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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陶缇好奇的看向她,盧氏慢條斯理的放下茶杯,緩聲道,“顧皇後,你母親,還有我,尚未出閣時,我們三家同住在永興坊,年紀又相仿,是以從小一起玩到大。我們還曾在七夕夜裏,設壇焚香,義結金蘭。那時候,我們三人幾乎是形影不離,你娘是最愛玩鬧的,今兒個辦宴會,明兒個逛街逗鳥,大後日又去莊子釣魚騎馬,好不快活。”
陶缇實在難以将持重古板的張氏,與盧氏嘴裏那位貪玩的鮮活少女聯系在一起。
盧氏見她這樣,柔聲道,“太子妃,似是不信?”
陶缇讪讪一笑,“盧姨,你上次見到我母親是什麽時候呀?”
盧氏道,“上回見還是兩年前,我娘家一位姑奶奶病逝,我趕回長安奔喪,臨走前去你家府上喝了盞茶。那會兒你正好出門了,不在府上,所以我也沒能見你一面。”
陶缇搜尋了一下腦內的記憶,兩年前的張氏,好像也是那副難以相處的模樣啊。
難道張氏還有兩幅面孔,在閨蜜面前一副,在女兒面前又一副?
也是,華夏的家長嘛,大都喜歡強調那份在兒女面前的“威嚴”。
相比于張氏的事,陶缇更好奇那位顧皇後的事,她看向盧氏,一臉乖巧道,“盧姨,你可以與我說些先皇後的事麽?”
盧氏輕輕瞥過陶缇纖細手腕上的白玉镯子,面容溫和道,“這镯子,是先皇後留給你的?”
陶缇一愣,手指下意識撫上那溫涼的镯子,詫異道,“盧姨,你眼力真好,這都能認出來。”
“這是沅沅……噢,顧沅是先皇後的名諱……這镯子是她一直戴着的,還是她封後時,顧老夫人親自給她戴上的呢。”
陶缇顯然沒想到這玉镯竟然傳了好幾代,心道,以後可得輕手輕腳,可別磕壞了這寶貝。
“她将這镯子留給你,看來是極滿意你當她兒媳的。我們三人之中,先皇後嫁的最早,我行二,你娘拖到最晚才嫁。出嫁前,我們三人就曾盟誓,若誰家有兒,誰家有女,就湊成一對,來個親上加親。”
“後來,先皇後最先誕下太子,那年我入宮去看她,肚子裏也懷着一個,她便盼着我肚裏是個女娃娃,好與我做親家……我沒能讓她如願,生了個混小子。還是你娘這個後嫁的,第一胎就得了你這麽個寶貝閨女……”
說到這裏,盧氏笑道,“你娘那時可得意了,特地寫信給我炫耀,說她女兒以後就是太子妃了,會有天底下最好的婆母,和身份最尊貴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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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缇臉上的笑意漸漸地消失,陷入了思考——
從盧姨嘴裏聽到這樁婚姻,她好像突然有點理解張氏了。
站在十六年前,張氏的角度來看,她的确是給自家女兒尋了一門天底下最體面的婚事。
若是顧皇後沒有早逝,若是裴延沒有病弱,自己的閨蜜給女兒當婆母,不用擔心女兒會被婆家磋磨。女兒嫁入皇家,一輩子錦衣玉食,養尊處優,未來還有可能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要怪,只怪命運太磨人,将她的如意算盤打了個稀碎。
想來張氏心裏也是很難過的吧?
盧氏那邊繼續道,“我們三個人中,我是膽子最小,最沒主意的,用你母親的話講,我就是塊木頭。你母親呢,性情爽朗,嫉惡如仇,行事有些莽撞沖動……如果說她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焰,那麽先皇後,就像一捧沁涼的清泉,又像一團綿軟的雲,最是溫柔和氣。”
陶缇一下子就想到裴延,笑道,“那太子殿下的性格是随了先皇後吧,殿下的脾氣也很好,我從未見過比他還要溫柔的人。”
盧氏并未見過太子,但一直聽說太子賢明端方,如今又聽太子的枕邊人這般說了,心頭更是想見一見這位故友之子。
陶缇又問,“都說兒子肖母,殿下長得這麽好看,先皇後一定長得很美吧?”
盧氏黑色眼眸微微眯起,回想着先皇後的音容笑貌,不住颔首道,“曾經的長安第一美人,當然是極美的。”
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擁有出衆的美貌,可有的時候,太過美麗,卻成為她們悲慘命運的開始。
關于顧皇後的美,盧氏不願多說,只草草幾句,輕輕揭過。
陶缇只當盧氏想起早逝的好友心中難受,也不再多問。
她想起小廚房的鍋上還煮着粽子,忙吩咐玲珑去端些來。
不多時,玲珑就托着一水晶盤的粽子上來,擱在盧氏手邊的桌案。
陶缇熱情介紹道,“盧姨,端午佳節,吃個粽子吧。今日通共做了六種口味的粽子,甜的有三種,豆沙粽、原香赤豆粽、蜜棗粽;鹹的有三種,純鮮肉粽、蛋黃肉粽、板栗肉粽……每個粽子上纏着的絲線顏色不同,你想吃哪個?”
盧氏笑道,“吃個蜜棗粽吧。”
陶缇道,“那你拿紅色絲線纏着的,那個是蜜棗粽。”
盧氏也不忸怩,拿起個翠綠飽滿的粽子,輕輕剝了起來。
那粽葉剛一揭開,潔白晶瑩的粽子像是一座小玉山般,出現在眼前,一陣濃濃的米香湧入鼻尖。一口咬下去,緊緊黏在一起的糯米軟軟糯糯,分外清甜。其間藏着兩顆大蜜棗,色澤鮮亮的金紅,更是香甜無比。
“這粽子可真香,不會太甜膩,糯米又糯又有嚼勁!”盧氏笑吟吟評價道。
“盧姨喜歡吃便好,你吃過這個,也可再拿個鹹粽嘗嘗。”陶缇淺淺一笑,自己也剝了個板栗肉粽嘗了起來。
相比于甜粽潔白的外表,肉粽整個呈現誘人的黃褐色,一打開就是滿滿的肉香。那包裹在糯米中心的五花肉,在蒸煮的過程中,将油脂擴散到每一粒晶瑩剔透的糯米上,緊緊地包裹着,讓每一口粽子都鹹香軟糯,滿滿的熱量,又是滿滿的幸福。等咬到內餡,還能看到根根分明的棕紅色肉絲,還有金黃色的板栗,那粉粉糯糯又香甜的口感,與粽子搭配在一起簡直絕妙。
這邊兩人吃着粽子、飲着茉莉清茶有說有笑,遠在百裏之外的長安皇宮,氣氛卻是格外的壓抑。
甘露宮。
今日端午,宮中設宴,周皇後趁着這個機會揪住裴長洲和裴靈碧兄妹,好好的盤問一番。
周皇後冷着臉屏退宮人,又派心腹宮女在門口守着,确定就她們母子三人後,擡手就扇了裴長洲一巴掌。
裴長洲直接給扇懵了,他都七八日沒見母後了,好不容易過個節進宮陪伴一趟,迎面卻是一個耳刮子。
他一臉憤怒與不解,“母後,你這是做什麽?!”
裴靈碧雖沒挨打,卻被吓得不輕,忙躲在裴長洲身後,附和道,“是啊,母後,大過節的,你打皇兄作甚?”
周皇後狠狠剜了他們兩人一眼,“你們都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我打一下不成?!”
裴長洲和裴靈碧皆是一噎。
周皇後眯起美眸,審視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連,須臾,她壓低聲音道,“你們老實告訴我,太子在洛陽遇刺那事,你們倆有沒有摻和?”
此話一出,裴長洲和裴靈碧臉色都變了。
周皇後一看他們倆這反應,只覺得眼前一陣暈眩,險些沒栽倒在地,“你、你們這兩個……蠢貨……”
裴長洲和裴靈碧連忙一左一右,扶着周皇後坐在榻上,“母後,你別動氣,仔細傷了自個兒的身體。”
周皇後坐穩後,毫不客氣的甩開他們的手,一張保養得當的美麗臉龐緊緊地繃着。
她看向兄妹倆,“你們現在膽子肥了呵,這樣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和你們舅父商量一聲?”
裴長洲和裴靈碧都垂着頭,抿唇不語。
見狀,周皇後更氣了,重重一拍桌子,呵斥道,“是誰出的馊主意,你們又是怎麽安排的?還不趕緊說!如今太子平安,若是他手中掌握了什麽證據,回到長安來,你們一個兩個就等着死吧!”
周皇後好歹也當了這麽多年的皇後,積威甚重,真發起火了,裴長洲和裴靈碧兩兄妹也都抖上三抖。
裴靈碧咬着唇,推了推裴長洲,蚊子哼哼似的催,“皇兄……你快說……”
裴長洲擰起眉頭,瞥了一眼裴靈碧,又氣又煩,“這會兒知道讓我說了?一開始還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裴靈碧一聽,忿忿擡起頭道,“我說的是讓七皇叔想辦法對付陶缇啊,我又沒想過動太子!誰知道七皇叔怎麽就對那病秧子下手了!”
裴長洲也有些郁悶,一臉無辜的對周皇後道,“母後,你信兒子。兒子是寫了封信給七皇叔,但信中只叫他想個辦法……對付太子妃而已……”
說到這裏,他顯然也有些難以啓齒。
周皇後真的氣的渾身發抖,咬牙道,“如果說刺殺太子這事,真是你指使的,我頂多會覺得你愚蠢,但也會覺得你有幾分膽色……可現在你跟我說,你特地寫信去穆王府,只是為了對付一個小小的女子?就你這狹小的器量,真是、真是……”
周皇後氣的腦袋發暈,一時也想不到什麽詞來,只捂着胸,大口大口的喘氣。
她周明缈算計一世,怎麽就生出這麽兩個蠢貨來?
裴長洲也不敢說話,等到周皇後氣消了些,才悶悶開口,“而且我在信中特地說了,不用奪她的性命,只要奪她的……清白,便足矣。也不知道七皇叔是怎麽搞的,難道年紀大了,人也越糊塗了?”
周皇後沉聲道,“我這邊得到的消息,穆王府和洛陽府尹孫正國被一鍋端了。穆王世子奸殺民女,被太子關到了牢裏,穆王妃因此懷恨在心,尋了一夥水匪前去刺殺太子,且穆王私自販鹽,鑄造兵器……數罪并罰,能不能留一條命,就看你父皇有多心疼這個兒子了。”
裴長洲道,“照這樣說,那刺殺不就與我們沒幹系了麽?”
周皇後冷哼一聲,“你當穆王是傻的?若他活不了,他會讓我們好過?他只要說是你發了一封信,指使他這樣做的,你又當如何?”
裴長洲頓時變了臉色,一陣慌亂的看向周皇後,“母後,那我們怎麽辦?”
“現在知道急了?”
“母後,求求你幫幫兒子啊,兒子這次真的無辜啊!”
周皇後板着臉,眉頭緊皺,纖細的手指輕輕摩挲着杯盞,沉吟半晌道,“這事,我會與你舅父好生商量的。”
頓了頓,她想起另一樁令人擔憂的事來——
如若不出意外,鄭泫這次很有可能升任洛陽府尹的位置。
鄭泫是何人?大淵朝官場上出了名的妻奴!
當年他為了求娶盧敏月,可謂是歷經重重考驗,才抱得美人歸。婚後與盧敏月鹣鲽情深,孕育三子,從未納過一房妾侍,也沒有任何通房丫頭。盧敏月說東,他就不會往西;盧敏月要星星,他拼了命也會給她摘。
這盧敏月與顧沅可是一條心的,如果鄭泫真的當了洛陽府尹,那這洛陽府……豈不是成了裴延的助力?
一想到洛陽原是她們周家手下的勢力,轉眼就成了對手,周皇後只覺得心口絞痛。
她将這事與裴長洲說了一遍,裴長洲聽後,也慘白了臉,“母後,那我們怎麽辦啊。”
周皇後捏着手指,沉吟片刻,道,“現在就看穆王倒下之後,你父皇打算派哪位皇親國戚去當洛陽府牧……這府牧必須得是我們的人,才能那鄭泫彼此制衡。”
裴長洲會意,忙拱手道,“母後您放心,兒臣一向與諸位皇親公候交好,就算是不熟的,兒子也會想辦法籠絡到我們這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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