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這下把他得意壞了
璃院到側門不遠, 裴婼卻覺得這段路仿佛沒有盡頭。
裴婼慢慢跟在他身後,心中滿是胡思亂想。
前頭寧暨不知為什麽不走了,裴婼只好停下。
“婼婼, 梧洗整日喊着想見你, 我就讓你過來了一趟。”寧暨看着隔了将好幾步遠的人, 聲音無奈,“你離我這般遠做什麽?”
裴婼讪讪笑,“不是,世子, 我們還是保持距離的好,外頭人多嘴雜, 你別多想。”
寧暨極為微妙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說什麽,繼續走。
一路無言。
直到在側門遇見個嬌美婦人。
來璃院這段時日裴婼沒見過其他寧家人,可能是寧暨特地囑咐了, 可能也與璃院偏僻有關。
因此那日在國公府老太太都不識得她。
那婦人許是剛從外頭回來, 轎子還停在門口, 臉上薄汗涔涔, 見了裴婼微愣。
“是裴姑娘吧?”婦人轉而嫣然一笑, 走近兩人。
“大嫂。”寧暨說。
大嫂?那不就是寧梧洗的娘親?
裴婼福身,應道:“是。”
她後來問過溫氏, 才知道原來寧梧洗的父親幾年前戰死, 獨獨留下妻子兩人。溫氏也說, 寧王府大少夫人是個剛烈的, 不和離不改嫁,甘願一生守寡。
裴婼向來敬佩這樣的女子。
候明珠唇角微抿,體态大方, “梧洗這孩子愛胡鬧,給裴姑娘添麻煩了吧?”
“夫人多慮了,梧洗可愛懂事又有趣,不添麻煩。”
“那便好,院子裏頭還有事我就不打擾世子和裴姑娘了。”
侯明珠朝寧暨點了點頭,随後離去。裴婼總覺得有哪裏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
“怎麽了?”寧暨微微道。
側門外裴家的馬車已經被車夫牽了過來,裴婼将視線從侯明珠身上移回來,指了指馬車,“沒事,那我走啦?”
“好。”
--
而後幾天,發生了件大事。
上頭對林家的處置下來了,林家一家被抄,男丁秋日問斬,女眷流放千裏,而且連着長安城好幾個高官受了牽連,這事撼動了整個朝堂,好幾日不得安寧。
長安城裏也到處議論不停,都在唏噓怎麽那麽大一戶人家,上頭還有貴妃太子,現在說沒就沒了,紛紛感慨時局易變。
可林家到底根底不在長安,這事過了幾日就淡了,沒人再記起。
裴婼那天晚上特地問了裴國公,“爹,季貴妃如今怎麽樣了?”
“想來聖上對季貴妃還有幾分情意,只是奪了貴妃稱號,貶為貴人,還是住在原來的宮裏。”
“這樣啊。”裴婼有些失望,林家這麽大一件事她居然還能安然無恙,憑借她的手段日後東山再起不是不可能。
“那林采兒呢?”
“至今未見蹤影。”
裴婼沒再問了。
她最近聽人議論起這些,總有種事不關己的感覺,也不知是她沒插手的原因還是近日忙到沒有時間去想這些事情。
她上半晌要去上學,下半晌去自家的布莊轉悠,晚間也不閑着,既要複習功課又要回憶布莊掌櫃與她說的經營要點,一日下來非常充實,哪還騰得出時間去思考那些。
林家漸漸從人們嘴裏離去,而百姓們新起的話頭裏都離不開武試。
近幾天長安城裏非常熱鬧,武試在即,各地通過鄉試遴選的學生紛紛來了長安,
而裴婼在布莊的時候就常聽到寧暨的名字,看來大家對他的期待更甚參與考試的學子。
武試一共舉辦三日,玉山書院雖沒有武學子,可也跟着休沐三日,學生們非常開心。
白袅早跟裴婼約好了,武試第一日要去考場圍觀。
第一日考騎射與步射,地點在禁衛軍操練場。
兩人到的時候操練場外圍已經滿滿當當站滿了百姓,男男女女,大人小孩都有。
幸好有沈青秋幾人,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到的,占據了操練場最佳視野,還給裴婼兩人留了位置。
“怎麽來得這般遲。”裴玦側過身,讓兩人走到裏面。
“都怪婼婼,說要去買吃的,買完炒栗子買胡餅,喏。”白袅朝三人伸出袋子,沈青秋立馬接過。
“哈哈哈,還是婼婼貼心。”
裴婼早已被場內盛況吸引。
操練場四周插滿了旗幟,伴着有節奏的鼓聲迎風飄揚。中間約有四五十名考生,個個身材高大,身後背着長弓與箭筒,每人身邊都配了一匹馬。
幾人周圍熙熙攘攘的都在讨論今日的比試。
——今日騎射可是大頭,按照往年的經驗,誰若是拿了騎射一籌,那今年榜三是無虞了。
——聽說随州來的考生,好像叫,噢對郭大青,已經穩操勝券。
——郭大青?沒聽說過,倒是華清候府的小侯爺聽說有幾分本事。
——這小侯爺看起來身子板弱得很,能行嗎?
裴婼聽了,暗自納悶,怎麽時硯南也在?他這輩子不當纨绔改行了?
——誰知道,反正能進這個場子的都有幾分本事。
——那倒也是。可惜寧世子是考官,要不然也想看他露兩手。
——哎,出來了出來了。
這時沈青秋拍拍裴玦的肩膀,也說道:“來了。”
幾人一同往場上的臺座看去,上頭一身朝服的寧暨站在中央,兩側分別是兵部的武官。
寧暨揚手,鼓聲順勢而停。
“天啓二十一年秋,武試選舉,正式開始!”寧暨朗聲道,随後又是一陣急促鼓聲,場內百姓應聲呼喊。
“本屆武試一共騎射、步射、馬槍、負重、摔跤、答策六項,各考生按排名計分,六個項目結束後分高者勝。今日考騎射與步射,要求騎射九矢三中,步射九矢五中方能進入下一輪考試……”
寧暨在上頭念着比試規則,底下裴婼不解發問:“阿兄,騎射九矢中三很難嗎?”
她知道騎射不容易,但沒想到九矢中三居然是進入下一輪的門檻,九箭中三箭也不行?
“難!”裴玦點頭,“騎射首先要求馭馬之術,講究人與馬的配合,而今日這些考生的馬都是從禁衛軍挑出來的,彼此不适應,更是加大了難度。”
“而後要求射藝,馬是移動的,靶子是固定的,非常要求考生的靈活性與決策力,就算平日在平地上練得再好,在馬背上也可能一箭不中。總之,對于步射來說騎射簡直是難上加難。”
裴婼“唔”了一聲,将視線移回場內。
這麽一看倒是看見了時硯南,他一身黑色勁裝坐在馬背上,手裏檢查着弓箭,與周圍人比起來,模樣清秀,身形是小了些。
上輩子說來時硯南也沒對她做什麽出格的事,若是這輩子能奮進些,不做纨绔做個好人也挺好。
随着一記鼓聲,場上兩人同時策馬而出,揚箭,“咻咻”幾聲飛向靶子。片刻後,百姓歡呼:“好箭!”
沈青秋幾人也在讨論:“這箭不錯,力道強悍,正中靶心。”
連裴婼都注意到,其中一人虎背熊腰的很是兇悍,馭馬、射箭毫不猶豫,非常厲害。
“沈大哥,那是誰?”裴婼問。
“随州刺史的兒子,郭大青。”
随州地處天啓朝北部,人口接近長安一半,盛産良馬,百姓富庶,是天啓朝重要城池。
說話間第二箭也已射出,另一人落靶,郭大青仍是正中紅心,場邊又是一陣沸騰。
裴婼也不再問了,緊盯場內。
不得不說,這也太刺激了,比繡花念書好玩多了!
第五箭時郭大青不幸落靶,百姓憾聲四起,裴婼不自覺也跟着“唉”了幾聲。
九箭完,郭大青中八箭,為本次武試開了個好頭。
接下來所有考生紛紛上場,讓人出乎意料的是時硯南竟然也中了七箭,順利晉級。
裴玦感嘆:“看不出這小侯爺還真行。”
白舜意問:“你們認識?”
“不算認識,就是前日在街上碰到,他莫名其妙來打了個招呼,說是久仰,我還在想他未曾在書院念書,我又沒有什麽大名,何來久仰?”
沈青秋哈哈笑:“裴兄了不得啊。”
默默聽着的裴婼:不是吧?時硯南這麽能來事?
白袅撞了撞裴婼肩膀,一擡眼就看到那走過來時硯南。
“裴兄、沈兄、白兄。”時硯南挨個打招呼,眼含笑意,又道:“裴姑娘、白姑娘。”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沈青秋幾人雖不知他怎麽會認識自己,但仍誇贊道:“小侯爺箭箭出神,看來武試前三不在話下。”
“哪裏哪裏,僥幸罷了,論起才藝,在下還要與三位學習。”時硯南謙虛道,“對了,聽聞裴兄喜愛搜集話本,不巧我家有幾本失傳的孤本,若是裴兄不介意硯南改日親自送上門。”
裴玦當即說道:“不是我喜歡,是小妹平日裏愛看,我見着了都會買上一兩本。”
本想隐身的裴婼陡然被拎了出來,尬尴笑笑。
“噢?裴姑娘喜歡?”時硯南深情望向裴婼,仿佛真的在求一個答案。
幾人心态各異,就算裴玦再傻也看出來時硯南的目的了,一時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氣憤,怎麽他是不知道婼婼已經許了人家嗎?這華清候府好歹也算大家,這點消息都不靈通的?
裴玦略微擡頭,看見遠處臺座上世子已朝這邊看了過來,這可如何是好?
“是,以前打發時間看的,現在不看了,不必麻煩小侯爺。”裴婼應他。
“不礙事,那孤本放在我家也是積灰,改日尋了空子再送到府上。”
裴婼沒說話,應了就是答應,再拒不顯人情。
沈青秋見狀,及時出來解圍:“婼婼不愛看了,我看呀,最近正愁沒有新本子呢,小侯爺不介意的話可否先借與我看看?”
時硯南絲毫不掩飾眼裏的失望,甚至還朝裴婼若無若無的看了一眼。
“當然不介意,能得沈兄喜歡自然再好不過。”
場上鼓聲響起,時硯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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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走了,可兩個男人的眼光同時都落在裴婼身上。
裴婼縮了起來,埋在白袅肩上,“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啊……”
白袅好笑:“裴大哥沈大哥,我作證,真的是這個小侯爺自己找上門來的,婼婼什麽都沒做。”
裴玦語氣不善:“白袅還好,婼婼你都許了人家了,總之以後你們兩個少出門。”
兩人不接話,那可不行。
好在第二輪比試正式開始,裴玦沒再追着不放。
進入第二輪的考生九個,規則同第一輪一致,要求換成九矢中五。
郭大青穩定發揮,九箭中了七箭,時硯南九箭中六箭。
最後進入第三輪不過三人,還有一名考生,聽說也是随州來的。
比到第三輪已經接近正午,日頭正盛。
不說老百姓們,裴婼和白袅兩人早已經站不動了,在三位哥哥的包圍下顧不得什麽女子規矩,席地而坐。
這坐下來就舒服了,恰好站在身後的三人遮擋了些陽光,兩人便一邊吃着栗子一邊惬意看比試。
“婼婼你說,這最後誰能奪得騎射頭籌?”白袅問。
“郭大青,郭大青發揮平穩,第三輪應當不差,而且比試規則不是只看一輪,而是三輪中箭之數之和,時硯南要是想贏這一把得趕超郭大青兩箭,有些難度。”
“你竟看得這麽認真?” 白袅拿着板栗呆了。
裴婼淡淡瞥她一眼,伸手接過她剝好的板栗,學着她的模樣,“別看不起人~”
白袅哈哈笑。
随着郭大青第一箭正中紅心,場上氣憤比正午陽光還要熱烈,全場大喊:“郭大青!郭大青!”
裴婼也跟着喊,後來白袅也放開嗓子跟着一起喊。身後抹不開面子的三個男人也不知不覺加入進來。
郭大青不負衆望,再次九中八,騎射第一已毫無疑問。
而時硯南最後一輪發揮超常,也是九箭中了八箭,屈居第二。
至此,武試第一場順利結束。
郭大青騎着馬繞場一周,接受百姓們的擁護。一圈後,郭大青行至臺座前,向寧暨發起挑戰:“聽聞‘小戰神’戰無不勝,百發百中,今日郭某能否有幸一觀?”
底下瞬間爆炸,歡呼聲此起彼伏。
“戰無不勝,百發百中”誇張了些,起碼上輩子裴婼就沒有聽過這樣的傳言,想來是這個郭大青刻意為難了。
臺座上寧暨皺起了眉頭,他今日只是來做個主考官,并沒有這樣多餘的要求。
可旁邊的陳岫已經在耳邊低語:“世子,聖上也說了,希望你能成為天下武學子的表率,為天啓朝武将儲備更有優秀人才,本來我還愁怎麽給你個機會,現在機會送上門來了,你不能不去啊。”
“是啊是啊,今日是武試第一天,總得有些看頭。”
寧暨臉又黑了一分,合着他是那個看頭?
郭大青再次挑釁:“怎麽,寧世子不敢了?”
陳岫開始有些想法,側眼向寧暨看去,莫不是寧暨真的不行?那要是輸了,這個主考官……
“世子,郭大青此人出身随州,本就是自小馴馬,就算輸了也無太大影響,你不必擔心。”
寧暨沒理他,往場外看了一眼,裴玦幾人與他有些距離,但隐約可見幾人很是興奮,也随衆人一起呼喊。
那抹紅色倩影依稀也站了起來,湊着頭往裏看。
“好。”寧暨回首,應了。
寧暨下場,直接牽過匹馬,接過下人遞來的弓箭,在一片歡呼聲中上馬。
裴婼往後一看,人群絲毫不少,尋着空隙就往前湊,比第三輪比試時更加熱鬧,都在猜測或懷疑寧暨的實力。
場內比完試的考生也紛紛站成一團,等着看“小戰神”露一手。
裴婼暗暗想,這要是失手了,那可丢臉丢大發了。
場內寧暨雙腳一拍馬肚子,那馬即刻奔騰起來,速度又快又急。
馬背上的人坐得筆挺,不受馬兒影響,只見他一手從箭筒裏拿出三支箭,穩穩架在弓上。
大夥兒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這是要三箭齊發?
好家夥。
果然,三支箭齊咻咻射出,不過一瞬,整整齊齊正中靶心。
整個操練場出奇地靜了下來。
随後爆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響徹長安上空。
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寧暨又三支箭射出,又中。
輕輕一眨眼間,再中。
郭大青傻了。
百姓們雀躍了。
陳岫笑不出來了。
“小戰神”名副其實!
裴婼啧啧兩聲,這下把他得意壞了。
好吧,确實有那麽一點厲害。
白袅激動得上竄下跳,左右搖着裴婼的肩膀,“婼婼,你看沒看到沒,哇!世子也太牛了!”
我看到了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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