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爹女情深

孫轼這才起身,客氣的好生坐下。

葳蕤在一邊,把包袱裏面的東西都收拾出來,拿出那兩件新做的褐色緞子棉襖,抖了抖,上面的褶子倒是馬上不見了,便拿了其中一件披到春溪淵身上,看着正合适,瞧着都暖和,便又坐下,倚在爹爹身旁,低眉,佯裝高興的調兒說道:“這些東西,都是家裏的嫂嫂,太太送的,她們各個都對我特別好,沒出嫁的時候還擔心,現在倒是萬分歡喜”

“你秉性純良,她們定是喜歡你的,這點爹爹早就猜到了。”

春溪淵極其肯定的說着,邊又好生瞧着孫轼的眉眼,眼神中透出滿意的神情,語重心長的嘆道:“再加上有這麽一位儀表堂堂,面容忠厚踏實的女婿,爹爹知足了”

“老爺,你可是光顧着看你的好閨女好女婿了,都忘記我這丫頭了。”

這麽多年,春溪淵在自己的心裏那也是半個爹了,豈有不想念一說,剛才哭了半天,這眼淚還沒幹呢,只見他們總也又說不完的話,總也不問問她,邊把手裏的衣服一放,哼了一聲怨道。

春溪淵這才瞧着一邊的丹橘,覺得她還是那副孩子模樣,依舊是那個說瞪眼就瞪眼的小丹橘,想着便樂道:“丹橘這丫頭倒是讓人放心,那厲害的脾氣,跟你不同,一般人怕是招架不住的。”

“老爺,我哪裏厲害,就算丹橘厲害,那也是為了護着小姐,丹橘行的正坐得端,可別人要是惹我,和小姐,那怕是要說個四五六出來才是。”丹橘嘻嘻哈哈的蹦到春溪淵身邊坐下,是不是咕哝起腮幫說着。

孫轼在一邊聽着他們的對話,覺得甚為有趣,果真是在別的地方聽不得的,尤其是看着葳蕤,那嬌媚的面容,始終低眉嬌羞的神情,讓人越靠近越發不知如何是好,仿佛世上所有美好的詞語放在她身上都不過分,可這麽好的可人兒,哎,只能嘆自己沒這個好福氣……

葳蕤以那秀花粉帕遮嘴笑着,春溪淵終于見到日夜思念的人了,也滿足笑着,丹橘也笑着,好久沒有這麽開心了,葳蕤都生怕忘掉自己也知開懷大笑,看着爹爹那舒心的笑容,再看丹橘那沒心沒肺的孩子氣,恍然覺得自己真的回到了從前,還是過着每日揮毫潑墨,吟詩對詞,舞弄琴弦,周游棋子的日子,如果可以……

在一邊許久不說話的老蘇,眉目緊周,揪着蘇君子的衣角,拽到了外面,把那兩扇高低不齊的門,輕輕掩上,拉他到了牆根兒,望着裏面低語問道:“看樣子怕是病的不輕,大夫怎麽說的?”

“大夫只開了藥方讓我只管抓藥……”蘇君子邊笑呵呵的張望着裏賣弄,便應付道。

“你看什麽呢?你沒問上幾句?”“啪”輕聲在蘇君子腦袋上輕拍了一下。

“爹,你打聽這個幹什麽?”蘇君子臉一擰巴,摸摸腦袋不耐煩道。

“我不是怕你小子伺候不好,囑咐你幾句嗎?以後好生伺候,我看他眉間發黑了,怕是快了……”好生囑咐道,看他那不專心的樣子,真想再抽他幾下。

“我當伺候您一樣可好?”蘇君子雙手一拱,畢恭畢敬道,心想只有這樣爹爹才能不唠叨自己,當然這也果真奏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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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蘇摸了摸蘇君的衣袖,喃喃道:“臭小子,快進屋吧,看你穿的太單薄了,回頭我給你那件棉襖來……”

屋裏葳蕤陪着爹爹說着家常話,丹橘便抽身提着包袱去了平日跟葳蕤一起住的房間。

剛放下東西,後面就有腳步跟進來了。

“丹橘姑娘。”蘇君子傻愣愣的站在門口喊道。

“幹嘛?”丹橘怔愣了片刻,嘴巴一撇,沒好氣道。

“剛才還那麽客氣,怎麽馬上倒變成冰塊兒臉了?我何時得罪姑娘了嗎?”蘇君子說着淡淡一笑。

丹橘瞅着眼前的蘇君子,白淨臉龐,中等個子,笑起來有兩顆小虎牙,倒是看了讓人不厭煩。

“公子,您有何吩咐?”丹橘走到門前故意行禮客氣問道。

蘇君子“撲哧”一笑,道:“又何須這麽客氣?看來姑娘是故意糟蹋我。”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是依仗着你伺候老爺的功勞,我才沒有功夫跟你閑聊呢!”丹橘扭頭不悅進了屋,準備收拾東西。

那蘇君子只道:“我可否一并跟你進去?”

“女兒家閨房,能讓你看一眼就不錯了,在門口候着吧!”

此時無話,丹橘拆開包袱,聽後面又有了動靜,一看,蘇君子提着一木筒子水,進來了。

“哎……你這是幹嘛?”丹橘放下衣裳,瞧着他那傻乎乎的模樣,心想該不會是我說他幾句不開心了,想潑我冷水吧,說着後退一步,緊張道。

沒想蘇君子臉上陽光般笑道:“灑水呀,這屋裏我沒來過,不曾想飄落了這麽多的灰塵,你們女兒家身嬌肉貴的,擦個胭脂都要許久,萬一臉上無意沾了灰塵,那豈不是笑話了?”說着認真地幹起活來。

“奧……是這樣,那……那邊,多潵點……”丹橘只覺得自己臉上一熱,又羞又惱,急眨巴了幾下眼睛,支支吾吾說了句。

再看蘇君子,身子那麽瘦吧,還挺能幹的,提着水來來回回好幾趟,都不嫌累,那臉上還總挂着笑,加之他是老蘇的兒子,自然馬上也就親近了些。

熟悉了片刻,丹橘才知道,蘇君子本是一直跟着大少爺的,可是病了便一直在西院子呆着,未出門,前幾日病好了,大少爺便打發他過來伺候春家老爺,這才沒有照過面。蘇君子自見了丹橘以後,就格外的勤快,還不到中午,他就已經把院子打掃了,熱水燒開了,跟在竈臺前忙活了半天,衆人吃過午飯,老蘇便回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直恹恹無神的春溪淵,見了葳蕤以後,氣兒出奇的順了,說話也利索多了,從白天說道天黑,一直就沒聽過口,葳蕤見父親如此也是高興,孫轼也時不時說幾句,三人又來了興致對了幾句詩詞,這一天就翻過去了。

晚上蘇君子和孫轼在一個屋裏,房間小,只有一張床,主仆二人便擠在一起。

蘇君子平時話多,可今日不知怎麽竟不是了,躺下就要睡。

“今兒怎麽了?一句話都不說?”

“恩,大少爺,快睡吧,早睡早起……”蘇君子美兮兮的閉着眼睛說道。

說着就打起了呼嚕。

孫轼無奈,轉頭望着這黑漆漆的夜……

躺在這陌生又冰冷的塌上很不習慣,身子從上到下都感覺刺骨的冷,輕輕試探下着被子,心想應是許久沒見過太陽了,總覺得濕漉漉的,就這麽翻來覆去折騰了半柱香的功夫,突聽見外頭的門發出了“吱啦……”響聲,孫轼心想這個點……不會是盜賊吧,便輕手輕腳的起身,披了衣裳,拿起屋裏的凳子出去瞧。

“是誰?”這黑乎乎的,孫轼不免有些恐懼,可生怕又吵醒他們,只好輕聲問道。

“我……”春溪淵披着一件大棉衣,手裏提着燭燈,轉過身,慢聲回道。

孫轼忙快些放下手裏的木凳,走上去好生道:“您這個時候出去作何?天兒正是冷的時候,切莫再凍出別的病症才是。”

“你瞧也睡不着?不怕冷的話,倒是願意跟我一同走走?”春溪淵只語氣平靜道。

孫轼應了,輕聲跟着出去了。

夜裏,反倒是比白天還要暖和些,到處靜悄悄的,只有兩人的腳步聲,跟着春溪淵手裏的燭光,兩人走出了胡同。

“好久沒有出來走走了,外頭都還一樣。”春溪淵語氣有些沉重,說話間還是有着輕微的哮喘聲,為了緩和氣息,腳步也緩慢了下來。

“您怎麽突然想起夜裏出來了?”孫轼倒是好奇。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走的人,不需要分什麽白天黑夜了,倒是難為你了,願意陪着我這将死之人。”

怨不得他這麽說,春溪淵真的是好久沒有出來過了,本指望這病還能熬過去的,沒想這一病就是好幾年,平日裏幾乎都是躺在塌上,即便想出來,也擔心葳蕤瞧着不放心,麻煩了她,今兒也不知道怎麽了,突覺的身上舒坦了很多,下地試了試,挪動了幾步,氣息還算穩定,便趁着這一會兒快些出來走走,沒想遇上了女婿,倒是正合他意。

“您快些別這麽說,誰沒有病兒災兒的,我爹娘的身子也是時常要煎藥喂着,就說我,你看,這就開始咳嗽上了”孫轼假裝咳嗽了幾聲道。

春溪淵拿下身上的大棉襖,慢慢的披在孫轼身上,語氣溫和道:“披着吧!”

“這怎可,您可別凍壞了。”說着又要拿下來,春溪淵拍拍孫轼衣背,感嘆道:“以後,多幫我照顧着葳蕤,她表面看着柔柔弱弱,心裏大着呢,要強的厲害,可是她懂事,就是受點委屈,也不吱聲,不像別人過去就能放下,總壓在心裏。”

孫轼聽他細聲如水的話語,雖面目表情看不十分明白,卻從這最簡單的幾句話裏,清晰的感受到他對葳蕤的疼愛,知女莫若父,自己病重如此,心裏卻時刻挂念着在外的女兒,不知不覺孫轼心裏對他有一份崇敬之意。

裹着這大衣,輕輕嗅着上面的藥渣子味兒,孫轼安下心來緩緩說道:“都說人如其名,第一次聽到葳蕤二字,便知道您的用意了,“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欣欣此生意,自爾為佳節”這首古詩,想必就是葳蕤名字的出處了。”

春溪淵說起這些,語氣竟馬上歡快了很多,娓娓道:“葳蕤剛生下來就只有那麽一點點,沒想,就那麽一眨眼多少春夏秋冬,嫁人了,當時她娘說,讓算命先生起個好名字,我沒在意,結果一回頭,那小不點兒就拿着我不知什麽何時掉在地上的一本詩書,就在那裏扒拉,我過去一瞧,恰巧就看見了這首古詩,便給她起了這個名,春葳蕤。”

這一夜,春溪淵把葳蕤從小到的趣事兒幾乎都講了個遍,孫轼聽着竟也沒覺得枯燥,反倒是覺得有意思,孫轼也恍然,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女婿,過了美好的一天,只是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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