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門被打開的時候，陸安正靠在玻璃門上喝水。

能進陸安的公寓只有三個人，一個是陸安本人，一個是房東先生，還有一個就是萊斯特。

平日裏如果門開了，陸安反應大概是萊斯特，但鑒于現在他跟萊斯特的關系，加上他已經有些醉了，所以他只以為是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房東先生過來找他拿房租了。

“錢我明天給你。”

陸安聽見了門被輕輕扣上的聲音，按他平時的習慣早該出去瞧瞧了，但今天他實在是沒有什麽興致，靠着玻璃門都已經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氣了。一杯水喝進去，卻毫無用處，頭還是暈的厲害，他随手将杯子往邊上一放，眯着眼睛慢慢的走出去，也沒在意屋子裏多了一個人，一頭栽在了沙發上。

喝醉了最怕酒後撒瘋，但陸安酒品還算不錯，即便醉的再如何厲害，也不會發瘋撒潑。

他心裏不舒服，卻也只是躺在沙發上悶不吭聲的，他躺着休息了好一會，卻忽然想起來之前被自己丢下的酒瓶與杯子，便又搖搖晃晃的坐起身來。

明天起來要是忘記了，一下沙發不小心踩到恐怕就摔慘了。

陸安撫了撫額頭，雙腳落了地，陷在了毛茸茸的毛毯裏，睡意又朦朦胧胧的浮現了上來。但是他總算還記得要把瓶子跟杯子撿起來，便強打起精神來，睜着朦朦胧胧的醉眼四下一看。

毯子上空無一物，酒瓶子滾遠倒不是什麽事兒，但原先也該在毯子上的酒杯卻也不見了。

陸安又困又醉，腦子也已經開始昏昏沉沉的了，面無表情的瞪着毛毯發呆了好一會，始終不清楚酒杯到底為什麽不見了，不過他實在是太累了，身體微微晃了晃，就軟了下去。

沙發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依靠物，散發着驚人的熱度，陸安閉着眼睛靠在上面，總覺得有些什麽不對，但這感覺實在太熟悉，又太溫暖了，所以當毯子柔軟的蓋在他的頭發上，慢慢裹住他的時候，他的意識又很快很快的不受控制的沉了下去。

燈光随之一閉，黑暗慢慢侵襲而來。

……

萊斯特跟塞爾分開的很早，他們倆喝了會兒酒，本來就都是大酒量的人，說話又對不上號，也很是沒什麽意思。加上萊斯特心裏記挂陸安，塞爾也嫌他心不在焉喝酒都沒滋沒味的，就早早散了。

之後萊斯特走到陸安公寓下的時候，天也差不多就黑了，他在外面的公園裏猶豫了很久，一直擡頭看着陸安的樓層，燈不是很亮。萊斯特琢磨不出陸安是睡了還是沒有睡，畢竟以往常的情況來看，陸安沒怎麽開過這樣的燈，所以他在長椅上坐到最後一點酒氣都散完了，才磨磨蹭蹭的上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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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的時候一直沒有人回應，萊斯特實在有點擔心，畢竟陸安從來沒有不理過人，而且按燈來看，也不像陸安的習慣。

雖說知道有小偷的情況不大可能，但萊斯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了開門進去。他以往都是開門進去的，但是今天實在是太特殊了，他也不知道這麽做合不合适，會不會惹陸安生氣。

大概是“借酒壯膽”，他還是開了門進去了。

本來今天應該是很好的一次約會……

萊斯特的心情也有些複雜，他開門進去的時候聽見陸安似乎說了什麽，但并沒有聽得很清楚，畢竟陸安在廚房裏，他卻在門口，但聽起來并不像生氣。所以萊斯特也就問了一句“什麽？”，但對方也同樣沒有回應。

很快萊斯特就聽見了一聲不算太輕的響動，似乎是杯子打破的聲音，當時他正把腳邊的酒瓶子拿起來放在茶幾上，地毯上還有一只杯子，他同樣拿起來放好，然後一擡頭就看見陸安面無表情的走了過來。

“安？”

陸安一下子栽在了沙發上。

說實話，萊斯特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陸安這個模樣，實在是覺得很是有點稀奇，于是他就坐了下來，很認真的看着陸安的睡顏。過了好一會兒，他想伸手去摸一下陸安的面容時，對方卻忽然猝不及防的坐直了身體，低着頭看着地毯，似乎清醒了過來。

萊斯特收回了手，沉默了好一會，稍稍挪了過去，剛想開口，陸安卻忽然又倒在了他懷裏，頭微微倚靠着他的肩頭，仔細一看，似乎是睡熟了。萊斯特伸手把一旁的毯子抓來披在了陸安身上，毯子并不算很大，但只拿來包住陸安實在是夠得不能再夠了，他用遙控器關掉了燈，安靜的在黑暗裏凝視着陸安的面容。

酒氣很明顯，但不算太烈，還泛着一點微甜的醇香，但對于陸安來講，卻已經很足夠他醉倒了。萊斯特很方便的伸手攬住了對方的腰肢，他從來沒有在陸安清醒的時候摟過對方的腰，安不喜歡這樣，牽手似乎已經是對方的習慣了，所以萊斯特也沒有多麽強求。

但說到底，正因為沒有做過，所以萊斯特這時摟住陸安的時候，忽然就有了一種将對方完全抱住的安全感。

安是個很好強的人。

萊斯特一直都非常非常的清楚，正因為他清楚，所以才步步退讓，他總是不希望陸安為難。但是不希望他為難，跟他們之間的感情，是沒有任何關聯的，正是因為不希望陸安為難，他才會提出來這件事。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不算太短了，萊斯特真的以為一點一點，慢慢的，安會完全的接受自己。

也許是時間太短，也許是他太過貪心，所以在安裏求婚後，才會止不住的滋生出羨慕來，才會在這個下午提出這件事。

但萊斯特看見陸安的神情跟言語後，就徹底明白了，即使他願意等，也許安也并不會想改變。就像自己了解到安被排擠，一個人生活着，卻執意去接近他，告訴他可以試一試，告訴他可慢慢來，告訴他……自己可以接受放棄一樣。

不可能。

萊斯特很明白自己做不到。

那只是一個謊言，萊斯特想，他伸出手握住了陸安的手。

與萊斯特的手相比，陸安的手實在是太涼了，又顯得十分柔軟嬌小，細長的手指乖順的趴在萊斯特的掌心裏，指甲尖端微微壓着肉，不疼，但略略有些發癢。他很慢又很溫柔的握住了陸安的手，陸安的指尖随着那些合攏的手指刺入他掌心的肉，這時就微微有些疼了。

那種不足挂齒，卻又明顯無比的疼痛。

希望被陸安喜歡，不願意跟他分開，這看起來的的确确就是同一個目的。所以萊斯特也心知肚明，他所謂的可以接受放棄，不過是因為害怕陸安會真正選擇分開，所優先提出的一個委婉又虛假的謊言而已。

陸安很安靜的靠在萊斯特的懷裏酣睡着，他的面容祥和而平靜，帶往日裏交際時難以發現的柔和與安寧，溫順的像是一只寵物貓。

這是很難得可以看見的畫面。

萊斯特微微歪過頭，靠着陸安，漫不經心看了看泛着微亮月光的玻璃茶幾，他也許想了想什麽，但又也許什麽都沒有想。只是很安靜的抱着陸安，慢慢的度過這個漫長的近乎毫無休止的晚上。

時間大概臨近深夜的時候，陸安忽然醒了過來，他似乎依舊沒有發現萊斯特，只是跌跌撞撞的走下了沙發，扶着桌角穩了穩身形，然後奔去衛生間狂吐了一番。馬桶自動沖了水，陸安吐完了，趴在了邊上，眼角微微有些發紅，他休息了好一會，這才站起身來，在白瓷臺盆那洗了一把臉。

陸安擡起頭看了看鏡子，只覺得自己神色憔悴的可怕，還好大半夜沒人，否則大概要把別人吓個半死。

他漱了口，又從水龍頭下撩起水洗了洗臉，疲憊不堪的低下頭撐着臺盆閉着眼睛養神。大概過了兩三分鐘，陸安忽然想起了什麽一樣，擡頭看向了門口，萊斯特就站在門口頗為擔憂的看着他。

“你還好嗎？”萊斯特輕聲問道，“還覺得難受嗎？”

陸安瞪着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鏡子裏狼狽萎靡的自己，然後又看了看萊斯特，沙啞無比的開口道：“你……”似乎是察覺出自己聲音的不對，他急忙咳嗽了兩聲清清嗓子，覺得好一些了，這才問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很久了。”萊斯特答道，“你哪裏不舒服？”

很久？是多久？是什麽時候？撿杯子還是喝醉了去喝水還是睡覺的時候……

“不好意思，讓你看到我這麽……”陸安尴尬的笑了笑，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了，他單手捂了下臉，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後伸手接了一下水抹過頭發，濕漉漉的頭發被他全部撩到了後面，才笑着說道，“這麽狼狽的樣子，我喝醉了沒給你添麻煩吧。”

“沒有。”

陸安點了點頭，微微笑道：“這樣啊。”

戀人之間說出這樣的話來，已經算得上生疏至極了。

萊斯特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陸安卻有點難為情，他最窘迫的面貌，似乎總是被萊斯特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