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正義聯盟,瘋的不行 三天後,上山!……

屋內氣氛突兀地一凝, 薛道長的笑容微微收斂,納着精光的視線落在葉楹臉上。

也許是修道的緣故,哪怕上了歲數, 他的眼睛還是炯炯有神,并不像普通老年人那麽渾濁。

葉楹微微擡着下巴, 帶着笑意與他對視。

半晌,薛道長才嘆口氣, 移開視線。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是。”

雖然眼前的年輕女人是個人類,但她卻跟仙家混在一起。

以師叔的性子,肯定沒打算放過他們。

能跟他師叔交上手, 卻還沒被斬殺的……肯定沒有那麽好糊弄過去。

他嘆了口氣, 連姿态都帶上了一絲頹然:“沒錯, 後半本……是貧道添上去的。”

小時候習字, 他用的都是袁枕的字帖, 筆跡自然是學了個十成十。

“但是內容絕對是靠得住的。是貧道翻遍典籍,也與其他道友和同門都借鑒過,才寫出來的。”

他苦笑:“只是那時候, 師叔已經魔怔了。他一門心思陷在自己的設想裏, 根本沒想過要采納。”

他發現得太晚,等他察覺到袁枕有這麽大的計劃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來不及積聚那麽強大的法力封印, 或是進入魙中。

袁枕說得沒錯,人類比之壽元綿長、有千百年時光修煉的仙家而言, 法力實在太過稀薄了。

薛道長擡眼看向葉楹,搶在她問之前,自己承認:“是的,貧道說不知道師叔這些年都在忙什麽, 是假話。”

葉楹撇了撇嘴。

她就說怎麽會有那麽好的事,歪打誤撞就得到了這麽珍貴的東西,甚至把實施方法都想好了。

薛道長擡頭,視線穿過大門,看向綠意盎然的庭前,語氣沉沉:“師叔他……并不是壞人。”

葉楹撐着腦袋,百無聊賴地聽他說話。

對對對,袁枕不是壞人,我們才是。

弄不死人,我很抱歉。

薛道長觑到三個人的表情,笑容更苦澀了。

“當年,師叔初出茅廬,意氣風發地下了山。”

近百年前,适逢亂世。一到這種時候,許多妖邪都伺機而出,趁亂作惡。袁枕那會兒還是個一腔熱血的愣頭青,到處除祟救人。

見到的作惡妖邪多了,見到被侵擾慘死的百姓也多了,逐漸的,他想法越來越偏激。

直到他某次南下辦事,路遇一只攔路蟒讨口封。本着修行不易的想法,将其點化化形,還告誡了一番,讓它從此行善積德。

蟒仙連連答應。

兩個月後,袁枕辦事回來,路過山下村莊。可看到村人個個臉色僵硬,身體惡臭。

他起了疑心,半夜尾随村人,才發現他們聚集在一個容貌妖異的女子面前。

等那些村民僵倒地上,從口中鑽出小蟒,袁枕才驚覺——他們居然成了孵化蟒蛇的容器!

他們的腦髓已經被産卵的大蟒吸個幹淨,血肉成了孵化小蟒的營養。袁枕怒不可遏,以引雷術劈斬惡蟒。

産後虛弱的蟒仙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求他顧念封位之緣,放她一條生路。

袁枕的回答當然是一道紫雷劈碎她的頭骨。

從那以後,袁枕遇妖仙便斬。不問緣由,不講情面,一時之間,成為仙家們避之不及的人物。

直到後來,被逐出師門後,他才沉寂了下來。多年後,世道漸穩。薛道長回鄉修葺道觀時,他出現在了門外。

那時候,陰郁又偏執的老人已經和當初英姿勃發的青年完全挂不上鈎了。薛道長念及早年情分,還是收留了他。

只是沒想到……他的“行俠仗義”一直沒有中斷。

等察覺到時已經晚了,薛道長眼睜睜看着他和林望朔師徒二人走向無法回頭的深淵。

“貧道知道……他這些年,手上染了不少的血。”

薛道長講完,再也沒有之前的松形鶴骨,整個人都像是老了二十歲:“他只是……太固執了。”

“這可不是區區固執兩個字就能形容的。”葉楹無情地點評。

她承認,袁枕心中,自有他自己的“正義”。他是可恨的,也是可悲的。

只是他的可悲無法掩蓋他的可恨,就像他的可恨也無法掩蓋他的可悲。

薛道長擡起眼眸,看向她:“所以貧道在盡己所能,想要挽回。”

他眼神落在那本手記上:“這就是貧道的贖罪,裏面的內容以及符咒,你們都可以找其他道友檢驗。”

一直沒說話的灰三,此時卻開口了。

他語氣平靜,問的也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真人,你穿的不是天仙洞衣吧。”

葉楹愣了愣,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薛道長。

薛道長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滞,随即笑了笑。

“想不到大仙對道門法衣還有研究。”

寸頭的年輕男人身穿顏色鮮豔的花襯衫,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他姿态很随意,但眼神深邃,靜靜凝視薛道長:“如果我沒看錯,它後面應該有吉補,是‘忏衣’。”

葉楹皺眉,雖然摸不清頭腦,但知道灰三不會漫無目的的閑聊。果然他說:“忏衣多在誦經、禮忏和度亡道場穿着……”

“……道長,你是為了度亡,還是忏悔惡業?”

葉楹狐疑聽他打機鋒,忽然腦中掠過了一個念頭。

她眼睛越睜越大,緊緊盯着薛道長。

堂前一縷風穿過,輕輕拂動薛道長的白眉長須,顯得他更加仙風道骨、超塵出俗。

半晌,他才輕輕笑了。

“貧道是為忏悔。”他語氣沉靜:“忏悔殺業。”

“是你殺了袁枕?”

幾乎他話音一落,葉楹就問出了口:“他既然做了後面徹底鎮壓魙的計劃,不可能沒有考慮過封印魙時可能出現的意外,也不可能沒有保命招數。”

葉楹皺眉,難以置信地看着薛道長:“為什麽?”

你們這個師門可真是有點東西,好家夥的,三個人沒有一個不沾人命。

這要是你們道觀出去團建,簡直一群行走的二等功。

“貧道只是把師叔的保命符咒中的一張……換成了空白的黃紙。”

薛道長的笑容愈發疲憊蒼老:“貧道不能再看着他……錯下去了。”

師叔用來踐行“正義”的,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既然阻止不了師叔的“正義”……

那就只能阻止他的人了。

“這是圖什麽……”

灰三緊皺眉頭開口:“你身上沒有背過其他惡業吧?這一輩子濟世救人,到了這種年紀,晚節不保。為了袁枕這樣的惡人,背上這種……”

“師叔有他的正義。”

薛道長語氣平淡地截斷了他的話,擡起一雙淡泊安靜的眼睛。

“而貧道……也有貧道的正義。”

直到從道觀出來,那扇沉重大門在身後關上時,葉楹都沒回過神。

半晌,她才擡頭,驚疑不定地看着兩個小夥伴:“好家夥,剛才咱們是去了正義聯盟了嗎?”

“我是漫威黨。”左淮胡亂打岔。

灰三揉了揉後頸,看着山間薄霧出神。

葉楹也沉默了。

她不知道想說什麽,心頭滋味難辨,最終還是低下頭,踢開一粒小石子:“走吧,我餓了。”

葉楹嘆了口氣,半晌才嘟囔:“等這事兒解決了,我得找嚴烽報案去。”

“要去找人驗驗這內容嗎?”

灰三以眼神瞥了瞥她背着的書包——袁枕和薛道長共同著就的手記就在裏面。

葉楹嘆口氣:“那得盡快了。不過……”

她回頭看了一眼沉寂無聲的道觀大門,喃喃自語:“我覺得他……沒有說謊。”

畢竟,為了心中的正義,薛道長最終舍棄了一世辛苦修行,大義滅親。

誰也沒法評判另一個人的“正義”,但當它是以滿溢的鮮血為代價時,任誰也沒法坐視不管。

最終,不過是每個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從林望朔的老家回來後,再次去搞魙就提上了日程。

“我收到消息,山神剿滅魙是在七天後。”

喬二正在玩着手機,頭也不擡地抛出消息。

葉楹正在磨鐵鍬,聞言訝異挑眉:“你個連仙廟都進不去的鹹魚,消息居然挺靈通。誰告訴你的?”

喬二早就對她時不時的刻薄發言免疫了,聞言舉起手機:“諾。”

葉楹眯眼看向手機屏幕,界面正上方一排小字:相親相愛一家仙(423)。

葉楹:“……”

夠與時俱進的,居然是微信群?!

喬二興致勃勃地蹭過來:“其實我人緣的确挺好的。葉小姐,要不我給你多搖點人來?”

“免了。”

葉楹無情開口:“魚找魚蝦找蝦,你的朋友多半也是廢柴。”

喬二:“……”

是因為女人都是一朵花,所以必須要口吐芬芳嗎?

他撇嘴,看到葉楹正在舉着鐵鍬,眯眼朝太陽看它的鋒芒,屢敗屢戰地又湊了過去:“葉小姐,要不要我幫您鍛造一下?”

葉楹奇怪地看了看他。

說起來,第一次見面,這貨就表現得對她的方天畫鍬相當感興趣:“我這鍬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嗎?”

喬二興奮地剛張開了嘴,葉楹又改了主意。她擡手:“停——你還是別說了,我怕它特別名貴,知道後我就舍不得用了。”

喬二一個字沒吐出來,差點噎死,只得嚼了兩口空氣,悻悻閉了嘴。

想了想,他還不死心:“那我給您改造一下也行啊,這攜帶多不方便。”

話沒落,一道寒光閃過!

喬二眼睛大睜,就看到那鐵鍬近在咫尺地停在自己鼻尖,當下驚出一身冷汗。

“就這樣,我用着最順手。”

葉楹單手舉鍬,閉上一只眼,嘴角勾起笑容。

“三天後,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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