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兇宅鈴音,痛失至親 道士下山

葉楹渾身猛地一震, 條件反射地彈了起來。

“咣”的一聲巨響,她的膝蓋就撞在了桌子上。

……當即疼得喊都喊不出來。

葉楹龇牙咧嘴,還不忘回頭去看自己對面——

果然, 不知道什麽時候無聲無息出現的男人正無語地望着她:“……你還好嗎?”

葉楹望着那張挂着兩個巨大黑眼圈的蒼白面孔,無語凝噎, 緩了半天才咬着牙回答:“沒……事……”

還不是你長得比鬼還像鬼,才把我吓成這個樣子!

男人看她猙獰表情, 抱歉地解釋:“不好意思,因為我沒法随意離開房間……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跟你見面。”

話說昨晚, 葉楹拽着桃子連滾帶爬地逃出2202時, 得人幫忙, 成功把魙關在門內。

她滿心以為是黃羲澤來救她, 回頭一看, 卻對上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那人只留下一句話:“快走,明晚找我。”

這人,就是眼前這個青年了。

他高卻非常瘦, 面容枯槁, 像是個活生生的紙片人。

當時慌忙中沒看清楚,這會兒葉楹才看清他的樣子。

她皺了皺眉,看着他久不見光的蒼白皮膚, 擔心:“那你昨晚沖出來救我們,是不是對你有什麽不好的影響?”

那人頭發略長, 看起來很久沒剪了,很頹廢地笑了笑:“總不能看着你們在我眼前被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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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楹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難怪昨晚他把她們拖出來後,只來得及往她手裏塞了個小紙包,就推着人迅速離開二十二層。

于是今天, 葉楹就按照紙包上寫的方法,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召喚”了這次會面。

“昨晚情況危急,我也不能離開屋子太久,所以沒來得及自我介紹。”

“林望朔,”他雖然憔悴又不修邊幅,可神色卻很溫和,“道門弟子。”

葉楹恍然大悟,難怪他還會用小紙人做替身這種術法。

說起來,這一手她上次見還是在婚禮的時候。

後來她問起黃羲澤,在婚禮時把她直接吓暈的那堆紙人怎麽回事,得到的解釋是:“來參加婚禮的仙家們并不是每個都會瞬移,用紙人做載體,他們可以短暫地附身在上面。”

這麽看來,道門的術法倒是跟仙家有共通之處。

可他為什麽會跟魙住在同一個樓層啊?!

難道道士下山還有畢業任務?所以他直接找了個大boss?

這……多少有點虎了。

察覺到了葉楹的疑惑,林望朔臉上劃過一絲苦笑。他沉默兩秒後,再次開了口。

“……也是2202前任屋主的弟弟。”

弟弟?!

葉楹目瞪口呆,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是——”

林望朔抿了抿嘴唇。

他剛想說什麽,就被葉楹一把揪住前襟。

他太瘦,葉楹又是個怪力女壯士,竟然真的叫她把林望朔拎得離開了椅子。

葉楹惡狠狠地磨牙:“就是你把這兇宅賣給我的?!”

眼前的母夜叉突然暴走行兇,林望朔被吓了一跳。

他忙擺了擺手:“不是,我跟我哥雖然關系很好,但是遠親。他的遺産我沒有處理權……”

葉楹臉上的猙獰表情一收,瞬間恢複了都市麗人的溫雅。

“你好,我叫葉楹。”

“……你好,但能不能先把我放開?”林望朔無語地看她一秒變臉,指了指還提溜着自己的手。

葉楹松開手,故作驚訝地幫林望朔整理了一下上衣:“哎呀,你看你這衣服,太久沒熨都皺了。”

林望朔:……難道不是被你揪的嗎。

他嘆了口氣,重新坐下,修長手指插入發根往後梳理,露出瘦成巴掌大的臉。

葉楹這才發現其實他長得不錯,清隽中帶着書卷氣,只不過被慘淡的臉色掩蓋了。

接下來的時間,葉楹也總算搞清楚了林望朔出現在22層的原因。

說起來林望朔也是個小可憐。他從小父母雙亡,八歲才被在山上當道士的表舅爺收養,帶到了道觀裏。

八歲之前,他就住在山下村子裏的外婆家。村子裏大多數人的姓氏都是一樣,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關系。

2202的前房主靳楠也是一樣,屬于林望朔一個遠得拐了彎的遠遠房表哥。只不過當初兩個人一起長大,關系還算親密。

時間一晃十幾年。

師父老了,林望朔下了山,正撞上靳楠回村探親。這才知道當初一起撒尿和泥的表哥已經在大城市裏定居了,還剛搬了新家。

靳楠見到林望朔,高興得很,熱情邀約林望朔到他城裏的家做客。林望朔幾次推辭,但盛情難卻。

他也的确剛下山,對外面的世界還不算熟悉,于是就跟着靳楠回來了。

靳楠的妻子尹萍是個性格友善的人,接到丈夫電話,早早地收拾好了客房。

她很貼心地為林望朔準備好了生活用品,讓林望朔不要見外,就當是在自己家。

反正他們夫妻這幾年還沒計劃要孩子,八十平的兩室,三個人住着也不擁擠。

靳楠和幼年記憶裏一樣爽朗熱情,尹萍也像姐姐一樣關照林望朔。打小寄人籬下,又從幼年就上山清修的林望朔,少有地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殊不知,這就是噩夢的開始。

林望朔聲音很低。

說起那場慘案,他臉色比剛才還要白了一些:“那是我住到那房子裏的一個月後……”

在靳楠家住的這陣子,他發現這對夫妻并不像表面上那麽融洽。相反,總是發生争執。

有時候真的是非常小的一件事兒,比如餐具的擺放問題,都會爆發一場大戰。

林望朔雖然跟靳楠挂親,畢竟只是寄住在人家家裏的外人。何況多年不見,怎麽說也還是生疏,不方便說什麽。

所幸這兩口子只是動動嘴,并沒有發展到全武行。

而他到了這座省會城市後,就去找了師父的故交。在對方介紹下,林望朔幫人解決了些小麻煩。

他有些本事,客戶感激下又介紹客戶,于是平時忙了起來,回家時間也越來越晚。

直到……那一晚。

那晚他回到家,發現家裏一反常态的安靜——要知道,平時就算是沒有一地狼藉,至少也得一陣吵罵。

好在這一層沒有其他住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兩口子給吵走的。

餐桌上一如往常,放着保鮮膜罩好的飯菜。

兩口子雖然每天掐架,可從來沒忘了給林望朔留飯。

林望朔換完衣服坐在桌前,吃着還溫熱的飯菜,心裏泛起一陣暖意。

他下了決心要跟表哥好好說說,叫他不要總因為小事跟嫂子吵架。兩口子都是和善的人,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呢?

這麽想着,他也這麽做了。

吃完飯,把餐具洗刷幹淨放好,他走到主卧前,輕輕敲門:“哥,睡了嗎?”

也奇怪,平時倆人睡得挺晚。可今天屋裏寂靜無聲,林望朔站在門前等了半天,久到以為二人已經睡着了。

他轉身剛要走,就聽到屋裏傳來了尹萍的聲音。

她聲線溫和,問:“小朔,吃飽了嗎?”

林望朔沒想到等到的是尹萍的詢問,趕忙回答:“吃飽了,辛苦了嫂子。”

寂靜。

林望朔這下子又摸不到頭腦了,等了半晌,才試探着又叫了聲:“哥,嫂子?”

沒想到響起的還是尹萍的聲音,隔着門帶着飄忽:“小朔,吃飽了嗎?”

林望朔這會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還來不及細想,尹萍的聲音再度響起。

“小朔,吃飽了嗎?”

聲音依舊輕柔,可在深夜有種說不出的詭異。像是被卡住的磁帶,她機械地一遍遍重複:“小朔,吃飽了嗎?小朔,吃飽了嗎?小朔——”

林望朔再顧不上別的,猛然将門推開。

尹萍的聲音戛然而止。

屋裏一片漆黑,門一開,極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林望朔渾身一震——剛才隔着門,他居然沒有察覺到——好重的陰氣!

客廳柔和的暖光沒法驅散卧室的黑暗。林望朔伸手,按動門邊的頂燈開關,卻沒有一絲光線。

燈壞了?

林望朔咬牙,左手從懷裏掏出了不離身的符紙,右手掐訣。頓時,符紙上竄起明亮的火苗!

符紙燃燒的火光如匕首,将濃重的黑暗破開一線。而林望朔看清眼前的景象,瞳孔驟然一縮——

——飄窗的窗簾杆上,吊着兩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靳楠和尹萍!

兩人像是遭了一場慘烈的車禍,軀體不正常地扭曲着。奇怪的是,他們身上沒有任何血跡,只有慘白皮膚下透着濃墨般的淤紫。

不知道吊了多久,二人脖子彎折出怪異的角度。

林望朔劇烈地顫抖起來,手中符紙的火光也随之猛烈晃動。火光之中,他看到兩個人背後的窗簾上落下的濃黑影子,也像是活了似的抖動。

不……不對……

他沒有看錯,那兩個影子,真的動了!

陰風陣陣,眼前兩具吊起的屍體卻像是凝固了似的,連絲毫的搖晃都沒有。

而身後窗簾上的影子,卻好像有生命似的,慢慢融合到一起,再舒展開——仿佛影子裏孕育了什麽未知的巨大怪物,正從人類的軀殼中掙脫而出。

林望朔已經說不出話了。

他的血液都已經凝固了,耳邊嗡嗡地響。隔着耳鳴,他聽到細微卻急促的聲音,那是……

鈴铛聲。

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鈴铛聲。

本來清脆的聲音聽到耳朵裏,使人有種說不出的不寒而栗。

林望朔神經繃緊,咬着牙沖進卧室。他徒勞地伸出手,想将哥嫂從窗簾杆上放下來。

可近在咫尺,顯然已經失去了生命跡象的尹萍,卻突然動了!

她空茫渾濁的雙眼驟然一轉,定定地盯在林望朔的臉上。

距離太近,他甚至能看清她眼中結出的白翳。

她幹裂的雙唇翕動,說出一句後來無數次出現在林望朔夢魇中的話:

“小朔,吃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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