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果然如裴延說的那樣,兩日後陶缇便知道了裕王爺說的“代價”是什麽。

得知裕王爺暈倒的消息,昭康帝當即派了禦醫去王府,并送了一大堆的賞賜慰問。

當天夜裏,他還将裴延和裴長洲都召去了勤政殿,殿內具體發生了什麽,陶缇不得而知。

只是聽說昭康帝大怒,砸爛了一套茶具,怒斥裴長洲不忠不孝不義。要不是周皇後及時趕到,苦苦求情,昭康帝怕是要将裴長洲的腿給打斷。

最終,裴長洲的腿雖然沒斷,卻在宗廟跪了一個晚上,且被昭康帝奪了掌管刑部之權,讓他在皇子府閉門思過半月,無诏令不得外出。

翌日,朝堂之上,禦史臺多位官員聯名彈劾諸位勳貴子弟的惡行,要求昭康帝嚴懲——

這些勳貴子弟皆與裴長洲交好,其父兄也與周家走得很近。

昭康帝本就有意打壓周家的氣焰,再加上這群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咒他最疼愛的太子,于公于私,他都無法輕饒。

一時間,或訓斥,或罰俸,或降職,或直接貶谪出長安……

父兄在朝堂上挨罰,回去後,那些一時嘴賤的勳貴子弟自然免不了一頓家法。

那日說得最起勁的那幾個,之後更是連連倒黴,有一個不小心從樓梯滾下來摔壞了腦袋,成了癡兒;有一個騎馬受驚,摔斷了腿,成了殘廢;還有一個尋歡作樂半夜被人用麻袋套住,踢爆了命根,成了廢人……這些都是後話,暫按不表。

陶缇這邊知道裴長洲和那群勳貴子弟都得到了懲罰,自然是開心極了。

又過兩日,許聞蟬進宮來,與陶缇說起勇威候夫人張氏的身體來。

“阿缇你放心,你阿娘就是感染了風寒,我和我娘登門拜訪的時候,她已經痊愈了。”

許聞蟬捧着一把幹果磕着,一臉好奇的看着陶缇将雞翅裏的骨頭取出來,“阿缇,你這又是做什麽好吃的呀?”

“雞翅包飯。”陶缇一邊說着,一邊将抽出中骨的雞翅放入一個大碗中,倒入蒜末、姜末、黃酒、醬油、白糖等調料,開始腌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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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聞蟬瞪圓了眼睛,“雞翅包飯?唔,雖然沒吃過,但阿缇你做的一定好吃!”

“等做出來你就知道了。”陶缇笑道,準備蒸糯米。

許聞蟬在旁邊打下手,邊與陶缇閑聊,聊着聊着,自然而然問起那日在裕王府發生的事情。

“那天宋玉凝拉着你去說話,你說了去去就回,我等了老半天都不見你人影,還以為宋玉凝把你怎麽了呢。那宋玉凝可真是悶葫蘆,我問她半天她也不說話,後來還是裕王府的丫鬟來找世子妃,說是裕王爺暈倒了,我才知道你跟太子一起走了。話說回來,裕王爺真是被三皇子氣暈過去的麽?”

說起這個陶缇就覺得好笑,但也不好拆裕王爺的臺,只含含糊糊的說了句“算是吧”。

許聞蟬咂舌道,“還真是這樣啊?那這三皇子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陶缇給她使了個眼神,“小心隔牆有耳。”

許聞蟬愣了愣,連忙閉嘴,這裏雖是東宮,卻也是皇宮的範圍。

過了一會兒,她又轉起另外一個話題,“那日宋玉凝找你說什麽呢,神神秘秘的。唔,你跟她很熟麽?”

陶缇戲谑笑道,“诶,我做雞翅包飯也用不上醋啊,怎麽有股子酸味呢?”

許聞蟬還真聳起鼻子嗅了嗅,嘴裏嘟囔着“沒酸味呀”,等看到陶缇那狡黠的笑容,也反應過來,“你這狹促鬼,我就問一問嘛。我、我也不是那麽小氣,不讓你交其他的朋友……但就算你以後有別的朋友了,我也要當最要好的那個!”

“好好好。”陶缇滿口應下,又解釋她與宋玉凝并不熟悉。

許聞蟬聽後,越發覺得宋玉凝莫名其妙,“她以為她是誰,憑什麽與你說那些。”

頓了頓,她像是想起什麽,“對了,聽說大公主還沒遠嫁時,宋玉凝曾經進宮給她當過好些年的伴讀……公主皇子幼年都在一塊兒讀書的,這樣算起來,宋玉凝與太子豈不是青梅竹馬?”

她一拍腦門,瞪大眼睛道,“天爺吶,這宋玉凝突然跟你說那些話,莫不是她跟太子之間有什麽?”

陶缇抿了抿唇,雖說她之前也這般猜測過,但再次聽人提起,不知為何,她的心口有點悶悶的,像是壓了塊石頭。

她含糊的撇開這個話題,“不說這個了。”

伸手拿過一旁的蝦仁與青豆放在鍋中炒熟,碧綠的青豆與白嫩的蝦仁炒在一起,色彩鮮豔,煞是好看。

須臾,蝦仁的香味就飄了出來。

許聞蟬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香味吸引,瞬間将宋玉凝忘在腦後。

待蝦仁和青豆炒熟裝盤,她伸出試探的小爪子,想嘗一嘗。

陶缇及時将食材挪開,無奈笑道,“這是雞翅包飯的配料啦,還不能吃。”

“啊?”許聞蟬肉嘟嘟的臉上露出小失望,随後又滿臉期待道,“配料都這麽香,那最後做出來的成品還不得好吃到飛起!”

陶缇朝她眨眨眼,莞爾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糯米蒸好後,與雞蛋一起炒香,最後再倒入青豆與蝦仁。金燦燦的雞蛋,翠綠滾圓的青豆,飽滿白嫩的蝦仁,與顆粒分明的糯米飯炒在一起,色澤鮮豔豐富,香味四溢。

陶缇拿過腌制好的雞翅,将這糯米飯往雞翅裏塞去,塞得一個個雞翅鼓鼓囊跟荷包似的,再用小簽子封口,刷上油與蜂蜜,放到那小面包窯裏烤。

約莫一刻鐘,香噴噴的雞翅閃亮出爐——

蜂蜜與油脂在雞翅表面呈現出極其漂亮的金色光澤,用小刀輕輕一切,焦脆酥軟的外皮立刻切開,露出裏頭緊實飽滿的炒飯,肉香味飄滿整個小廚房。

“哇,這也太香了。”許聞蟬直勾勾盯着,口水直咽。

見她這副迫不及待的饞貓模樣,陶缇用筷子夾起一小塊,輕輕吹了一下,送到她的嘴邊,“啊,張嘴。”

許聞蟬立馬激動的張大嘴巴,像只乖巧等投喂的小麻雀。

雞翅包飯剛入嘴裏,最先接觸的是鮮甜的雞翅表皮,帶着蜂蜜的微甜,還有秘制醬料的鮮美。待咀嚼後,糯米的軟糯口感與青豆的脆爽、蝦仁的q彈鮮嫩,與雞翅本身的汁水混合在一起,越吃越過瘾,真叫人欲罷不能!

“這個真是太好吃了,太香了……”許聞蟬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達到了巅峰!

“好吃就多吃些。”陶缇看着她吃的開心,也生出一種投喂的幸福感。

就在她準備吩咐玲珑裝些送去紫霄殿,一擡眼,卻見小廚房的門口不知何時多了道高大翩然的身影。

陶缇驚訝,“殿下?”

他什麽時候來的呀,怎麽都沒人通報一聲。

晚春的陽光明淨而和煦,裴延身着一身玉青色長袍,靜靜站在門口,宛若一棵挺拔修長的白楊。

陶缇心道:唔,對他這個身高來說,如今的确是瘦了些。

裴延落落大方走了進來,溫和的視線始終在陶缇身上,等走近了才瞥了一眼吃得滿嘴油光的許聞蟬。

許聞蟬接收到這個目光,一口雞翅咽也不好咽,嚼也不好嚼,只得一臉尴尬道,“太子殿下、殿下金安萬福!”

裴延低低的“嗯”了一聲,收回視線。

許聞蟬松口氣的同時,不禁琢磨着,是她太敏感麽,為什麽感覺太子對她有種莫名的敵意呢!

陶缇看向面前的男人,輕聲問,“殿下,你怎麽來了?”

裴延道,“處理完政務,出來散散步……”

散步?

門口的玲珑和付喜瑞對視一眼,心頭冒出同一個想法:從紫霄殿散到了瑤光殿?殿下你找借口也找個靠譜點的啊!

陶缇乍一聽這話,也有點錯愕,不過也沒細想,只眉眼彎彎的看向他,“那你來的可真巧,我剛做了雞翅包飯,本來還想讓玲珑給你送去的,現在看來不用了。”

裴延看了眼那色澤金黃的雞翅,淡聲道,“看起來很不錯,孤嘗嘗……”

“好呀。”

陶缇應下,剛準備給他筷子,卻見裴延突然彎下腰,與她對視。

陶缇,“……?”

迷茫的大眼睛直直的對上那雙黝黑如墨的桃花眼。

三秒後,陶缇腦子冒出個大膽的猜想——

他…他這是要她投喂麽?

遲疑片刻,她試探的用筷子夾起一塊雞翅包飯,緩緩地送到了裴延的嘴邊。

見着她這個動作,裴延的眉眼一彎,深色的瞳孔閃着一種絢爛的光。他微微張嘴,将那一小塊雞翅包飯吃了下去。

玲珑和付喜瑞,“……”

沒眼看,怪難為情的。

許聞蟬,“……”

莫名被秀了一臉?

裴延慢條斯理的品嘗着嘴裏的美食,吃過後,贊道,“味道很好。”

陶缇沒想到他真的張嘴吃了,而且他方才突然的彎眸一笑,真的有點撩……

意識到自己怪不對勁的心理,她忙往後退了一步,有點慌張的垂下頭,小聲道,“那個、那個,我們端去殿內吃吧。”

“好。”裴延輕聲應下,順便垂眸瞥了一眼許聞蟬。

那一瞥,淡淡的,漫不經心的,又讓人無端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剛準備跟上的許聞蟬表情一頓,“……”

片刻後,她悟了!

“那個,阿缇,時間也不早了,我娘特地交代我今天早點回去,我、我得先出宮了。”許聞蟬咽着口水道。

“啊?現在還早呀。”陶缇看了眼窗外明晃晃的天色,又指着那一碟香噴噴的雞翅包飯,問道,“你不吃了?”

“我吃!”許聞蟬脫口而出,美食當前,不吃枉為人!

只是眼角餘光悄咪咪瞅見裴延清清冷冷的臉,她連忙補充了句,“那你給我裝幾個,讓我路上吃吧?”

陶缇蹙眉,覺得她有點古裏古怪的,轉念一想,或許是裴延來了,她有些不自在。

她也不勉強,答應道,“行,那我給你裝些路上吃。”

許聞蟬立馬松了口氣,笑道,“嗯嗯,謝謝阿缇!”

………

不多時,送走許聞蟬後,陶缇轉身回殿內。

繞過一扇高八尺的紫檀嵌玉牡丹畫屏,裴延正坐在長榻上,姿态随意,神色慵懶,修長的手指摩挲着杯壁,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回頭,朝陶缇淡淡一笑,“回來了。”

陶缇本以為她與他相處了這麽多天,應該對他的盛世美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的。

但事實證明,沒有!

他若是像平時那樣淡淡的笑,倒還好。

可最近他對她笑的愈發溫柔,漂亮的眼睛裏還亮晶晶的,像是盛滿了星光的夜空,閃着璀璨迷人的光。

一個絕美帥哥動不動這樣對你笑,試問哪個能扛得住?

陶缇覺得自己能不噴鼻血,已經很強了!

她低低應了一聲,快步走了過去,看到桌幾上的雞翅包飯沒動,她疑惑的看向他,“殿下你怎麽不吃,是不是有些油膩了?”

裴延輕輕搖頭,嗓音溫潤清雅,“等你回來一起吃。”

陶缇:小哥哥,求求你停止散發魅力吧!

“哦,那咱們吃吧。”她讪讪一笑,有意避開他的目光,坐下夾起一塊雞翅包飯吃了起來。

焦香的雞翅裏塞着滿滿的糯米飯,一口咬下去,雞肉焦脆嫩滑,微甜濃郁的醬汁完全浸入每一粒糯米裏,鹹鮮又透着淡淡的甜,不帶絲毫的油膩,每一口都是十足的幸福感。

陶缇一口氣吃了好幾塊,還不忘提醒裴延,“你不能多吃,糯米不好消化。”

裴延聽後,将筷子放下,略一颔首道,“好。”

這聽話的樣子,真想讓人rua一把。

陶缇不禁想着,他長大了都這麽好看,小時候豈不是更可愛?

唔,也不知道五六歲的小裴延是什麽樣子,一定精致的像洋娃娃吧?唉,還是現代好,有照片可以留念,古代只能靠腦補。

這般想着想着,她不自覺想起許聞蟬說的“青梅竹馬”——

所以說,宋玉凝應該是見過裴延小時候模樣的?

這個認知,讓那種奇怪的郁悶再次湧上心口。

陶缇裝作喝茶,漫不經心問道,“殿下,你幾歲開始跟着宋太傅讀書啊?”

裴延道,“三歲開蒙,便一直由老師教導着。”

陶缇颔首,怪不得古代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一個老師從小陪伴到大,自個兒親爹陪伴的時間可能都沒這麽長。

頓了頓,她又問,“聽說宋太傅家的孫女,小時候是大公主的伴讀……那你們從小在一起讀書,感情應該不錯吧?”

這話一問出口,四周靜了靜。

陶缇頓時就有些後悔了,自己是怎麽回事,幹嘛突然問這種比較私密的感情問題。

她一臉懊惱的擺了擺手,解釋道,“那個,我就是随便問問,你別在意,你們感情好不好我都無所謂的……”

無所謂?

裴延濃眉微微皺起,見她還窘迫的解釋着,他沉沉開口喚道,“阿缇。”

陶缇睫毛微顫,水靈靈的眼眸中帶着幾分迷茫和驚詫。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阿缇。

不同于其他人,他這般叫她,好像一下子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很近,還透着幾分莫名的寵溺?

陶缇看向他,等他繼續說。

裴延眉眼立體,瞳眸漆黑,如一汪深潭,倒映出她白皙明豔的臉。

他定定的凝視着她,薄唇輕啓,“孤跟她不熟。”

這般認真又鄭重的回答,讓陶缇的心猛的跳了兩下。

“噢噢。”幹巴巴的應了聲,她忙低下頭。

不知怎麽的,開始那淡淡的悶氣一下子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心頭還生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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