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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提亞跟諾德大概十歲左右的時候，他們模糊而淺陋的明白了一些事情。尤其是提亞，不再如同幼年時那樣，明顯而且孩子氣的争奪着長輩的關注。

但提亞始終認為，阿父盡管愛他，但更愛諾德。

越是調皮搗蛋，越是撒嬌裝病，伴随阿父而來的，也不會是多麽溫柔的微笑與關懷，只有輕微的嘆息，跟無可奈何的凝視。

有那麽一次提亞生病了，阿父跟父親圍繞着他忙前忙後，但是當他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他聽見阿父在詢問兄長的情況，然後就是阿父離開了房間的聲音。那天晚上他埋在被子裏偷偷的哭着，只感覺到了父親溫暖的手輕輕撫摸着自己的頭頂，但提亞也渴望于阿父能如同父親那樣，又或者像是對待諾德那樣對待自己。

父親以為他是因為忍受不住病痛的折磨才哭，但提亞心知肚明不是。

是因為我不夠健壯嗎？是因為我不夠乖巧嗎？

提亞渴望得到答案，他依舊記得自己跑去問阿父為什麽更喜歡諾德一些的時候，對方嚴厲無比的面容，他抽抽搭搭的哭着，聽見阿父冷冷的說着：“提亞，別再讓我聽見這種話。”

那樣居高臨下的面容，那樣森冷的神情，還有阿父與燈光相斜的背影，讓提亞充滿了惶恐與畏懼。

可事實就是如此呀！兄長是個不需要過多關注的雄性，但阿父卻幾乎将溫柔全部給予了他。

當然，提亞也真誠的熱愛着他的兄長，關懷着他、照顧着他的兄長，可他對諾德又隐隐存在着無法控制的敵意，來自于有關阿父态度的敵意。

提亞經常會聽見父親或是祖父們，包括那些陪伴着他們兄弟倆長大的叔叔們對待雄性時不以為然的态度。所以提亞也便覺得，兄長作為一個雄性，本身就不需要過多的關懷，畢竟他是個雄性，盡管不那麽像。

也許是因為阿父的原因，諾德不像一般的小雄性那麽鬧騰，他安靜、沉着、落落大方又得體禮貌，長輩們總是贊賞他，但又不那麽過分細心的關懷。就連父親也是，提亞記得同樣是跌倒，他就會被父親抱起來，可父親只會督促兄長自己站起來。

但那又怎麽樣呢，諾德可以看見最溫柔的阿父，光這一點，就足以讓提亞羨慕了。

沖突發生一個很小的酒會上。

塞爾要結婚了，這個酒會則是塞爾最後的單身派對了，不過迦洛也在——迦洛是另一位新郎。

提亞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喝果汁，諾德坐在他身邊，地方不算太大，也很符合塞爾喜愛安靜的品位，輕柔低調的浪漫曲子回蕩在整個大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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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單身派對，但塞爾早就挽着迦洛不知所蹤了，大家各自尋找到了去處，零零散散的，因為顧忌還有孩子，沒有玩得太過火。陸安抵不過萊斯特的軟磨硬泡，無奈的将手遞了出去，扶着萊斯特的肩進入了舞池，不少人在下頭起哄着。

那實在是很新奇的體驗，因為在家裏也很少見安跟萊斯特如此親密無間的體驗，就像是他們看見了兩位長者年輕時戀愛的模樣一樣。

舞會結束的有些晚，但兩個孩子第二天并沒有課，所以除了有些晚睡以外一切都還好。果汁很好喝，音樂也很好聽，雖然有些無聊但好歹不算枯燥，塞爾親吻迦洛的時候提亞也在下面起哄尖叫了，他的臉蛋因為興奮而變得紅撲撲的，頂着一頭亂糟糟的像是花菜一樣的頭發。

在這時，提亞都是很高興的。

直到陸安走過來抓住了諾德的手，提亞的喜悅忽然就化為了灰燼，他被萊斯特抱起來之後也依舊近乎難過的凝視着他的兄長跟他的阿父。在快要離開的時候，提亞依偎着父親的肩頭，小聲的說道：“我想要跟阿父牽手。”

這是個很少見的想法，陸安略微有些吃驚，兩個孩子都跟他不算太親密，畢竟他比起萊斯特更為嚴厲些，但他當然樂于如此，但諾德的心情也要照顧到，于是他彎下腰來輕聲說道：“諾德跟父親一起好嗎？”

諾德擡起頭看見了咬着下唇的提亞，他明白胞弟渴望親近阿父的心情，再加上他也很喜歡父親，就點點頭，松開了手。

提亞如願抓住了陸安的手，他并不是沒有牽過陸安的手，但大多時候都是萊斯特跟他更親近，因而顯得機會格外珍貴一些。陸安的手有些幹燥，溫暖，長着薄薄的粗糙的繭子，握起來也沒有特別的感覺，但提亞依舊高高興興的抓着他的手。

但走了一會兒後，陸安頻頻轉頭去看跟着他們的諾德了，在快要走到門外的時候，提亞終于克制不住了，他甩開了陸安的手，尖聲叫道：“他不會跑掉的！”他小小的臉上很快流下淚來，抽泣道，“每次都是這樣！你只在意兄長！對，因為我永遠都不能像他一樣乖，一樣懂事，反正你就是不喜歡我！那我也不稀罕！”

提亞沒有看見陸安懵住的神情，只是痛哭着往黑夜裏跑去，他也不知道有什麽目的地，只是想快點逃離這個地方，快點逃離阿父，好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最後提亞找到了一叢灌木，他穿過灌木坐了下來，茂密齊整的灌木叢托着他弱小的背脊。不知道過了多久，把臉埋在膝蓋上的提亞聽見了萊斯特的聲音，對方輕柔又無奈的呼喚着他：“提亞。”

萊斯特坐了下來，就在提亞的對面，很溫柔的說道：“你想跟我說說話嗎？”

提亞沒有擡起頭，他悶悶的，粗暴的大吼着：“不要管我！”他心裏很難受，但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既為自己沒教養的用語言傷害父親而難過，又為自己難以平息的憤怒感到絕望的痛苦。

“我們剛得到你們的時候，你們很小，加上你的身體随你阿父，他雖然不說，但我知道，他一直很內疚。”萊斯特坐在星空下，像是聊天般的說道，“你的身體很差，生病的次數比諾德多，我們有時候不得不……不得不忽視諾德。”

“我沒有在聽。”提亞抽了抽鼻子，豎起了耳朵。

萊斯特沒有嘲笑他，也沒有說別的，只很平靜的繼續說了下去：“你阿父總是有很多很多跟別人不一樣的想法，他讨厭我認為是雄性就不需要太細心照顧的觀點。他跟我争執過，為了諾德，他在以自己的方式愛着你們。”

不知怎的，提亞這時對萊斯特産生了類似于同仇敵忾的心情。

“提亞，你是怎麽想的呢？”萊斯特輕聲問道。

“他只喜歡諾德。”提亞果決道，“在他心裏只有諾德。”

“那如果是你呢？”萊斯特說道，“提亞，我們都沒有偏心，你瞧，祖父跟叔叔們都圍着你團團轉，我們每個人都喜歡你。”

“可他們都不是阿父。”提亞說完就後悔了。

可萊斯特依舊耐心的說道：“是啊，你瞧，要是阿父也不理諾德，我們都只圍着你的話，那諾德會怎麽想呢。”

雖然我還是覺得雄性沒什麽好事事關心的。

言不由衷的萊斯特今天也很苦惱伴侶的頑固與堅持。

但提亞真心實意的為這個虛假的設想感到了悲傷，他忽然有點明白了什麽。

當萊斯特牽着提亞走回來的時候，陸安正跟諾德坐在長椅上，諾德看起來有些自責內疚，他稚嫩的臉龐上透露出不符年紀的老成來，混雜着青澀，看起來像是個小大人一樣，陸安摟扶着他的肩膀，即便是他們倆之間，這也是個挺少見的動作。

諾德靠着陸安的肩膀，他的個子恰好讓腳踩在了地上，慢悠悠的打了個晃，輕聲道：“我很擔心提亞。”他頓了頓，又很快說道，“其實阿父不用那麽關心我，我是個雄性，提亞的身體沒有我好。”他挺了挺小胸膛。

但陸安只是輕嗤道：“別聽你父親跟塞爾叔叔的鬼話，那兩個傻狍子。”他低下頭，刮了刮諾德的鼻子，眼睛裏仿佛有星光，溫柔的像是一池碧波，“諾德，你跟提亞永遠是我的寶貝。”

諾德為阿父難得說其他長輩的壞話而忍不住笑出了聲，但很快壓制住了，乖乖的順着陸安的手掌靠在了他的懷裏，享受這一刻的溫情，等待着另兩位家人的回歸。

“天啊，我不是真的說了那麽肉麻的話吧。”

諾德聽見陸安小聲的嘀咕着。

萊斯特跟提亞迎面走來的時候，提亞的神情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羞赧，而諾德靠在陸安的懷裏，擡起頭凝望着阿父溫和的面容，也不禁笑了起來。

他們是一家人，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