現出殷洛洛臨走前的笑臉,“你和我不一樣,過好自己的人生吧。”足下猛然發力,倏地憑空掠起,像一陣風似的,從慕容端的頭上飛過,一把抓起了倒在地上的殷洛洛。
“不可!”他剛一出聲,就看見慕容端的身形一晃,難以置信地盯着自己。
“魏——長——生——!”慕容端咆哮如雷,怒火滔天。
完了。魏長生的掌心沁出密密一層汗,但他已經沒了退路。
後面發生的事都是魏長生依本能而行,他将殷洛洛帶出去沒多久,半路又殺出一個讓他措手不及的人,從他懷裏接走了殷洛洛。
碼的,你就不能早點出現?你英雄救美,老子好歹還能保住晚節。
只不過,南赤國的将軍,為何此時會在這裏?
魏長生已經喪失了思考的能力,木木地做完了他能做的一切,回到家蒙着被子睡了一覺。
死就死吧。
他從來沒見過那樣的慕容端,眼中殺氣騰騰,聲色俱厲,尖叫着喊出自己名字的樣子,宛如修羅再世,恨不得将自己撕碎。
他以為自己會輾轉反側夜不成寐,卻沒料到他一沾上枕頭居然就睡着了,而且一夜無夢。
等到第二天他按着上朝的生物鐘醒來的時候,他坐在床上發了半天呆,昨夜之事,到底是真是假?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渾渾噩噩地換上官服,上了官轎,一直到了皇宮門口,看見紛紛散去的同僚,才知道今天帝君又不上朝。
要不,現在就逃吧。魏長生渾身一凜,終于醒了過來。
慕容端絕對不可能放過自己,一個藏了十幾年的北溟洲探子,居然是他的枕邊人。他心比天高,不殺了自己,絕對不會罷休。
魏長生用最快的速度沖回家中,将自己收集多年的資料付之一炬,換上便衣,趁着天光未明,匆促地趕去了小超的院子。
“小超,我們現在就走。”魏長生估計這個時間這幫家夥還在睡覺,一進院子就大聲喊了起來。
“你要去哪裏?”
這個熟悉的聲音像炸雷一樣劈在了魏長生的天靈蓋上。
“魏掌事。”慕容端的聲音充滿了嘲諷和陰毒。
魏長生的腦中四野茫茫,縱使此刻萬籁齊奏,只聽得見心髒撲騰之聲響徹耳際。
終于還是來了,這麽多年的秘密,就像打了一個接一個補丁,将心髒裹得密不透風,如今被人連皮帶肉撕下來,痛心刻骨,鮮血淋漓。
他沒想到,慕容端僅用了一夜,就處理了別苑裏那些屍體,還去和帝君交了差,然後剝絲抽繭查出了這個地址。原來只要他想,沒有辦不到的事。
自己果然喜歡了一個強大到變态的男人。
“你放了他們,我随你處置。”魏長生心如死灰,他不知自己是不是還有和慕容端談條件的籌碼。
“魏掌事,你到底還有多少東西瞞着我?”慕容端冷笑起來,心頭都在泣血。
他一直以為,魏長生的那些煩躁情緒是因為沒有安全感,是自己沒有給他足夠的保證,誰曾料到,他虛情假意了這麽多年,自己不過是他的獵物。
“這話也可以送回給你,你對我難道不是逢場作戲?”魏長生捧腹大笑起來,彼此彼此,誰也不比誰高尚。
“我自問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魏長生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終于扶着腰停了下來,“你把我的人放了,要殺要剮,你沖我來,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慕容端赫然起身,全身散發着壓迫的氣場,走到魏長生面前,死死地捏着魏長生的下巴,“你以為你有和我談條件的能力?”
“我在宮裏有眼線,你不怕我告訴帝君,你想幹什麽嗎?”魏長生索性破罐子破摔,他知道眼下慕容端最怕的就是計劃提前暴露。
“你……”慕容端橫眉冷對,眼中的鄙夷幾乎要将魏長生湮沒。
他勾了勾手指,身邊的侍衛押上來一個渾身傷痕的人,魏長生目眦盡裂,這人是小超。
小超鼻青臉腫,口中被塞上了布條,沖着魏長生嗚嗚不已。
侍衛拔出了他口中的布條,小超眼眶泛紅,說了一句,“侯爺,別怪小十一,他人小,經不住打。”
魏長生心頭警鈴大作,他一個箭步就要沖過去,被慕容端一把抓住,就看着小超用力的咬下舌頭,大量鮮血從嘴裏迸出,他直直地向後倒了下去。
啊——!魏長生腦袋裏那根維系理智的弦,終于斷了。
他一邊用最難聽的話咒罵着,一邊想盡一切方法去掙脫,卻始終無法擺脫慕容端的禁锢。然後他肝膽俱裂,眼前一黑,旁邊的風景仿佛定格了,“撲通”一聲,他便倒了下去。
我是不是死了?
魏長生在意識中又變回了衛英才,他回到了自己所在哈市的一條街道,那裏是他下班後經常去吃燒烤的地方。
周圍的人全都五官模糊,看不清臉,所有人都好像看不見他,從他身體裏穿行而過。
我到底是誰?衛英才還是魏長生?
冥冥之中有個聲音,聽起來十分耳熟,和他說了一段雲裏霧裏的話。
出六極之外,而游無有之鄉,以處圹埌之野。魏長生,你就是衛英才的另一種活法。你仍然要放棄這段人生嗎?
……踏馬的有沒有課代表給老子翻譯一下?
慕容端滿頭滿身都是冷汗,他抱在懷裏的魏長生身體漸冷,幾乎感受不到呼吸。身邊的侍衛及時給小超點了穴道止住了血,大夫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他的耳畔什麽聲音都聽不見了,大夫要從他手中接過魏長生查看傷勢,他一掌将大夫搡出八丈開外。
等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他雙手一松,繼而緊緊抓住大夫的衣襟。
“他如果死了,你也別想活!!!”
大夫正在為魏長生搭脈的手止不住顫抖了起來,慕容端一直為人謙恭,眼下如此出言無狀,果然是腦子被刺激了。
但魏長生一直都沒有醒過來。
大夫顫巍巍地擦了擦額頭的汗,“魏大人許是受了驚吓,休息休息就能醒過來。”
“今日之事,有擅自說出去者,格殺勿論。”慕容端将魏長生抱上馬車,回去府上,丢給親衛一句兇神惡煞的警告,只不過他說話的聲音有些發抖,氣勢上打了點折扣。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他離想要的勝利,似乎只差了一步之遙。但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如果魏長生醒不過來了,一切都沒了意義。
還好,也就過了半日功夫,魏長生終于晃晃悠悠地醒了過來,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慕容端。
“我把我所做之事都告訴你。”
“你想要什麽。”
“放了他們。”
“那個人沒死。”
“……好。”
“你原本什麽打算?”
“回北溟洲看看。”
“那我讓你回去。”
“你有什麽條件?”
“你這條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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