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真相

雲獵死死摟着莫璃，那力量之大，就像要将莫璃整個糅進她的身體裏。

她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腦海中不停回放着據點自毀前的一幕幕，心神緊繃到極致，若非她極度自控，眼角的淚水便已淌下來了。

“阿獵？”

莫璃驚訝極了，她不知道雲獵為什麽那麽激動，這感覺，好像在害怕失去什麽。

是怕，失去她麽？

思及此，莫璃微微一笑，輕輕推了推雲獵的肩膀。

“你還好嗎？我們已經回到鐘樓了，情報局的人沒有追來，你不要擔心。”

“嗯。”

雲獵悶悶地點頭，但緊摟着莫璃的雙手還是沒有松開。

“你抱得太緊了。”莫璃側了側身，小聲嘟囔，“我有點喘不過氣。”

這句話比較有威力，雲獵立即就松開了胳膊，她扶着莫璃的肩膀，紅着一雙眼睛，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好半天才确認自己沒有做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是毫無疑問，時間後退了，她回到了一切結束之前。

又或者，只是她在被雲歡的麻醉針擊中之後，做了一場預知未來的夢。

只不過，這夢特別特別真實。

“怎麽了？阿獵。”莫璃看着雲獵緊張的樣子，好笑地勾了勾唇，“是不是麻醉針傷了腦子？你今天看起來怎麽怪怪的？”

“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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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以前，雲獵肯定會因為莫璃這句調侃而生氣，但是今天雲獵的态度相當平和，居然沒有和莫璃拌嘴。

她就地坐着，轉身撿起地上散開的盒飯，在莫璃驚訝的目光中扒開松動的飯盒，直接就着裏面的勺子将飯菜舀來吃。

“都掉地上摔壞了，我去重新買一份吧。”

莫璃一邊說着，同時伸手過去，想将盒飯收走。

雲獵避開莫璃探來的胳膊，嘴裏還含着飯菜，甕聲甕氣地說：

“沒灑出來的可以吃。”

說完，她警惕地抱着盒飯，謹防莫璃再跟她搶，那樣子着實令莫璃很意外。

雲獵今天太奇怪了。

莫璃本想扶雲獵起來去沙發上坐着吃，但她一伸手，雲獵便以為她還要拿走盒飯，下意識地躲開，她無可奈何，只得跟着坐在雲獵面前，雙手抱着膝蓋，疑惑地問她：

“阿獵，你到底怎麽了？”

“我說了沒事。”

雲獵忙着吃東西，拒絕回答莫璃的問題。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沒事的樣子。”莫璃偏了偏頭，她的直覺很準，何況，雲獵現在這樣，根本不需要用直覺去判斷，“有什麽事情你可以和我說。”

雲獵吃飯的動作慢了下來，她垂着頭，一勺一勺地将飯菜喂進嘴裏，打包盒很快就被清掃幹淨，她的腮幫子也鼓起來，幾乎裝不下了。

她将最後一口飯菜費力地吞下去，肩膀突然耷拉下來，整個人顯得非常頹喪。

莫璃看出她情緒不對，于是伸手過去拿掉她手裏的飯盒，扶着她去沙發上坐好，又一次問道：

“是不是我出去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你不要着急，不管什麽我都會幫你。”

“小璃。”

雲獵突然開口，意外地改換了稱呼，不再像以前那樣疏遠了。

莫璃對雲獵突如其來的親昵稱呼很是驚訝，但她沒有将驚訝表現出來，而是順從地點了點頭，應道：

“我在。”

“我不想等一切結束了，你現在就告訴我吧。”雲獵咽了一口唾沫，語氣中帶了些許潮濕的悲傷，“你為什麽接近我？為什麽要幫我？又為什麽……要救我。”

最後一個問題，她問的是教堂據點中舍身開啓自毀系統的莫璃。

她想得到答案，但她知道自己可能永遠無法得到答案了。

莫璃沒想到雲獵會如此迫不及待，明明之前說好了，等一切結束，她們如果都還活着，她會告訴她一切。

但是現在，雲獵突然反悔了。

她說不要等結束，她現在就要知道答案。

莫璃沉默下來，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其實她本來也沒有打算将一切都告訴雲獵，因為一切結束，她不可能還活着。

可是現在，雲獵執着地看着她，那雙眼睛裏倒映出她的模樣，同時也映照出雲獵心裏幾乎滿溢而出的悲傷。

莫璃不明白雲獵為什麽那麽難過。

但是她也知道，如果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她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可能也無法繼續了。

“不要随意找理由搪塞我，我能判斷你說的話是真是假。”

就在莫璃想着用怎樣的理由才能把一切說得合理一些，雲獵又道，她就像看穿了莫璃的打算一樣，不給莫璃任何躲避的機會。

肯定發生了什麽。莫璃越發确信。

她深吸一口氣，心裏有了決斷。

“那我們做個交換吧。”莫璃開口，“如果你告訴我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我就把你想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好。”

雲獵毫不猶豫地點頭。

這樣的反應讓莫璃更加驚訝，但是同時，也更加好奇。

雲獵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睜開雙眼的時候，莫璃好像看到一抹決然的神光。

“小璃，你先告訴我，為什麽餘敬的腦袋裏有一塊黑色芯片？”

雲獵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而這句話落在莫璃耳中，卻仿佛平地一聲驚雷。她兩眼一瞪，猛地站起身，驚愕地注視着雲獵，滿眼不可置信。

莫璃這樣的反應，已經足夠說明很多問題。

能将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震驚到方寸大亂，雲獵有理由相信，她在“夢裏”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微仰起頭，悲傷的目光直直看進莫璃心裏。

莫璃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将驚駭的心情壓制下來，盡可能保持冷靜，問道：

“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

“因為我看見了。”

雲獵的情緒已經平複下來，漸漸接受了她經歷過一場毀滅，又重獲新生的事實。

因為那些事情發生的時間很近，所以她清楚地記得，在她和莫璃說完雲歡的事情，抱頭痛哭之後不久，餘敬還接了通訊請求過來。

雲獵計算了一下時間，應該還有十分鐘的餘裕，足夠她将整件事和莫璃講清。

“在我醒來之前，我在夢裏經歷了一場短暫的未來之旅。”

她的語調很平靜，盡量用簡短的語言将那段刻骨銘心的經歷告訴莫璃。

“我以為我會死，又或者，我醒來之後看見的該是一片廢墟。”雲獵揉了揉眼睛，低頭看着自己掌心的紋路，“但不是這樣的，本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但是，我醒來之後，居然在這間臨時據點，你也還在。”

莫璃震驚極了，她緊抿着唇，目不轉睛地瞪着雲獵，許久沒有言語。

“我已經把我所經歷的事情告訴你了。”雲獵呼出一口氣，又掃了一眼視野右上角的時間，“距離餘敬接通訊過來還有五分鐘，現在，輪到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莫璃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沒想到雲獵身上會發生這樣的事。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雲獵甚至懷疑她是否真的會履行承諾，這時，莫璃才深吸一口氣，言道：

“我也有過和你一樣的經歷。”

“什麽？！”

這一次，輪到雲獵震驚。

莫璃搖頭苦笑，重新坐下：

“沒錯，你看到的那一切應該都是真實發生的，不過我曾經經歷的，和你又有所不同。”

莫璃回憶起那時發生的事情，明明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現在回想起來，竟如同昨日。

“和你說的一樣，我跟你一起去了教堂的據點，餘敬暗中下藥，并指摘我背叛，但是那一次，我沒有提前預知到這些，所以我是真的差點死了。”

“但是。”她話音稍頓，凝望着雲獵的雙眼格外深邃，那滿滿的情誼比雲獵所見的任何一次都更真切，“你把那塊白色的玉給了我，拖着餘敬同歸于盡了。”

雲獵目瞪口呆。

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也沒想到，原來自己對莫璃的感情已經在不覺間，深到她可以為了莫璃，犧牲自己的性命。

“呵。”莫璃輕笑起來，“我也以為一切都結束了，但是，原來噩夢才剛開始。”

她閉上眼睛，努力平複呼吸：

“我再一次醒過來，就是在那場清剿芯片攜帶者的戰争中，莊醫生的醫館。”

雲獵倒吸一口冷氣，恍惚間，她明白了什麽，所有的不合理都在這一刻突然找到了答案。

為什麽莫璃知道符玉可以救命，為什麽莫璃對餘敬的一切了如指掌。

“我是從未來回來的，而你，是我從未來帶回來的記憶中，唯一的光。”

“一切都因我而起，我是官方的情報員，但同時，我也在神州科學院兼任一個職位，傳感芯片的技術監督員，這個保密的身份就連秦茗也不知道。”

莫璃此時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在刷新雲獵承受能力的底線。

“你不是問我為什麽餘敬身上會有芯片嗎？答案很簡單，因為他自己，就是傳感芯片的第一個實驗體，那一枚傳感芯片是我監督制作的。”

“它是我和餘敬談判的最大籌碼，因為這枚芯片裏面，有官方讓我寫進去的一段控制程序，但是後來，官方準備收拾餘敬，讓我交出程序，我考慮多方面的利弊，拒絕了他們。”

“官方懷疑我叛變，将我關起來，強行在我腦內植入芯片以做研究。”

“後來我逃了出去，就徹底叛離了官方，主動找到餘敬和他商議二代芯片的事情，那時候我一心只有複仇，再後來機緣巧合，我發現你腦內的芯片不會自毀，于是明白一代芯片有缺陷。”

“所以我重生之後，告訴餘敬一代芯片存在缺陷，并通過程序演算出自毀系統失效的可能性及幾率，這也他對我如此信任的真正原因。”

所以，雲歡說得沒錯，莫璃的确是芯片研發的禍首之一。

莫璃微笑着，她的眼裏隐約可見閃爍的淚光：

“我想，也許這是上蒼給我的機會，讓我贖罪。于是我重新導演了我們的相遇，并試圖在這次的行動中，将你給我的一切，都還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