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 秋後算賬

他的眼底翻卷着莫名火熱的光點,俊美妖嬈的面容更是迷人,起身走近她,衣袂翻動。

她在女子中不算矮小,卻不過夠到他的肩膀處。

他逼得這麽近,她卻亦不曾後退半步,目光邪肆暧昧,自顧自地談笑。“韶靈,爺看你穿男裝,倒是頭一回,這粗布白衫穿在你身上……有點味道。”

他好似根本不記得三年前的那件事。

韶靈的臉色稍霁,并不理會他的寒暄。

他一把扼住她的纖腰,壓低俊臉,咬着她的耳朵沉笑。“這兒加條玉帶就更妙了。”

韶靈身子一僵,跟宋乘風等人打成一片,甚至好幾回酒醉後躺在地毯上過一夜,也是尋常。一物克一物,她冥頑不靈,是個混不吝,其實也有怕的人。

出了雲門,她才在江湖上聽聞,慕容烨豢養三千娈童,那些男孩們為了讨他歡心,逞強鬥狠,每年都要死好幾十個,而一旦觸怒了他,便是折磨致死,體無完膚。她至今記得親眼見過的男孩屍體,一想到胞弟落到他手裏,她不寒而栗。

“我重回雲門,自然做好了一切準備。主上要如何處置我,我絕無二話。”她擡起眸子,清瘦的臉上血色盡失,眼底冰川般冷漠。“不過,主上,你可以毀了我,卻不能毀了韶光。”

他聽着她念出胞弟的名字,眼底卻是一片深思,猝然松了手,背過身子。

她眉頭一皺,望向那窗外的迷離夜色,她看不清慕容烨的表情,只聽他說的冷淡。

“還沒遇着對爺說不能的人——”

韶靈從袖口抽出桃花枝,花骨朵全部盛開,從絢爛到荼蘼,快到了最後的時辰。“您給我的期限,我沒有忘記。”

新鮮的桃花枝,哪怕用清水日夜供着,也不過三日而已。

他利用這一支桃花警告她,命令她,她幾乎猝死在馬上。

他從來沒有一顆仁慈之心。

她身子微側,将桃花枝插入空瓷瓶,紅唇輕啓:“我有悔過之心,主上是否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要你做什麽,你都心甘情願?”他問的随意之極,聽不出一絲殘忍,雙眼不看她,只是鎖住了那桌上瓶中的桃花。

話音未落,一片桃粉色花瓣落下,飄到了桌角。

韶靈睇着他,徑自點頭,心中生出玄冰般的漠然。

頭一回那麽輕松,她逃了三年,卻終究逃不了一輩子。

只要她還不是一顆廢棋,韶光就還能過一天的安生日子。

她幾乎是閉着眼回到屬于自己的那個院子,長至過膝的蒿草,随着她的前行,暗暗伏着倒後,就像走過一片草原。

韶靈舉步走入中央,俯身點亮燭火,有人知道她這幾日會回來,粗略打掃過一番。

這一晚,韶靈按兵不動。

一夜到天明,春日晨光仿佛溫暖的紗帳,柔和覆上她的身影。

韶靈起身,靜靜地将女裝一件件穿回身上,将黑發高高挽起,重着紅妝,心情難辨複雜。

興許,這些将成為保護她的銅牆鐵壁。

韶靈緩步走入七爺的庭院,春日美景劃過她的眼裏,不曾激起半分漣漪。

林中落英紛飛成雨,滿湖粉色桃花,映入眼簾,觸動人心,美得不像話。

華麗如斯,誤闖入之人都會以為是絕世桃源,誰會想到這兒是雲門呢?!

每走一步,風中就會傳出若有若無的金鈴聲,一身白衣紅裙,裙擺飛揚。秀發挽着極高,露出巴掌大的小臉和纖長脖頸。眉目清晰天成,堅定果斷在她靜立的瞬間無聲無息散發出來,不容忽視。

其實她從未将自己當成是雲門中人,她不過是……一個過客。關于她的身世,馬伯問過一次,她撒了謊,往後再也無人提及。

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名字,也是假的。

步伐漸緩,韶靈的眸子定在不遠處,不難找到他。

他背對着她,今兒個只以銀冠束發,收起那垂洩至腰際的墨黑發絲。他左手微擡,手持乘着鳥食的碟盤,對着鹦鹉逗趣。

鳳尾鹦鹉正在吃食,突地被由遠及近的金鈴聲吸引,歪了脖子,懶洋洋伸展了雙翅,怪腔怪調地叫喚。

“來了來了!小韶來了——”

俊眉微蹙,隐約有幾分不悅,慕容烨以右手食指抵住薄唇,示意鹦鹉噤聲。“閉嘴,真吵。”

鹦鹉不止學人口舌,還能聽懂人言,果真噤若寒蟬,眼睛半睜半閉。

韶靈等候他将堅果一顆一顆喂給鹦鹉,這一剎那,仿佛安靜地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聲。

陽光落在他的側臉上,韶靈卻盯着他左臂上的疤痕,若有所思。

鹦鹉懶洋洋倚在籠內壁,打起盹來,他這才放下碟盤,轉身看她,眼底深不可測。

“你沒說過還有這麽一個弟弟。”

紅唇維揚,溫和笑靥令人很難防備。“主上,胞弟自小就寄養在親戚家,我也是這兩年才想起他,想見見他——”

“是嗎?”慕容烨打斷她的話,雙臂環胸,好整以暇地審視着她。

“我哪裏敢欺騙主上?”韶靈彎唇微笑,恭敬謙卑。

那一刻,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先前的那個少女。

食指微曲,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着桌緣,他的眸光突如淩冽寒風。“你挺可疑啊,韶靈。”

她沉靜地迎接着他狐疑目光,一臉肅然。“親戚家道中落,流落大漠,我一直在找他。”

慕容烨淡淡睇着她,過分安靜,猝然長臂一伸,自然而然拉近兩人距離,在她耳畔低聲輕問。“你我之間的那筆舊賬,該怎麽算?”

若他不提,她反而提心吊膽,怕他反攻倒算,他既然拿到臺面上來說,她倒安心了。她抿唇一笑,屈膝下跪,說的堂堂。“主上想怎麽算,就怎麽算。”

慕容烨輕笑出聲,蹲下俊長身子,紫袍如蓮花般鋪展開來。“大漠的三年,過的可逍遙自在?勝過雲門麽?”

他越是可親,就越是危險,他若沒有派人監視她,也不至于捷足先登。

韶靈擡起眉目,心中再無任何波瀾。“于我而言,晝夜交替,便是一天,談不上好壞。”

“你怎麽不問問爺過的好嗎?”慕容烨勾動唇角,長指攫住她的下颚,将她的面孔擡得更高。

下颚傳來些微火辣,韶靈處亂不驚,淺笑盈盈。“主上身邊伺候的人這麽多,應該過的不差。”

“每晚都無法安睡,能好到哪裏去?”慕容烨聞言,蹙眉嘆氣,那雙邪魅眼瞳陡然間黯然失色。

“主上面色很好——”韶靈拉下他的手,指腹搭上手腕,短暫沉默過後,才低聲說道。“脈搏心息也并無異樣。”

她眉頭微擰,他果然是無病呻吟!

“你的醫術已經如此高明了?”慕容烨低聲沉笑,話音未落,突地化為主動,捉住她的手往胸口探去。

她的手掌貼着他的胸膛,像是撞上一堵堅硬的牆壁。

韶靈咬牙看他,他似笑非笑。“不該眼見為實?”

他咄咄逼人,她無路可退。

她醫治過許多人,無論男女老少,他不過想看自己扭捏心虛。

“我再仔細瞧瞧。”她沉着平和,拉開他的裏衣,不見任何雲英未嫁該有的羞赧。

慕容烨的胸膛,呈現在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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