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終結

“餘敬！”

雲獵咬牙切齒地叫出餘敬的名字，然而餘敬臉上瘋狂的笑容半分不曾收斂，他俯身蹲在雲獵跟前，與她處在相同的高度，伸出手來，用粗糙的五指捏住她的下颌。

她試圖掙脫餘敬的手，但對方的指節有力地鉗住她的臉，以她此刻些微的力氣，根本無法從餘敬手中逃脫。

餘敬勾着唇角，像欣賞某件藝術品似的，啧啧有聲地評價：

“我喜歡你的眼神，雲獵，這個桀骜的目光，讓人從心底裏想去踐踏，不知道當我将你腦中的芯片取出來的時候，你是不是也能這樣瞪着眼睛看着我完成最完美的傑作？”

“你這個瘋子！”

雲獵用力甩頭，餘敬卻在這時候松手，她被慣性帶出去，身子不由自主歪向一旁。

餘敬從她身旁走過，拽着她的衣領将她提起來，拖着她朝控制臺走去，至于倒在一側的莫璃他則完全不理會。

他将雲獵随手扔在控制臺上，她的臉頰砸在操作臺的玻璃上，很快紅腫起來。

他開始操作面前的儀器，這些設備她曾經見過一次，是在她接受芯片植入的時候。

那一次的手術打了麻藥，醫生在她因麻藥作用昏迷之後在她腦後開了一刀，等她醒過來的時候，手術已經完成了，而且傷口愈合情況很好。

現代的醫療條件非常發達，她只在醫院住了三天，傷口愈合之後，她就出院了。

但是這一次的情況和上次完全不同。

餘敬明顯沒有閑心給她麻醉，她即将在清醒的情況下被人剖開腦袋，活生生地摧毀對餘敬而言無用的多餘腦部組織，取出他最在意的那一枚芯片。

雲獵的身體越來越疲憊，但或許是由于對即将發生的一切感到恐懼，所以她的意識還非常清醒。

她的雙手垂在桌旁，趁着餘敬全神貫注操作器械的間隙，偷偷挪移，費力地從衣兜裏掏出樂小老板給她的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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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個東西真的能用得上，可她也不确定，這個符玉究竟能不能改變她眼下的處境，但她覺得根本不可能。

之所以将符玉抓在手裏，想必也是某種心理安慰，原來像她這樣的人，也會期待奇跡。

但是，就在她打算捏碎符玉，看看奇跡到底會不會發生的時候，一道身影出現在餘敬身後。

雲獵兩眼一瞪，但見莫璃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地朝着餘敬捅了下去！

餘敬沒有料到空氣中的藥物會對莫璃失效，所以也沒有提前防備，那尖銳的匕首噗的一聲刺進餘敬的後頸，又從他的喉嚨鑽出去。

鮮血頃刻間染紅了控制臺，餘敬的身體像個破敗的麻袋，軟軟地跌在臺子上，控制室裏的警報燈亮起紅光，因為短路造成的器械損壞而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雲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莫璃殺了餘敬，而後看向雲獵，她臉上神色冰冷，殺死餘敬對她而言似乎和捏死一只螞蟻一樣輕松，也絲毫沒有心理負擔。

雲獵倒吸一口涼氣，感覺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莫璃是怎麽擺脫藥物控制的？餘敬對此毫無防備，應該對自己的藥格外自信，但是，莫璃此刻看起來，并不像中了毒的樣子。

随後，更加令她震驚的一幕發生了。

但見莫璃面無表情地将匕首抽出來，然後又對着餘敬的腦袋劃下去，從餘敬的頭顱裏掏出一枚黑色的芯片。

雲獵震驚得忘記了自己的聲音。

“阿獵。”

莫璃喚了她一聲，然後将那枚黑色芯片塞到她手裏，鮮紅的血不僅染紅了她的手心，也連同她掌心的符玉一起，變得猩紅刺眼。

“待會兒我會引爆這個據點的自毀系統，這塊符玉可以救你的命，等你醒過來，拿着這些東西，離開這裏。”

雲獵不知道局面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抓緊了黑色芯片，愣怔地瞪眼看着莫璃，來不及糾結莫璃為什麽知道符玉的作用，為什麽她能解開藥物的控制，為什麽餘敬的腦中有芯片。

“你為什麽不走？”

既然餘敬已經死了，莫璃也可以離開這裏，為什麽要叮囑她一個人拿着東西離開？

她心裏有太多問題，卻沒有人給她答案。

“我走不了，這個據點的自毀系統必須手動開啓，而二代芯片和與之相關的一切研究也必須終結，只要這個戰争武器存在一天，就會有無數的人被貪婪迷惑雙眼，所以，要有人去結束這一切，我造下的罪孽，欠下的債，需得親自償還。”

雲獵聽不懂莫璃說的這些話，她試圖拽住莫璃的手，讓莫璃給她一個清晰的解釋。

但是莫璃卻對她說：

“你走之後，帶着這塊芯片去見雲歡，告訴她我和餘敬都死了，當初欠你們的，我用命來還。”

她說完，将雲獵扶起來，讓她靠坐在控制臺旁。

随後，她捏碎了雲獵手中的符玉。

一道光圈憑空乍現，将雲獵整個包裹起來。

然後，莫璃站起身，拽着餘敬的屍體走向另外一邊，停在那座巨大的機甲腳下，回頭又看了雲獵一眼。

雲獵張了張嘴，因為藥物的作用，她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甚至連張嘴說話都做不到。

她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鬧明白這個世界的真相，她只是單純地想要複仇，想活下去，現在，仇似乎報了，她也還有機會繼續活着，可她為什麽那麽痛苦。

從她得知雲歡還活着的那一刻開始，發生的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

她想起莫璃對她說的，等一切結束，就告訴她真相。

原來她活得像個笑話。

莫璃将餘敬扔在牆腳，擡手按亮牆上的燈，随着她一番熟練的操作，光潔的牆面上裂開一道口子，一個藏起來的特殊裝置漸漸浮現出來。

莫璃将餘敬的手拽起來，按在指紋識別窗口上，下一瞬，控制室內的警報突兀地響起來，整個教堂都開始顫抖。

做完這一切，莫璃又回身看向雲獵，紅唇開合之間，無聲地說了一句什麽。

雲獵偏着頭靠坐着，她已經半點力氣也沒有了。

可眼淚順着她的眼角滑落下來，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那麽難過。

她看見天花板上有石塊墜落下來，砸在她身前的光圈上，竟然被光圈彈開。

随後，越來越多的石塊砸在地上，轟轟隆隆，嘈嘈雜雜。

一陣又一陣的煙塵擴散開來，雲獵的眼皮也越來越沉，她隐約看見不遠處有個嬌小的影子一點一點被埋沒在石塊之間，然後整個世界便暗沉下來。

“唔。”

不知過了多久，雲獵的意識漸漸恢複，她感覺頭很沉，很痛，像要炸開似的。

昏迷前那一幕還留在她的腦海中，她用力睜開眼睛，費力地搖了搖頭，感覺渾身酸麻，像是有無數的蟲子在她的血管中來回爬行，啃咬，這種蝕骨的疼痛讓她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

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眼前的景象也漸漸清晰起來。

環境有些昏暗，入眼有一片藍蒙蒙的光，寂靜中不時傳來“嘀嘀”的輕響，這種感覺，就像回到了鐘樓的

臨時據點中一樣。

鐘樓？臨時據點？

雲獵用力搖了搖頭，随即猛地清醒過來。

沒有鋪天蓋地的硝煙，也沒有護在體外的光圈。

眼前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她身上披着自己的外套，躺在臨時據點的沙發上，就像……

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掀開自己身上的風衣，翻身坐了起來。

身上酸麻的感覺依舊清晰，但她顧不上這些，第一時間俯身拉開自己的褲腿。

沒有紗布，也沒有血跡。

她的腿完好無損，沒有受傷的痕跡，連疤也沒有。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雲獵喃喃自語。

她所經歷的這一切太過離奇，她甚至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做了一場夢。

但是，夢會如此真實嗎？

她這樣想着，忽然入口處傳來幾聲輕響，據點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天光透了下來，随即莫璃拎着一個打包盒出現在門口，微笑着看向她：

“阿獵，身體好點了嗎？我給你帶了點吃的回來，那家店裏的小菜還不錯，我以前經常去。”

這句話她聽過。

一瞬間，眼前的場景和她被莫璃從療養院救回來之後的一幕幕聯系起來，雲獵的心跳驟然加速，幾乎從她的胸腔跳出來。

“莫璃。”

雲獵掙紮着站起來，倉惶地喚了一聲。

她臉色煞白，不等莫璃走到近前，她就踉跄着腳步朝那小個子的女人撲過去。

但麻藥的效果還沒褪去，她的步子不太平穩，還沒走到莫璃跟前，就腿腳一軟，朝地面栽倒。

“阿獵！”

莫璃驚呼一聲，慌忙伸手去拽雲獵，終于險而又險地在雲獵腦袋着地之前将她拉住。

但由于事出突然，她沒顧上手裏的打包盒，袋子跌在地上，裏面的飯菜漏了摔散了，漏了一部分出來。

“啊……”

這是她特地給雲獵帶回來的，有點可惜。

但下一瞬，雲獵猛然伸出雙臂，将她整個圈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