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祖上債,子孫還
已經是深春了,可素來不畏寒的季侯琰卻覺得冷的厲害,沁入骨髓的冷。
他沿着漫漫長廊往回走,那紫藤花開的極好,一簇簇垂落下,姹紫嫣紅。
春嬷嬷的話猶在耳邊:“當年公主得知驸馬要娶男妻,為此與驸馬大吵一架,險些和離。後來驸馬信誓旦旦發誓與他毫無關系。唉,這人也是遇人不淑,公主要驸馬自證清白,驸馬便說即便是殺了那人也不會心疼。”
季侯琰震了震:“因此那人被公主殺了剝皮,這皮帶回來被送給驸馬?他知道那皮是誰的,就在上面畫了那個人的畫像?”
春嬷嬷驚恐萬分:“王爺,老奴并未冒犯公主與驸馬。”
“那驸馬如何死的?又為何被丢在平陽縣?”
“這......老奴便不知了。”
已是春暖花開,新燕啄春泥。
季侯琰突然想起當初孟昱卿的棺材三番四次挖起又莫名其妙被埋了進去,後來找了道士,那道士說過一句話,當初季侯琰只覺得荒謬可笑,可原來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
那道士說:祖上債,子孫還。”
若那畫上之人真是懷疏寒,若真是孟昱卿授意,若那真是懷疏寒生前被剝下的皮帶回來給孟昱卿,而孟昱卿知道這是他的依然在上面作畫......
那真相揭開又是怎樣的血淋淋?懷疏寒如何接受?
時光荏苒,他跨山越海在紅塵等了百年,人間等了百年,等得不過是一個負心忘義的人,他又會變得怎麽樣?
季侯琰心口氣血翻湧,猛地往疏影苑跑去,他急切的想見懷疏寒,把他搖醒,讓他忘記那個負心之人,那人明知他死了,可是連死都不願見懷疏寒一面,徑自轉世投胎去了。
孟昱卿可知當年有人放棄投胎,一直在等他回來?
可是真到了疏影苑季侯琰又猛地停下了腳步,戰戰兢兢不敢再上前。懷疏寒已經這般了,真相只會摧毀了他,那人間再無留戀,煙消雲散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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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侯琰捏緊了拳頭,再三思量,依舊保住了這個秘密,他并不是為了留住這個忘恩負義之人在懷疏寒心中的位置,而是覺得不值得,若為了這麽個人消失不值得。
他踉跄着走進去,跪在床邊握緊懷疏寒的手,十指相扣。
“該醒了,疏寒,你看看我,你可知我對你也是驚鴻一瞥一見鐘情,我祭拜你,我留住你,我一直想見你擁抱你。”
“疏寒,人間還有更好的人。”
“你醒醒看我一眼,你醒醒啊。”
有些人說不出哪裏好,有時還挂在嘴邊嫌棄他,但是自從認識了他就不想給別人機會了。
可是無論季侯琰如何呼喊,懷疏寒依舊不聞不動,沒有脈象,沒有呼吸。
他是一個已死之人,只留一縷幽魂在人間。如今魂魄也受了重傷,沉淪夢境之中,不肯轉醒。
季侯琰守在床邊,與他同枕而眠,忽然便明白了當初懷疏寒為何要把挖出的棺椁又埋回去。
即便是一具白骨又如何,真心喜歡又何懼是人是鬼。可知別人害怕的卻是他心心念念一直期盼的想見又見不到的人。
都這麽苦了,為何還要奪走陪伴他的人?
季侯琰喂他血,他的手腕上血肉模糊傷痕累累,可是見那人臉色逐漸有了血色,便也不覺得疼。
他發現懷疏寒手上灼燒的痕跡在血的滋養下也淡去,只是遲遲不見他轉醒。
季侯琰心中仍有疑惑,當時在平陽縣,縣太爺查了孟昱卿家中再無人留平陽縣,可是懷疏寒的事卻沒有記載下,若非他的事被公主抹去了?那孟昱卿又如何死了?
季侯琰派了人去了平陽縣調查此事,務必查到懷疏寒這個人過去。
另一邊老王妃又步步緊逼他成婚,連正妃人選都物色好了,是鎮國公的孫女淩汐,已是二八年華,袅娜娉婷,婀娜多姿,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她把淩汐畫像送來,季侯琰将畫像随手扔在一旁,也不屑去打幵。
但他生出一個強烈的念頭,他必須留下懷疏寒,而留下懷疏寒便是讓他成自己的人,自己的妻。
既然生不能嫁他,那死後便讓他做自己鬼妻。
丫頭得知時是震驚的,不可思議的,但王爺執意如此,她便精心布置了一番,準備了龍鳳燭,貼上了雙喜字,為懷疏寒換上紅色的喜服,為他梳妝。
這一番動靜驚動了楚秋玉,季侯琰要娶一個男寵,也要與他成婚,豈是她能容忍了,當即便匆匆去了疏影苑阻止。
本就是冥婚,該與靈位成婚,但丫頭扶着一直未蘇醒的懷疏寒,讓他與季侯琰拜天地。
沒有高堂,沒有賓客,也不能昭告天下。季侯琰本就對此有愧,正拜了天地,楚秋玉就闖了進來。
“王爺。”楚秋玉看到季侯琰一身大紅喜服,扭曲着臉:“王爺這是何意?”
“母後,我本不想驚擾您,但既然您來了,那便請您入座,受我們一拜。”
“反了。”楚秋玉怒不可遏,她着實未料季侯琰會去娶一個死人:“你可知你是什麽身份?他又是什麽身份?王爺,你當日養了那麽多男寵,母後半句未阻止,但你不能娶一個男寵。”
“他不是。”
“他是,以色侍人。”
“母後。”季侯琰絕不容許別人這麽說懷疏寒:“母後若是來暍我們一杯喜茶,便請入座,若是來阻止的......來人。”
季侯琰喊了一聲,立即便有士兵從各處角落裏湧出将楚秋玉圍住,兵刃相對:“那孩兒對不住,母後便站在那裏看着孩兒完婚。”
楚秋玉臉色青綠,她氣得渾身發抖:“琰兒,你可是要娶鎮國公孫女。你這麽做,若傳出去拂了鎮國公的臉,他還能将孫女嫁于你?你不止讓天下人恥笑你,你也将鎮國公孫女推入深淵,讓她招人恥笑,你讓她如何自處?如何嫁人?”
“母後,是你要我娶她,我答應了。可是我并未答應在娶她之前不娶別人。”季侯琰本就未想過要娶懷疏寒之外的人,那日被楚秋玉所逼,不得不答應。他是不在意天下人的恥笑,更從未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我既然答應母後,母後也不要阻止我這次成婚。”季侯琰朝她拘禮:“母後請上座。”
他早就料到會楚秋玉會來,做好了布置,便強行逼着楚秋玉做在高堂看着他們成婚。
楚秋玉怒不可遏,但此次來得匆匆,并未帶人,倒被季侯琰占了上風要挾了。
楚秋玉迫不得已入了座,冷着一張臉。季侯琰朝站在楚秋玉身邊的春嬷嬷道:“誓詞總會說兩句吧。”春嬷嬷用眼色掃了一眼楚秋玉,見她陰沉着臉,尴尬的颔首:“老奴會一點。”
“那便說兩句。”季侯琰又與花公公道:“你來喊唱詞。”
苑子裏站的是季侯琰的兵,常進周在苑子外誰也不得靠近。楚秋玉被架上高座,春嬷嬷都迫于季侯琰的威壓不得不說兩句,花公公也只能颔首應下。
春嬷嬷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責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一拜天地。”花公公高喊了一聲,尖細的嗓音震飛樹上的鳥兒。
季侯琰與懷疏寒對着天地拜了拜。
“二拜高堂。”
二人又對着臉色難看的楚秋玉拜了下去,換來她一個冷眼。
“夫妻對拜。”
楚秋玉幾乎是死死盯着二人對拜,她恨不得在懷疏寒身上戳出兩個洞。
這個男寵,也不知是何本事,能在死後讓季侯琰娶了他。
一個男妻?阿,說出去就是個笑話,這天朝,只見過養男寵的,沒見過娶男妻的,傳出去豈不是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笑談。
楚秋玉忍了許久,一掌拍在桌上,怒氣沖天:“很好,擇日王爺也該再成一次婚了。”她看了滿堂之人,不怒而威:“今日之事我若在京城裏聽到半句傳言,全部送葬。”
話落,便拂袖而去。
洞房之時,季侯琰揭開他的蓋頭。明亮的燭火照映着他絕色無雙的眉眼,像是畫中一筆一畫描摹出來一般。
季侯琰将自己的一撮發剪下,與懷疏寒的一撮發纏繞在一起,放在錦囊中,又放在懷疏寒的懷中,交給他貼身保管着。
他倒了交杯酒端過來,喂着懷疏寒時酒水卻從他的嘴角流下來。
季侯琰怔了怔,心底泛起細密的疼,好似被人緊緊擰成一團。他眼眶赤紅,倒了酒水,将血滴在酒杯裏,這才端過去。
是血,那血順利流到他嘴裏,将他的唇色暈染的鮮豔奪目。
季侯琰猛地将懷疏寒抱在懷裏,把臉埋在他的頸間裏嚎啕大哭。
這個在外征伐,令人聞風喪膽不擇手段的男人也終有一日會不顧臉面涕泗滂沱。
他從未想過原來自己一直想要的人早已來到了他的身邊,也從未想過自己會這麽對他。他想剖出一顆真心,卻給了他最利的尖刀。
季侯琰後悔,卻于事無補,懷疏寒不肯醒過來。
作者有話說
IJli)々所以,公主殺懷疏寒,祖父知道,但沒阻止,也是授意的。
攻不會告訴懷疏寒這件事,因為知道後懷疏寒肯定接受不了,不過等以後懷疏寒會從別人那裏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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