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齊天晚在躺椅上又小睡了一陣,天不知不覺就亮了。
水挂完後他好多了,燒退了下去,臉色也好了很多,肚子轉成隐隐作痛,可以正常行動了,因為沒有嚴重腹瀉脫水,拿了藥之後他就能回家休養,如果還是不見好轉就再來醫院。
齊天晚身上還穿着睡衣,等天大亮再出去就會感覺挺奇怪的。
他握着娃娃朝外走,走之前又看了眼輸液室角落,那母女三人還在床上,母親的情況看着不怎麽好,床小,大女兒沒地方睡,一直蹲在地上手臂趴在床上睡,但這個地方不可能睡得安穩,加上孩子一會醒來哭鬧,她還要幫忙喂奶換尿布。
齊天晚從耳機裏是聽到了母女倆對話的,他想了想轉頭朝外走去。
醫院裏是有超市的,賣一些住院部病人需要的臉盆毛巾墊布之類的,也賣看望病人的東西。
齊天晚在架子頂上看到了兩只娃娃,這種地方的娃娃不怎麽好看,就是最普通的兔子和小熊玩偶,大小也就二十厘米的樣子。
看着粗糙價格卻不便宜,一只就要五六十。
齊天晚個高,直接拿了兩個下來夾在腋下。
和新雨開始還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來這裏,以為他是餓了想買吃的,結果看他拿了倆娃娃就炸了。
“你幹嘛啊,你不想要我了?!”
齊天晚哭笑不得:“我什麽時候不要你了?”
“那你為什麽要買別的娃娃,這娃娃這麽醜,哪裏有我好看!”
“別亂講,是送人的。”
和新雨要出口的話頓住了,啊,原來不是要替代她的,她就說呢。
“送給誰啊,你有朋友住院嗎,這麽巧,是小孩子麽?”
齊天晚沒有解釋,只說待會你就知道了。說完視線在架子上掃過,又買了些牛奶餅幹和糖果。
拎着一兜子東西,他重新回到了輸液室,将東西放在床邊,快速道:“給你們的。”
說完轉頭就走了。
女人這會正好醒着,在看着小女兒,青青哄完妹妹才剛趴下要休息,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擡頭看向他快速消失的背影,又看看被丢下的東西,有些疑惑地問。
“媽媽,怎麽了?”
女人坐起身也有些吃驚,她們都不認識那人,怎麽突然買東西給他們?
“你快去看看。”
青青快步跑出去,但外面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媽,叔叔不見了,追不上。”
女人疑惑地看了眼,安撫着女兒:“可能是為了感謝你幫他看手機,有面包,你餓了沒,吃點吧。”
青青立時高興起來:“還有玩偶!”
外面齊天晚已經走出醫院了,和新雨也被他的動作驚呆了:“竟然是給她們的,我就說那家是好人吧,你看,這就叫好人有好報。”
齊天晚:“……”
和新雨感慨完才疑惑地問道:“你怎麽想起來給她們買東西,沒想到你還有這麽善心的一面。”
“我什麽時候不善心了?”
和新雨一想也是,如果他沒有善心就不會在發現自己是鬼娃的時候試圖幫她了,自己也一直在享受他的好意。
“對哦,我差點忘了,你是個好人來着。”
突然被發了好人卡的齊天晚再次無言。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就對陌生人發善心了,可能是因為在他聽到娃娃被人發現,而那人并沒有将娃娃帶走時慶幸的感覺吧,心愛的東西差點消失,有瞬間他的心跳幾乎都要停止了,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他幾乎以為天要塌下來了,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抛棄了。
現在感覺沒有那麽強烈,也仍舊讓他難以自抑地生出幾分後怕來。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他都不會再把娃娃獨自放下。
所以拿回娃娃後他才想着做些什麽,娃娃治愈了他,希望那兩個娃娃也能治愈那倆小女孩吧。
齊天晚在路邊打車回了家,到家的時候七點多了,收拾一下還來得及上班。
洗完澡換上衣服,刮了胡子抓了頭發,出來的時候他又是平時那個無所不能的齊總了。
發現他竟然還想要去上班,和新雨簡直驚呆了。
“你在幹什麽!”她站在桌子上朝裝電腦的齊天晚咆哮。
“上班。”
“不許去,你還病着呢!你半夜挂急診了你知道麽,現在你要做的是吃了早飯和藥去休息去睡覺!”以前罵齊天晚工作狂是帶着調侃的,可這會和新雨卻恨起了齊天晚的工作狂屬性,他竟然能不顧自己身體到這種地步。
“不許去不許去不許去,萬一你在辦公室裏暈倒了怎麽辦,到時候整個公司都知道你身體不好了。”和新雨繼續喊道。
齊天晚自覺身體已經好多了課,燒退後已經不怎麽暈了,只是胃還淺淺的痛,人也有點虛,但今天不出外勤,只在辦公室裏,還是能撐得住的。
“休息一天耽誤很多事,工作要緊。”
見勸不動,和新雨簡直要氣死了:“少賺一點又不會死,你拿身體去拼值得麽?難道你也想像我一樣變成只鬼?”
齊天晚的手微頓。
“公司裏那麽多員工,你離開一天難道就不轉了?”和新雨繼續道,“你忘了你說過的,要好好幹到退休去開服裝店,現在就垮了怎麽跟我履行約定,難道你要失約?”
齊天晚抿了抿唇,這些年全身心都是工作,他已經習慣将工作放在第一位了,說着不喜歡這一行不喜歡這家公司,可他卻是員工眼中的勞模,一天都沒有懈怠過,從前胃痛最厲害的時候也只是吃點藥就繼續扛着熬夜到兩三點。
只是從前沒人關心他,他也沒想過要休息,一旦停下來,各種紛雜的念頭就會拼命湧上來,他更不敢停止。
和新雨說的對,他确實需要稍微休息一下了。
放下電腦,齊天晚揉了揉腦袋坐回了沙發上,坐下來才感覺身體還是虛弱的,很不舒服,他的坐姿很快變成了躺着。
“是我考慮不周的,你罵得好,我跟米娅說一下。”
齊天晚拿着手機跟米娅說了情況,又稍微安排了一下今天的工作,随後就将手機遠遠地丢在一邊,今天休息,不處理工作了。
見他終于聽勸了,和新雨頓時松了口氣,讓他伸手過來,四肢齊用地趴到了他掌心裏。
齊天晚把她放在自己胸口上,和新雨也趴了下來。
“現在還疼嗎?”
“一點點。”
“該吃早飯了,吃完飯再去睡覺,你肚子裏都是空的,你看這裏都陷下去了。”和新雨往下爬了點,停在肋骨和腹部交界位置。
齊天晚的身材維持的挺好,不經常鍛煉也因為體脂不高維持住了薄薄一層腹肌,現在肚子放松下來一片平坦,跟肋骨撐起來的地方一比,就是往下凹陷了,跟多少天沒吃過飯一樣平。
“我叫一份粥。”齊天晚道。
“家裏還是需要有個阿姨給你做飯。”和新雨咕哝道,“也不能總是吃外賣啊,多不健康。”
“是賀杭開的店,幹淨的,放心。”齊天晚道。
和新雨眨巴眨巴眼:“咦,是面團的主人?他開餐廳的?”
“是連鎖餐廳,各地都有分店,專做粥的,可以單點,也有粥底火鍋,味道還不錯。”主打是養生養胃,現在倒是勢頭挺好的。
和新雨恍惚想起似乎真有這麽一家店,她想去但沒去成。
“原來是那家,我記得是說很好吃的,但是我沒去過。”
齊天晚有點愛憐地摸了摸她腦袋,現在想吃也吃不着了。
齊天晚在賀杭店裏是特殊會員,很快就有人送飯上門了,齊天晚簡單吃了些粥,又乖乖吃了藥,就在娃娃的監督下回了卧室。
本來以為自己不困的,結果回到熟悉的環境裏,他沾床就睡了過去。
和新雨怕他又不舒服也不敢遠離,就挨着他躺着。
卧室門沒有關,面團走了進來,賀杭教的不準上床,它就跳到了床頭櫃上趴下,視線瞧着娃娃,一幅渴望和她玩的模樣。
和新雨也睡不着,搖擺着湊過去到它身邊和它貼貼蹭蹭,最後貓也被蹭睡着了,就剩下和新雨自己,她左右看看,選了個中間位置,在枕頭附近跟着躺下。
這一覺到了中午,昨夜下過雨的天格外藍也格外熱,陽光倔強地透過窗簾縫隙鑽進來,讓齊天晚猛地驚醒坐起來。
他下意識摸出手機看了眼,已經十二點了,手機上有很多未接電話和短信,大部分都是工作相關,還有一個未接來電來自父親齊弘業。
上次見面鬧得很不愉快,像那樣的争執在兩人間時有發生,往常吵過後,半個月齊弘業都不會跟他有任何聯系,也是他難得清淨的時候,但這次才過了沒幾天,他竟然會主動找自己。
齊天晚皺皺眉,不知道他有什麽事,想了下還是回撥了回去。
打過去才發現,原來今天齊弘業心血來潮去公司了,平日都在公司的齊天晚偏偏今天就不在,讓他直接撲了個空。
“你就是這麽認真做事的?想來就來,想不來就不來?公司一大堆事都丢着不管,這一天你知道會因為你損失多少個億嗎?”齊弘業氣得要命,接起電話就罵了起來,“我不管你有什麽事,現在立刻馬上給我來公司!”
和新雨也在齊天晚醒來的時候跟着醒了,見他打電話,乖順地沒出聲,結果就聽到那邊冷血的罵聲。
她氣不打一處來,這什麽人啊,齊天晚這麽敬業天天加班看不見,一天病假都不能請了?鐵人還要休息,他又不是機器,怎麽可能不生病不有個事情。
上次齊天晚被罵她就在包裏聽見了,但當時她還沒暴露也不能說什麽,現下她真的忍不住了,什麽垃圾父母,知道兒子請假不先關心一下因為什麽事就開始指責,不配為人父母。
“去什麽去,怎麽沒見他每天早出晚歸來上班,憑什麽要奴役你,生病還不讓人休息,是賣命給公司了是嗎,有本事自己處理啊,指揮你算什麽。父母也沒有權利這麽辱罵孩子!”
也不知道為什麽,和新雨心裏就是有一股怒氣往上湧,壓都壓不住,好像是感同身受一樣,忍不住就想反駁想反抗,那股子反感惡心勁讓她要吐了。
她的話正常來說是傳不到齊弘業耳朵裏的,可齊天晚還帶着耳機,聲音通過耳機放大,正好通話的手機又在耳機旁邊,和新雨的聲音恰好被齊弘業聽了去。
平時齊天晚反駁他也就算了,一個外人憑什麽。
“你算哪根蔥敢來插話。”
說完齊弘業才反應過來,齊天晚身邊有人,聽聲音還是個女人。
“你身邊的是誰?你談戀愛了?”他下意識地問。
難怪給他相親那麽多次他都拒絕了,原來是偷偷戀愛了。
“哪家的?帶回來看看。”
齊天晚對這個專橫的父親沒什麽話講,他比和新雨還要不耐煩聽這些命令式的話語,直接一句今天有事不去公司就挂斷了電話。
和新雨解氣地道:“幹得漂亮,我看那老頭找你也沒什麽好事,該反抗就反抗,千萬不要……”
說到這她停住了,千萬不要怎麽樣也沒有說出來。
和新雨停住是因為腦海裏突然蹦出來一些熟悉的話語。
“為什麽不接電話,你知道不知道爸媽有多擔心?我一晚上都睡不着,到現在也沒有吃飯,差一點就報警了。”
“你怎麽能穿這件衣服,這麽暴露,丢臉死了,爸媽辛辛苦苦地養你這麽大,不是讓你出去丢臉給人看笑話的。”
“不要讓爸媽擔心,我們為了你真的很辛苦,你體諒一下……”
和新雨一下子倒在了床上,腦袋撞着床頭。
腦海裏說話的人面目模糊,可又讓她熟悉至極也難受至極。
齊天晚見她不對,趕緊将她捧了起來:“你怎麽了?”
和新雨的表情扭曲成一團,眉毛幾乎打結,瞧着很難受的樣子,齊天晚立即緊張起來:“哪裏不舒服?”
人生病了還能送醫院,娃娃不舒服了可怎麽治?
和新雨搖搖頭:“沒事,我沒事,就是想起了一點東西。”
“什麽?”
和新雨不想說,那應該是她和父母相處的片段,對話看上去沒什麽特別的地方,還全都是關心她的內容,可她想起來就覺得生理性惡心,如果不是現在身體不對,她一定會吐出來。
又幹嘔了一聲,和新雨疲憊地躺在齊天晚手上。
自己出事死了父母一定很傷心,可她想起來竟然一點都不覺得難過和愧疚,怎麽會這樣子呢?自己和父母的關系也像齊天晚一樣很不好?那他們倆豈不是同病相憐。
和新雨失神地看着天花板,突然覺得想不起來過去也挺好的,起碼不會有那麽複雜難言的情緒存在。
她努力放空大腦,試圖讓棉花重新填進腦子裏。
齊天晚見她不動了,擔心地晃了晃。
“心語,心語!”
“讓我靜靜。”和新雨道。
聽到回話齊天晚放心一些,就這麽捧着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和新雨終于從放空中回過神來,那段突然冒出來的東西只要不刻意去想就不會再出現在腦海裏,她仍舊很快樂。
眨眨眼,和新雨對上齊天晚的臉:“你怎麽不起床?”
“你沒事了?”
“我當然沒事啦,我能有什麽事。快點起床,太陽都跑走了,不會晚上了吧?你午飯吃了沒有?不要忘記吃藥!”
和新雨也就發呆半小時,現在一點,還來得及。
齊天晚松了口氣,看看手機道:“一點鐘,沒有過時間,現在吃。”
中午沒有叫外賣,就是簡單的下面條,這也是齊天晚最拿手的飯了。
和新雨在一旁看着那毫無食欲的面條,忍不住勸道:“不然你還是叫個外賣吧,這吃下去別腸胃炎又犯了。”
齊天晚瞥了她一眼:“我确定這面條熟了,裏面只放了鹽和蛋,這也能吃出問題進醫院我也認了。”
“我是說這面條瞧着寡淡無味,沒有營養,你現在要稍微吃好一點。”
“比如?”
“比如……面條。”
和新雨洩氣,現在生冷油膩酸辣的他都不能吃,除了粥也只能吃面條了。和新雨不擡杠了,站在一邊看他吃面,又看着他手機再次發出響聲。
這次是熟人了,賀杭直接彈了個視頻過來。
剛一接通他就非常激動地問:“哥們你談戀愛了?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這種事竟然瞞着我,你也太不講義氣了吧,虧我還幫你擋了那麽多次桃花。嫂子現在是不是在你身邊,給我看看呗!”
齊天晚就知道齊弘業肯定去問賀杭了,他淡定地将手機拿起來掃視一周,空蕩蕩的屋子,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在,這家裏也不像是多了個女主人的樣子。
“沒有女朋友,騙他的。”
賀杭瞬間切了一聲:“白激動了,我還以為你要老樹開花了,結果還是這德行,我就說不可能。你今天怎麽在家裏沒上班?看你臉色不怎麽好的樣子,又吃面條,是不是胃病又犯了?這次很嚴重吧,不嚴重到一個程度你肯定不會請假,生病竟然不跟我說,我現在就買晚上的機票回去。”
“不用,我已經好多了。今天就是不想見他才沒去公司。”他稍微找了個借口。
賀杭道:“那你就當我想念我家面團,提早回去和它團聚吧。”
賀杭回來,面團也要被送回去了,這齊天晚愣了下,倒也沒說什麽。
和新雨瞬間瞪大了眼睛,面團要被接走了?
她眼巴巴地看向齊天晚,她還想跟面團多待兩天。
齊天晚看了她一眼,低聲道:“要不,你再多玩幾天?面團在這挺好的。”
賀杭愣了愣,随後哈哈大笑:“好哇好哇,你現在知道有貓陪伴的好了吧,哈哈哈哈,我就說我家面團能征服你。”
齊天晚:“……”
才不是他覺得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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