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好戲開場
——日月神教是個不錯的江湖門派。
那日擦肩而過後,東方不敗聽到那位绛衣少年如是說。
初聽此言,東方不敗略感訝異,身形隐在牆後,聽那兩人交談。即便如今江湖上提起魔教只想到日月神教,可五岳劍派卻對日月神教百般看不順眼,他們自诩名門正派,那看不慣的日月神教自然也成了邪門歪道。
東方不敗難得聽人如此評斷。
他自練葵花寶典以來,心性大變,自己也有所察覺,費盡心機将日月神教徹底納入囊中,坐穩神教教主之位後,東方不敗被迫正視自己所面臨的問題。
喜朱紫,好針線,着紅妝……慕男色。
想起那楊蓮亭,東方不敗便是眉頭一皺,他雖對楊蓮亭的外表隐有好感,可其為人貪婪無厭,是東方不敗最為厭惡的一類人。
閉關半年,楊蓮亭不知收斂,反倒變本加厲,想來是心無顧忌,知曉了他的心思。
東方不敗正是想通了這一點,才一人出關,下了黑木崖。
平定縣因是日月神教總壇,少有江湖人至此,那兩名年輕人顯然是才出江湖,并不知曉這些心照不宣的規定。
東方不敗喬裝改扮在一家客棧住下,客棧的掌櫃是他心腹,只有他一個主人,并未多問,只是派人服侍他。
這客棧與隔着一排房屋的客棧正好相對,東方不敗清晨推窗,可見绛衣少年躍上屋頂沐浴晨光,傍晚合窗,又見绛衣少年端坐屋頂,發絲微揚,潇灑恣意。
與绛衣少年同行的姑娘偶爾會坐在少年身側,兩人交談幾句,一同望朝陽,眺落日。霞光萬丈,為兩人披上一層薄紗。
這倒是一對璧人。
又一次在清晨見到兩人并肩而坐時,東方不敗想,伸手合上了窗。
濾鏡太美好,誤會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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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那兩人的關系産生了一個天大的誤解。
并肩而坐的兩人渾然不知被人誤解,夏日将至,此時的太陽已有些灼熱,雲槐眼見日頭愈來愈烈,忍不住道:“你莫非夏日也這麽曬麽?”
“夏日避暑還來不及,怎會去曬太陽?”
趙桓奇怪于雲槐問出如此問題。
雲槐:“……你每日都要曬一回太陽,我當你夏日也會如此。”
趙桓:“我如今有空閑,以往在家中若是忙碌,沒空曬太陽。”
雲槐:……
對趙決明将區區小事說得像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一般,千面公子表示心情微妙。
兩人曬夠了太陽,躍下客棧屋頂,趙桓直奔客棧後面那條街上的酒樓。
昨天他與雲槐去過那間酒樓吃飯,發現掌櫃新養了一只小黑狗,眉毛是黃色的,叫聲又弱又細,今日他便想去再瞅一眼。
趙桓四處找工時曾問過這家酒樓的掌櫃,掌櫃對他十分眼熟,之後幾日趙桓又屢屢從門前走過,更何況其人耀眼無比。今日酒樓掌櫃見了趙桓,便露出了一個笑,問:“你來了。”
趙桓點頭道:“我來了。”
那條小黑狗興沖沖地湊上來,繞着他轉圈,掌櫃驚奇道:“昨日我便覺得奇怪了,這狗竟是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它對旁人可是冷冷淡淡的。”
趙桓任小黑狗亂蹭,對掌櫃微微一笑,道:“我自小就挺招動物喜歡的。”
掌櫃點頭道:“看出來了。”
他昨日看見面前這少年來店中時是有幾分尴尬的,但對方坦蕩大方,結賬時對他微笑,他自然也覺得沒什麽好尴尬的。
上午時分客人是比較少的,掌櫃站在櫃臺後向趙桓搭話:“你是哪裏人氏?以前似乎從未見過你。”
他的視線飄向了趙桓腰間的秋霜劍。
趙桓道:“我是洛陽人氏,來此處是有事要做。”
掌櫃道:“洛陽麽?我年輕時也曾去過一趟,那兒的牡丹好看得緊,只可惜難得一去,今歲的花期也快過了。”
趙桓頓了頓,微微一笑,沒有開口。
掌櫃又道:“實不相瞞,自年前開始,平定縣便有些亂,你還是盡早離開為妙。”
趙桓歪了歪頭:“亂?”
更多的掌櫃卻不願多說,道:“你大抵是初入江湖不知事,此處是神教總壇,旁人可都是避着走的。”
他不好意思說日月神教中亂成一鍋粥,只能借神教之名勸告面前的少年。
趙桓知他好意,可仍舊覺得奇怪,他至平定縣差不多也有七日,卻沒見到哪裏亂了。
雖然疑惑,但趙桓還是接受了掌櫃的好意,笑着點頭應下。
掌櫃這麽說并非全無道理,平定縣确實亂。起碼趙桓告別掌櫃與小黃狗,才出酒樓,便有一輛馬車從面前飛駛而過,帶起滾滾灰塵,直撲人臉。
這街道上人來人往,馬車毫不顧及街道上的百姓,一刻也不曾停,那執缰人竟還嚣張喝道:“不長眼的都給我讓開!知道這馬車中坐的是何人麽!?”
百姓紛紛驚叫奔逃,街邊的東西滾落在地,有些人連跑帶爬地避開馬車。酒樓掌櫃瞥見駕車之人十分面熟,面色一沉,嘆了口氣,餘光中一道绛紅身影飛速掠過,他再看向門前,那出空無一人。
趙桓正護着一位幼童狼狽坐起,渾身上下皆是隐隐作痛——任誰從地上摩擦着翻滾一圈還撞上牆壁都會痛。
方才他見那幼童在馬蹄前茫然無措,飛身掠出,然而沖得太猛未能止住勢頭;幼童安然無恙,可他卻灰頭土臉,衣裳磨破,雙手磨破了皮。
那輛馬車眼見不妙,調轉馬頭朝向來時道路,執缰人居高臨下地看他二人,神色輕蔑,竟毫無愧疚之意。
趙桓瞥見他面上神情,心頭怒火漸起,安撫好淚水在眼中打轉幼童,将其交到一旁驚惶不安的父母手中,冷冷地看向馬車上的人。
“你們鬧市縱馬險些傷人,為何不道歉?”
執缰人聞言大笑出聲,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無人受傷,為何要道歉?你可知我這車上載的是何人?竟敢如此說話?”
趙桓道:“你車上載的想必是個眼瞎耳聾之人,這外面如此大的動靜,他竟像是聽不見看不到一般。”
執缰人面色一冷,威脅道:“你怕是不想活了!”
趙桓道:“我若是不想活早就死了。”
他灰頭土臉狼狽不堪,身姿卻依舊挺拔如松,神情中透露出幾分寒冽冷意,立在那裏,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劍。
馬車中的人終于舍得露面,掀起車簾露出腦袋的是個滿臉虬髯的魁梧大漢,神色和執缰人是如出一轍的輕蔑,他不耐道:“險些撞着的又不是你,是你自己硬要湊上來,如今這般模樣不是你自找的麽?若是你不多管閑事,那幼童還不一定被撞。”
趙桓面無表情道:“莫要睜眼說瞎話,本就是你做的不對。”
“我做的不對?”那漢子大笑出聲:“你可知我是誰?”
趙桓眼神出現波動,困惑道:“你未報上姓名,我怎會知你是何人?”
壯漢一噎,頂着趙桓的目光竟有些惱怒:“我乃楊蓮亭!日月神教總管!”
趙桓記起初來平定縣時在酒樓中聽見的對話,頓時了然。
若這樣的人是日月神教總管,難怪那兩人會如此憤憤不平。
“不過是一個總管,你行事這般嚣張,我還當你是神教教主呢。”
這是實話,但顯然戳中了楊蓮亭的痛處,他怒道:“黃毛小兒!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他奪過長鞭猛地朝馬匹抽下,馬匹受驚,揚蹄長嘶,向趙桓奔來,趙桓瞥見街道上百姓躲至屋內,便放心拔劍。
只見寒光一閃,趙桓人已至楊蓮亭身側,手中劍橫在他頸間,一腳将原本的駕車人踢下車,另一只手上則猛扯缰繩,馬匹向前跑了幾步,緩緩地停了下來。
“日月神教的總管也不過如此。”楊蓮亭頸間被劍抵着的地方溢出血絲,冷白的劍身微微閃着光,趙桓平靜道,“鬧市縱馬險些傷人,不思悔改,罪加一等。”
楊蓮亭于武學一道毫無天賦,未發跡前便明白自己與天才的差距,受教主青睐後短短數載,他險些忘了那些不堪與狼狽。然而此刻他頸間橫着劍,楊蓮亭忽然又回憶起那些經歷,不由面色慘白,微微發抖。
“……你不可殺我!”楊蓮亭急切道,“我乃神教總管!你若是殺了我,教主出關定會給你好看!”
趙桓歪頭道:“我有說要殺你麽?”
“那你要什麽?”楊蓮亭只覺得頸間涼意愈重,伴随着涼意的是若隐若現的痛意,見似乎有轉圜的機會,他忙不疊地道,“只要我能給你的,都給你!”
“我要你向人道歉,向被你撞壞攤子的人進行賠償。”趙桓手中的秋霜劍往前送了送,他的語氣卻還是古板無波,表情嚴肅,“雖然我是外人,但我是個看不慣壞事的外人,別用我是個外地人這一理由糊弄我。”
“我答應我答應!待我回了神教立刻就來賠償道歉!”
“不用你回了,把你身上的錢掏出來就好。”
楊蓮亭正要點頭,想起什麽,卻眼神微閃,道:“我身上并未帶錢財……你若是不放心,和我一道回神教,保管讓你滿意。”
趙桓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道:“你是不是當我眼瞎?你腰間鼓囊囊的不是錢財還能是什麽?”
他伸手從楊蓮亭腰間抽出繡着金紋的錢袋,掂了掂,道:“神教總管的工錢倒是不低。”
楊蓮亭眼神一暗,總管的工錢當然不低,光是各種好處賄賂抽成就足夠多了。
“不如介紹我當一當?”
趙桓對楊蓮亭開了個玩笑。
東方不敗自趙桓入酒樓時便一直在樓上聽着,此刻瞧着事情一路發展成這般模樣,聞言失笑,心道也無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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