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你如今看到的只是我皮相
懷疏寒不時看看身邊人,也說不清楚自己怎麽就救了這個人。
救他後悔,不救他也後悔。
他搖擺不定,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興許季侯琰在知道自己救他後,會為他打開陵墓呢。
這般想着,懷疏寒便不再糾結自己救他一事。
天亮之後懷疏寒就把他拖到樹下。這林中樹木參天,陽光出來也是暗無天日,他也不用擔心會曬到。
不知是不是動作太大,季侯琰靠着樹邊時悠悠轉醒,懷疏寒正要退開就被他猛地抓住了手,他掙了掙,沒掙幵。
“別動,我背後傷口還疼着。”季侯琰出聲,聲音嘶啞,但他忽然笑了起來,神情有些癫狂。
懷疏寒看神經病一樣看着他,這人莫不是從那樹上摔下來摔壞腦子了?
季侯琰笑了半會就收住笑容了,他還擔心醒來會看不到懷疏寒,畢竟懷疏寒是厭惡自己,趁着自己昏迷離開情有可原,可是沒想到他沒走,也沒趁機吸光自己的血,反倒是救了自己。
所有即便他厭惡自己,還是舍不得自己嗎?
季侯琰心中狂喜,自然笑了出來,但又見懷疏寒一直緊盯自己,便收住笑容,變臉比翻書還快,捂着胸口哎喲哎呦叫疼。
“你背上有一條刀傷。”懷疏寒到底不忍,勉為其難和腦子摔壞的季侯琰解釋,又問:“你......摔壞腦子了?”
“什麽?”季侯琰不明白。
懷疏寒抿着唇,一雙琉璃眸凝視着他。
季侯琰好會兒才反應過來懷疏寒的意思,他幹咳一聲掩飾自己的失态,不太高明的轉移話鋒:“我那條刀傷還好嗎?”
懷疏寒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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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裏是崖底了?”
懷疏寒又颔首。
季侯琰道:“這是一個山谷吧?”
懷疏寒搖頭,想了想,又颔首。
要是換了以前季侯琰連續問了幾個問題得到的只是點頭或搖頭兩個答案,已經暴怒了,但他現在突然變了脾氣_般,溫和了許多。
“那我們去找找出路。”
懷疏寒狐疑望着季侯琰:“你現在能走了?”
季侯琰已經站起來,下一瞬臉上毫無顏色地又摔回地上。
“先在這裏休息。”懷疏寒道:“我再去找藥。”
季侯琰不想讓自己顯露出柔弱一面,但他沒想到背後的刀傷會這麽重。
“你去何處找藥?”
懷疏寒以為季侯琰是怕他會跑,道:“就這附近,很快回來。”
他之前找藥尋了許久,但好在記得路線,很快就找到了。
懷疏寒把藥草帶回來,解下季侯琰身上綁的布帶,他背上的傷勢尚未愈合,但好在止血了。
懷疏寒拿着沒搗爛的藥遞給季侯琰:“皭碎。”
季侯琰就着他拿藥的手直接晈了草藥,皭了幾下眉頭不自覺皺起。
“很苦。”懷疏寒提醒他。
季侯琰把皭碎的藥草吐到手上,才問:“之前敷的草藥是你皭的?”
懷疏寒颔首:“你暈倒了,沒辦法讓你自己皭爛。”
他說着,手上利索給季侯琰換了藥,重新包紮。
做完這些,懷疏寒收拾了地上的藥草。
他垂着腦袋,露出白皙姣好的後頸,白晃晃的季侯琰心猿意馬,口幹舌燥。季侯琰猛地伸手将懷疏寒的手握住。懷疏寒一怔,随即就要掙開抽出來,但季侯琰握的很緊,懷疏寒不禁皺眉,神情已然不悅。
“放幵。”
“這些不用收拾了。”季侯琰明知惹他不悅,卻也不想放幵。
他的指腹輕輕摩挲着懷疏寒的肌膚,細膩柔滑,令人愛不釋手。
懷疏寒全身寒毛豎起,他極為敏感,特別對于季侯琰的觸碰。這具身體熟悉了季侯琰給的情欲,在床上時輕微的觸碰都能令他打顫,渾身酥軟,更何況季侯琰還會逼他說些不堪入耳的話。
懷疏寒臉白如蠟,心裏滋生的厭惡凝成一團。他厭惡這樣的自己,厭惡明明是被迫最後卻情不自禁的自己,厭惡這具身體違背了自己的意志。
明明季侯琰沒有給他下/藥,可是最後他卻能纏着對方索要。
太惡心了。
懷疏寒哪怕是想一想自己如何柔軟躺在季侯琰的身下,如何任他予取予求,渾身便不受控制顫抖起來。他牙齒“咯咯咯”打着顫,望着季侯琰猶如看見鎖魂的鬼差。
察覺到了懷疏寒的不對勁,季侯琰微微松手,卻沒有放開他。他去掰懷疏寒的下颚,又被懷疏寒揮幵手。
“你別碰我。”懷疏寒如臨大敵,幾乎是尖叫着:“你別再碰我。”
季侯琰手懸在半空,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疏寒......”
懷疏寒退了數步,渾身戒備警惕:“你別再碰我。”
“不可能。”這一點季侯琰不會讓步,他霸道地,有極強的占有欲:“你死都是我的人,怎麽可能不碰
懷疏寒聞言,臉色古怪看着他,偏頭道:“你知道我已經死了,是不是?”
其實這一點懷疏寒早就想到了,這麽久了季侯琰不可能沒有任何的懷疑,何況自己“睡”了那麽久,靈魂不可能一直保持着能觸碰的實體,若想恢複清醒,必須要暍血。
只是這麽多日他一直未問,季侯琰也一直未說,懷疏寒也不想揭破這層窗戶紙。
可是如今不一樣,季侯琰明知道他不是人,怎麽還敢碰他?
懷疏寒喃喃:“你知道了,我早已不在人世。”
他說的時候沒有任何的難過,也不會因為自己不在人世而感到悲傷。可是季侯琰心都快碎了,懷疏寒那是無力而必須承認接受的,也是無奈只能坦然去面對的。
季侯琰想碰他,又被懷疏寒給躲開了,他只能道:“疏寒,我不在乎你是人是鬼。”
懷疏寒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笑話,他露出一抹嘲諷:“那是你從來不知道我的真面目。”
“我不在乎。”季侯琰話剛落,忽然一道陰風刮來,陰測測的極為瘆人。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是被剝去了皮,血流肉爛的懷疏寒。他的雙手都斷了垂在兩側,臉上血肉裹着森森白骨,看不到肌膚。他的白衣上血跡斑斑,雙腳也斷掉了,以奇怪詭異的姿勢站着。
“這樣的我你還會說在乎?”
季侯琰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有被懷疏寒的這副模樣吓到。
他生殺予奪,他也手段殘暴,卻沒有殘忍到将一個人活生生剝了皮。
懷疏寒就在他的面前,那張血肉模糊的臉看不清究竟是何面容,鮮血淋漓的身體,看得到的是一團爛肉。
這畫面給季侯琰極大的沖擊。他也曾無數次想過失去皮膚的身體會如何,可是始終不及眼前可怖一分。
“這才是我的真面目。”懷疏寒恢複了生前模樣,他自嘲般望着驚愕的季侯琰:“你如今看到的只是我皮相,可知我變成鬼後是沒有皮的模樣。這樣,你還說什麽在乎。”
沒有人會喜歡他死後的恐怖模樣,季侯琰至少沒有吓得落荒而逃,可知有些人看到他吓的站都站不住,爬着離開的。
在懷疏寒以為季侯琰吓得不敢再碰自己時,他伸出手輕輕觸碰了自己的臉頰。
懷疏寒一愣,季侯琰心疼道:“疏寒,疼嗎?”
那麽一瞬,他紅了雙眸,濕了眼眶,連自己也未發現的_道淚痕滑落。
這麽多年,遇見他的人都被吓走了,哪怕是遇見鬼都只是可憐他,讓他別等了。從未有一個人先關心他那時候被剝了皮有多疼。
他一直以為關心他的第一個人會是孟昱卿,卻沒有想到是令他不得逃脫,是欺他辱他的季侯琰。
“怎麽會是你?”懷疏寒淚如雨下:“為什麽會是你?”
懷疏寒跟了他許久,季侯琰打過他罵過他,給他用藥,在他身上試了不少淫/具。他也曾欺辱過他,折他的脊梁骨,可是一直沒有令懷疏寒妥協,沒有令他求饒。除了在床上看過他受不住時啜泣,這是第一次季侯琰看到他哭泣的神情。
沒有悲憤的,沒有撕心裂肺大喊大叫,這個人只是這麽安靜的,似乎并未發現自己眼淚都掉下來。
季侯琰大多見到的是懷疏寒無悲無喜的神情,不為物喜不為己悲,不怨怼不憤恨。他極少見到他笑過一次,極少見到他露出一絲柔軟的一面,也就很少見到他會哭的樣子。
他養過男寵,那些人泫然欲泣拉着他梨花帶雨,恸哭流涕,季侯琰都快煩透了。可是懷疏寒眼淚卻是一顆致命毒藥,那眼淚流到他心底裏,滲入他身體每一處,令他渾身都冒出細密的疼。
季侯琰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個人,掉顆眼淚都能令他撕心裂肺,連骨頭都疼到極致,整顆心都碎在了地上。
他伸手将懷疏寒滑落的淚水抹去:“別哭,我知道你很疼,你那時候很疼。”
“你不怕我?”
季侯琰安慰道:“我殺的人多了,見過比你還可怖的,為何怕你。”
“可是我死了。”
季侯琰心疼道:“我知道。”
“人鬼殊途。”
“我不在乎。”季侯琰撫摸他的臉頰:“疏寒,我從來不在乎。”
可是他不愛面前這個男人,他想陪伴的是陵園裏的那個人。
懷疏寒祈求道:“那你幫我打開孟昱卿的陵墓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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