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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悶熱,人沒胃口,再加上青禾縣主在食物這方面好像有些清心寡欲,陶缇琢磨一番,最後準備做四菜一湯:
宮保雞丁、松鼠鳜魚、糖醋裏脊、醋溜白菜,外加一道清淡鮮美的魚丸粉絲湯。
宮人處理好食材後,陶缇洗淨雙手,就開始做菜。
她最先做的是糖醋裏脊,選取新鮮的裏脊肉,腌制些許時間,再将腌制好的裏脊肉裹滿面糊,放入油鍋中炸。一份糖醋裏脊的成功,一是這油炸的過程,火候要掌握好,不至于炸的太生,也不至于炸的太老,酥嫩适中的這個度全憑經驗手感。
第二則是番茄醬的品質;大淵朝雖有番茄,但味道太酸,所以在做成醬料時,陶缇加重了糖的比例。饒是如此,翻炒裏脊的時候,除了加入番茄醬,還得加些糖和醋,這樣才能挂出色澤紅亮又濃稠的醬汁。
待那碟糖醋裏脊熱氣騰騰的從鍋中倒出,陶缇又撒上一層翠綠的蔥花和炒熟的白芝麻,菜肴瞬間變得更加誘人。
青禾本來不怎麽餓的,可現在看到這紅燦燦的菜肴,忍不住抿了抿唇,看起來好好吃啊。
陶缇見狀,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送到青禾嘴邊,“來,嘗嘗味。”
青禾怔了怔,小臉一紅。
她長大後,還沒被人喂過呢。
她腼腆的張開嘴,咬下那塊糖醋裏脊。卻不曾想食物剛一入口,她瞬間就被那香濃酸甜的口感給驚豔到了。
裏脊肉格外的滑嫩,外面裹着的醬汁酸甜恰到好處,一點都不油膩,甚至還想端一碗米飯配着吃。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青禾又驚又奇,這還是她頭一次渴望吃米飯。
陶缇不知道青禾小腦袋裏的想法,她喂過青禾後,自己也嘗了一口,就心滿意足的去做下一道菜——宮保雞丁。
這宮保雞丁是道經典川菜,雖然看上去一堆紅辣椒,實際上卻并不辣,口感偏麻、香,淡淡的酸中還帶着些許微甜。
取鮮嫩雞腿肉,切成小丁,與炸鍋的花生米一起翻炒,沒多久,那股子濃郁鮮香的味道就飄出廚房,飄至殿外。
廚房門外适時響起元寶“喵喵”的叫聲,小家夥每回聞到香味,都會瞪着一雙漂亮的鴛鴦眼,趴在門口叫。縱然很饞,它卻很乖,從不會跑進廚房裏搗亂。
“小饞貓。”陶缇擡頭瞥了眼,笑着吩咐玲珑去給元寶喂點小魚幹。
做好宮保雞丁後,陶缇不停歇的處理起那一條肥美的鳜魚——
松鼠鳜魚最考驗的就是刀工,要想把魚炸的漂亮,斜切菊花刀,角度很重要。
青禾在一旁看着,都不由得屏起呼吸,看了看陶缇娴熟利落的手法,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自己這雙手好像是個擺設啊……
當一整條魚裹上幹粉放入油鍋,伴随着“刺啦”的聲響,魚和油的香味迅速激發出來。不一會兒,一條魚炸的金黃酥脆,完完整整的放在長形的白瓷盤上。
陶缇這邊另外起鍋,調成香濃的芡汁,加入熱油,均勻的灑在魚的身上,同時,再将炒熟的蝦仁、青豆、筍丁等灑在魚身上,當做點綴。
“表嫂,這道菜可真好看。”青禾真心實意的贊道,看向陶缇的眼神寫滿了敬佩。
“不但好看,還很好吃呢。”陶缇說着,又起了兩個鍋,同時煮起了魚丸粉絲湯和醋溜白菜。
青禾自告奮勇的想要端菜,玲珑哪敢讓玻璃娃娃似的縣主做事,忙道,“縣主,奴婢來吧。”
青禾輕咬唇瓣,垂着眼睫站在一旁,像個無措的小孩。
見狀,陶缇輕聲道,“青禾,你幫忙擺下碗筷,好麽?”
青禾和玲珑皆是一怔,想法卻各不同。
陶缇也不多說,只朝青禾露出個溫暖的笑,青禾黑眸閃動,也笑了,“嗯!”
她那邊毫不忸怩的拿着碗筷出去了,玲珑忐忑的湊到陶缇身邊,“太子妃,景陽長公主可把縣主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若是讓她知道咱讓縣主做事,她心裏得怪太子妃您了。”
陶缇道,“放心啦,這事咱不往外說,長公主怎麽知道?再說了,青禾她比較慢熱,你若什麽不讓她做,她一直客氣繃着,待會兒吃飯都吃不香。有一定的參與感,會讓食物變得更加美味的。”
玲珑似懂非懂,但太子妃都這樣說了,她也不好再多說。
且說飯菜都擺上了桌,糖醋裏脊顏色紅亮,宮保雞丁味道香濃,松鼠鳜魚造型獨特,醋溜白菜酸香四溢,魚丸粉絲湯鮮美爽口。
陶缇拿起筷子,笑眯眯對青禾道,“用膳吧!”
青禾應了聲,動作優雅的伸向那道宮保雞丁,夾了一塊小小的雞丁,細嚼慢咽。
陶缇也伸向了宮保雞丁,卻是用勺子舀了滿滿一大勺放入米飯裏,端起飯碗就吃了起來。
青禾驚詫,“……”
陶缇把嘴裏的美食吃完後,才對青禾道,“宮保雞丁配飯吃很絕的,你也試試,一粒一粒的吃不夠爽。”
青禾咬了咬唇,遲疑片刻,終究是抵不過陶缇鼓勵的眼神,也舀了一大勺放進碗中,跟米飯拌着吃了一大口。
米飯與菜汁的鹹香充分混合,雞丁嫩滑,花生米酥脆可口,鹹味為主,其次是淡淡的酸甜,一大口吃完後,舌尖隐隐發麻,卻回味無窮,還想再來一口。
“怎麽樣,好吃吧?”陶缇像只小狐貍般眯着眼笑,語氣裏帶着對自己廚藝的小驕傲。
“嗯嗯,很好吃。”青禾睜着亮晶晶的眼眸,無比崇拜道,“表嫂,你的手藝比宮中的禦廚還好,你真是太厲害了。”
純情少女真情實感的贊美,讓陶缇心裏美得冒泡,面上還是保持着謙遜,輕聲道,“再嘗嘗這松鼠鳜魚。”
青禾伸出筷子,鳜魚表面炸的酥脆,筷子稍用力點,才穿破外殼,夾起裏頭那雪白鮮嫩的魚肉。外酥裏嫩的口感與酸甜的汁料混合在一起,細品還有清甜的果香。
“我一開始還以為會像糖醋魚一般,現在嘗過,發現兩者還是有很大不同的。這糖醋味并不厚重,吃起來酥香鮮嫩而不甜膩。”青禾評價着,又多夾了兩筷子。
陶缇見她伸筷子的次數多了,心裏也高興,畢竟對下廚的人來說,最好的贊美就是把菜吃光光。
兩人一邊聊一邊吃着,關系也在不自覺中增進。
在閑聊中,陶缇也得知了青禾身體不好的緣故。
“我出生那一年,戎狄大舉來犯,我父親領兵去了前線。戎狄兵狡詐,分了一部分兵力包圍了平陽城,那時城中大部分的兵将都去了前線,餘下的都是些殘兵老将。母親為了保衛平陽城,穿上盔甲,親自上城樓指揮防禦……”
“然後呢?”陶缇緊張的問。
青禾緩緩道,“平陽城地勢好,易守難攻,戎狄兵無法強行攻城,便圍城,與平陽城耗着。母親與他們苦熬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期間還見紅了,若不是府中的禦醫經驗老道,可能都保不住胎。就這樣苦苦支撐了七天七夜,在第八天的黎明,我父親帶着援軍殺回來了……”
陶缇腦補了一下當時的場景,不由得咂舌,“長公主可真不容易!”
青禾颔首道,“是呀,我一直覺得我母親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可她一直對我心懷愧疚,覺得是她的錯,才讓我生下來就拖着病體。”
說到這裏,青禾溫柔一笑,“她給了我這條命,視我如珠如寶,我感激還來不及,怎麽舍得怪她呢。”
一頓飯吃完,幾道菜差不多吃得精光,陶缇吃了三碗飯,就連青禾都吃了兩碗米飯。
兩個人撐得肚子都圓鼓鼓的,陶缇又帶着青禾回榻上躺着,繼續與她聊着隴西的風土人情。
青禾從未像今日這樣話多,仿佛一日之內要将一年份的話都說完,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等天色漸暗,兩人又用了一盅雪蓮子銀耳杏仁羹,這湯慢慢煲了一個時辰,清甜潤肺又養顏。
臨分別的時,青禾還有些依依不舍。
直到陶缇讓她明天再來玩,青禾這才舒展了眉頭,歡喜離開了。
玲珑看着青禾縣主的背影,又看了看抱着元寶狂撸的太子妃,心頭湧上一陣莫名的暖意——
太子妃的廚藝征服了縣主的胃,又用她仿若與生俱來的溫柔力量,俘獲了縣主的真心。
就像她用行動一步步的讓東宮衆人喜愛她、尊敬她、擁護她。
玲珑眸光溫和,東宮能有這樣一位太子妃,真是東宮之幸。
正在撸貓的陶缇似有感應,一擡頭,就對上了玲珑的溫柔目光。
陶缇,“???”
這慈母般的目光是怎麽回事?
——
玉明殿。
景陽長公主慵懶的靠在美人榻上,一個宮人捏肩,一個跪着捶腿。
見着青禾腳步輕快的回來了,景陽長公主長眉一挑,“看來你今日在東宮玩的挺愉快的?”
青禾走過去坐下,輕笑的點了下頭,“嗯,表嫂很好。”
景陽長公主眯了眯眼睛,頗有興致,“哦?說說看怎麽個好法。”
青禾便将今日在瑤光殿的吃喝玩樂說了遍。
景陽長公主眸中劃過詫異,“你今日竟然用了兩碗米飯?”
青禾點點頭,面頰泛着紅,“表嫂的手藝實在太好了。”
跟在青禾身旁伺候的宮女喜滋滋的補充道,“回長公主殿下,縣主今日用的可不止兩碗米飯,還有一碗魚丸粉絲湯,一盅雪蓮子銀耳杏仁羹。縣主今日這一頓,抵得上平日吃三頓吶。”
聞言,景陽長公主從榻上起身,拍了拍青禾的手,欣慰道,“好啊,能吃是好事。明日你若還去找她,就多帶些禮物過去,既然要結交,總得拿些誠意。”
青禾颔首,又小鳥兒似的枕在長公主肩膀上,清秀的眉眼間泛着淡淡的笑意,“從前我一直覺得皇宮是個華麗卻又冰冷的籠子,今日我才知道,原來在宮裏也能把日子過的有滋有味。”
母女倆親昵片刻,青禾問起長公主在甘露宮都聊了些什麽。
跟女兒一天的美好體驗相比,景陽長公主覺得自己一個下午跟周皇後母女耗着,真是浪費光陰。
“哼,她們母女算盤打得可真好,把你和你哥哥都算計上了!她的侄子什麽德行,打量着我才回長安不清楚?就那招貓惹狗的纨绔,給你提鞋都不配!”
景陽長公主罵道,“還有那靈碧,上回見着你哥哥,還對你哥哥百般挑剔,這會兒又來讨好了?哼,這樣兒媳婦要是娶進門,晉國公府豈不是要被攪得雞犬不寧!”
罵到這裏,她心裏也直犯嘀咕,周明缈這個人聰明有心機,怎麽養出來的兒子女兒,一個賽一個不成器?自家皇兄也不是蠢人,沒道理兩個聰明人生出蠢貨啊?真是納悶!
青禾不知道自家母親的腹诽,只讓她消消氣,又道,“母親,女兒不想嫁人,女兒想一直侍奉在父親母親的膝下。哥哥也說過了,我若不嫁,他會照顧我一輩子。”
長公主嗔怪了一句,“胡說,哪有小娘子不嫁人的。”
她心疼的摟過女兒消瘦的肩膀,柔聲哄道,“我的青禾長得仙子般,品行好,性情也好,母親定會為你覓到一位如意郎君的。”
這一對母女溫情脈脈,甘露宮的那對母女卻是愁雲密布。
裴靈碧不高興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蹙着眉道,“母後你都暗示的那麽明顯了,姑母難道看不出嗎?還是她壓根就看不上我?我可是她的親侄女啊,親上加親多好!”
周皇後自然看得出景陽的敷衍,心裏也正煩着,冷嘲道,“你姑母一向自負又護短,在她眼中,她兒子女兒便是這世間最好,誰也配不上的。”
裴靈碧撇了撇唇,“青禾都那樣了,誰會娶啊?娶個不能生的病秧子回去當菩薩供着?要我說,她能嫁進舅父家的門,已經很不錯了。”
周皇後道,“無論如何,得将隴西拉到我們這邊,青禾嫁,或者謝蘊石娶,起碼得成一件。”
裴靈碧眸光閃了閃,心中忽的起了個主意,湊到周皇後耳邊嘀咕一陣。
周皇後聽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擰着眉頭死死盯着裴靈碧,本想罵“這般下作的招數,你個公主竟也開得了口”,但想到眼前到底是自己的親女兒,忍了一忍,還是把這話壓了下去。
只道,“這事若是敗露,你的臉面不要了,我還要!”
裴靈碧悻悻的縮了下脖子,“我這不就提一嘴。”
倏然,她眯起黑眸,露出一抹幽幽的笑,“母後,我這邊用這個法子冒險的話,那不若用在青禾身上?”
周皇後眉心微動。
裴靈碧見她沒反駁,忙道,“若事成了,諒青禾也不敢聲張,姑母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下這婚事。若是不成,青禾的名聲毀了,不嫁給輝表兄,就只能剃了發出家當姑子去了。與其像現在這樣,母後你與舅父上趕着與姑母攀親,倒不如暗中運籌一番……”
她低聲誘惑着,“之後便是姑母求着母後你了,日後輝表兄要納妾侍通房什麽的,還不是由着周家安排。”
周皇後染着紅蔻丹的纖纖玉指一點點的收緊,斂眉思考着。
思考着這件事辦成的可能性,同時,也詫異于女兒這番陰毒的心思——
轉念一想,她覺得女兒這樣也挺好。
無論是在這爾虞我詐的皇室,還是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宅,多些心機手段,才能更好地安身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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