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束縛游戲

長滿荒草的鐵軌上橫着一具無頭女屍。

脖頸的斷口處并未在鐵軌上灑下血跡,屍體的雙手被粗麻繩捆在身後,膝蓋微曲,兩只腳也從腳踝處綁了起來。白色的開襟毛衣外套上沾滿了污漬,看起來像是血跡和泥土的混合物,裏面的淺灰色T恤已經撕爛了,算不上豐滿的胸膛和上腹露在外面,開始變得灰敗的皮膚上滿是淤青和傷痕。下半身的牛仔褲倒是穿得好好的,但很皺,在褲腿處還有幾道新破的口子,少許木刺還卷在褲邊裏。

鐵軌和雜草叢中并沒有多少血跡,是移屍過來的。頭不在屍體上,但我卻清楚地看到一張慘白而扭曲的臉,從糾結的亂發下一點點顯露出來。雙眼暴突出眼眶,嘴巴大張着,求救的哀號似乎就要從斷喉中呼出,卻被人生生砍斷。

那顆恐怖的人頭,就在我的手中。

驚醒的時候,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猛烈地抽動了一下,但動作卻被強硬地阻止。出了一身冷汗,額頭和後背濕了個透,看來只是個噩夢,我這才松了口氣。一陣涼風吹得我打個了激靈,我這才發現有些不對勁,因為我并不是在自己的床上醒來。

後腦勺傳來一股鈍痛,手腳都動彈不得。我掙了幾下,視覺漸漸适應了黑暗,周圍的物件開始顯現出原本的輪廓。

這裏是一節車廂,我就坐在車廂的過道上,兩邊是一排排的椅子。我的腳被分開綁在左右兩邊的椅子腿上,被綁住的地方勒得很緊,一扯便傳來繩子陷進皮肉的痛感。手被捆在身後,背靠着一個軟墊,呈雙腳叉開的坐姿被人固定在車廂的過道中。

等腦袋的那一陣痛過去,我才能轉頭看到周圍。車廂的窗戶沒有玻璃,夜空中時而劃過一道亮光,但并不作太久的停留。秋季的冷風從外頭帶來植物的味道,也使樹影斑駁地印在車廂內,讓眼前的黑暗變得更濃。

我擡腿踢了踢地板和椅子腿,車廂裏發出破敗的咣當聲,鐵鏽味和木頭發黴的味道在空氣中滿溢,那道偶爾劃過夜空的光線,讓我确定了自己現在的位置。

這裏是青城大學的後山,我正被人綁在山上廢棄鐵軌上的一節廢棄車廂中。

愣了一會兒後,大腦總算是清醒了過來。一股寒意從後背涼透了心,大半夜被人綁在學校後山的廢棄車廂中,真不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我小時候有一段被綁架幽禁的經歷,即使事隔多年,我在手腳被縛的時候也無法做到真正冷靜思考。

不過這次的感覺與那時不同,從捆着我手腳的繩子觸感上,我感覺不到惡意。

我小心地提着嗓子喊了聲,“有人嗎?”

聲音不算大,剛醒來的嗓子還有些啞,也許還有潛意識中刻意壓低聲音的原因,怕這一聲引來的不是救命的人,而是要命的人。

側耳聽了一會兒,除了山風連聲狗叫都沒。于是我便大着膽子連喊了幾聲,一聲比一聲高,直到肚子很不應景地咕咕叫了幾下,才停了下來。

這地方就算是大白天也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更別說半夜三更了。我之所以知道這裏,是因為平時閑來無事,喜歡在學校周圍的山嶺中散散步,沿着這條廢棄鐵軌往山上走時,才偶然發現樹叢中還藏着一段老式的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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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大學所在的樂嶺一線留有民國時期的遺跡,到現在被改建成了一條專門的“紅魂”旅游路線。聽說這車廂是“紅魂”路線開發時從別處運來,供游客乘坐的。後來這條旅游路線被冷落,觀光火車也被撤走,但不知為何卻留了這麽一節破車廂在山上。現在學校裏除了我這種閑到蛋疼跑上山散步的人以外,恐怕只有想借此寶地親熱的小情侶才知道山上有這東西。

真是應了那句喊破嗓子也沒人來救我,我無力地靠在後面的軟墊上,誰知這軟墊卻發出“唔”的一聲,吓得我全身一震,頓時出了一臉一頭的冷汗。

這墊子還帶發音系統的?我一回神,才在心裏直罵自己腦袋短路。這破車廂以前進來看過,裏面除了有兩排木板椅子以外什麽都沒有,哪來的什麽軟墊子?

背後被我當墊子靠了半天的,分明是個人啊!

冷汗又上了頭,不明情況之下,我咽了口唾沫,小心地轉過頭去,黑暗中微弱的視覺在時而劃過窗戶的那道亮光中,好不容易看了個大概。

在我身後的,是一個與我背靠背坐着的男人,從他比我寬的肩背來看,個頭大概能有一米八,大冷天的身上只穿着件運動背心,露在外面的手臂看起來十分結實,應該是個體育愛好者。

那人低垂着頭,發出輕微的哼聲,似乎正在轉醒。我用綁在背後的手推了他幾把,那顆腦袋才逐漸擡了起來。

等他完全清醒後,一邊發出疑惑的聲音一邊轉頭打量四周,然後立馬暴了句粗口。

“我草,這什麽鬼地方?!”

年輕而充滿活力的嗓音,聽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應該是同校的學生。

“咦?什、什麽人?”

他轉過頭來看到了我,慌張地問,“怎麽回事……誰幹的?趕緊給我解開啊!”

“我也被綁着呢。”

我皺着眉頭回答道,“這裏是學校後山上邊,我剛才喊了幾聲救命,外邊一點動靜也沒。”

“這他媽哪個王八蛋幹的!”

他邊罵邊掙紮,由于動作太大,他的腦袋一下子撞到了我的腦袋,後腦勺被撞的地方傳來鑽心的痛,我連叫都叫不出聲了,只得低下頭半蜷起來,等待這股劇痛過去。

但這一撞之下,我突然發現後腦勺上傷到的那塊腦殼上似乎有個軟軟的東西。等這股疼痛過去,背後的人也掙累了靜下來,我慢慢地将後腦勺靠在他身上,确定了那個軟東西似乎是塊紗布。

“靠,綁得可真結實。”

他喘着氣罵着,問我,“我們怎麽會在這啊?”

這話倒是提醒了我。醒來之後被詭異的現狀吓了一跳,都忘了回憶下之前發生了什麽。

我記得今天是周五(如果我昏迷的時間不超過一天的話),下午沒課,我跑去圖書館看了一下午書,在天快黑了的時候,我就離開圖書館向食堂走去。從圖書館到食堂的那條路不是大路,又給茂密的樹枝遮了個嚴實,本來路上的燈就少,還不應景地壞了幾盞,在陰暗的小路上發出閃爍的黃光,看起來挺滲人。

這條小路中途會經過一個籃球場,籃球場內設有強光照明,晚上也會有一些學生在這裏打球。所以在經過籃球場時,我特意走到球場邊上,借着光想把錢包掏出來,看看是否需要到食堂那邊的商業街取錢。但那時似乎有個東西迅速向我飛來,還沒來得及反應,腦門就被那東西狠狠地撞上。之後身子失去平衡往後一仰,倒地的時候後腦勺磕到了一個硬物什,跟着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醒來就被綁在這裏,但好像又有些不對。

“我記得我是被籃球打暈的……那能算是被暗算麽?”

“呃……”身後的人發出猶豫的聲音,“那個,不是暗算。只是個意外、意外啦哈哈~”

據此人交待,他當時正在打球,一個不小心将籃球扔飛,便打到了路人甲的頭上。他自認為被打到頭最多有點痛,沒想到那位倒血黴的路人甲居然摔倒在地昏迷不醒。于是他只好把那個路人甲背到校醫院去,包紮好被小石頭磕破的腦袋。

那個倒血黴的路人甲就是我。

“原來我是被你暗算的。”

“不是暗算啦!”

“那你又是怎麽回事?”

“我嘛……”他想了一會兒,“當時我不知道你住哪個宿舍,只好在校醫院等你醒。誰知道你老不醒,我就在旁邊玩手機游戲,後來……後來我也不記得了,貌似被敲了一棍子,腦袋還痛着呢。”

聽了之後,我沒有接話。

“唉,今天出門該看看黃歷。”他對我說,“對了,我們這樣也算是患難之交了吧?我叫季雨陽,國際文化交流學院大一新生。你呢?”

“季雨陽,”我想了想,“聽說過呢,校籃球隊的新星,女生們的偶像。”

我對籃球沒什麽興趣,但人風頭旺的時候,耳朵會被強迫接受許多相關信息,想不聽都不行。更何況這學期開學不久,女生們便時不時在教室裏聊起這個名字,說是有一個打得超好的大一新生加入了籃球隊,一下子成為了校隊的正選隊員。倒不是因為她們是球迷,而是因為這個傳聞中的主角是個大帥哥。

“哪有這麽誇張,沒想到學長居然知道我啊。”他聲音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就是個從小到大的愛好和特長吧,隊裏的前輩們打得好的多着呢。”

我沒心情跟他聊天,說,“還是趕緊想想怎麽脫身吧。”

“對哦,”他回過神來,嚴肅地說道,“得快點把這繩子弄開,要是兇手回來了,我們就死定了!”

“兇手?”我問,“哪來的兇手?”

“把我們綁在這裏的兇手啊,”他說,“現在沒殺我們,說不定是有什麽別的陰謀,不過也正好給了我們脫身的時間。學長,我們得快點把繩子弄開。”

說着他又開始使勁地掙手腳,把椅子弄得砰砰響。我和他的手是在背後被綁到一起的,他掙紮的時候順道也把我的手弄得生疼,真是受不了。

弄了半天,那繩子連松動的跡象都沒有。他停下來呼呼喘氣,嘴裏罵道,“誰幹的缺德事……要讓我知道了……呼……”

估計他自己也沒想好知道了要怎麽樣,接下來又是一陣不甘心的亂拉亂扯,也沒能讓繩子松掉一絲縫隙,反而覺得手腕有些刺痛,看來是扯繩子的時候把皮給磨破了。

“歇會兒吧,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

“這荒山野嶺的,總不能指望着有人來救我們吧?”他說,“等別人發現我們失蹤才來找,說不定我們早就在這裏晾成人幹了。就算不被兇手殺死,也會被餓死凍死的。”

“你那麽肯定那個所謂的‘兇手’會殺我們?”

“這可是那條傳說中的鐵軌呢,”他的聲音變得有些神秘,“學長你應該知道吧?去年萬聖節,有個學生就死在校內的那段鐵軌上呢。”

去年,萬聖節,鐵軌。

我當然知道那件事,因為我就是在場的目擊者之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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