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Bug

方才還是火光沖天, 轉眼已經置身繁華都市。

溫回雲開着車，緊繃的精神終于能夠稍微放松。

葉酌言靠在窗邊，合着眼。昨夜整宿沒睡, 累壞了。

程宵明躺在後座，僵着身子，雖然有防彈衣, 傷口還是在流血。

她沒有吭聲, 但是呼吸格外沉重。

溫回雲看一眼導航：“明姐, 再忍忍, 馬上就到了。”

路口的藍牌上印着“B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字樣。

程宵明臉頰都是冷汗，眼睛勉強睜着一條縫，“我沒事。江亦凝有消息嗎？我什麽時候能見她？”

溫回雲沉聲：“還沒有，她一定會回來的。你先安心做手術，等你睡一覺起來......”

程宵明長長地呼氣：“......”

溫回雲把車開進醫院前廣場：“就能見到她。”

急診科無影燈照亮。

擔架床滾輪急速滑過。

“病人姓名。”“程宵明。”

“年齡。”“三十一。”

“基本情況。”“右胸第三肋骨下側槍傷......”

啪嗒。

手術燈熄滅。

手術室的門打開, 醫生摘下眼鏡, 助手推着程宵明出來。

溫回雲和葉酌言連忙接過擔架床, 和護士一同送她進病房。

溫回雲扣緊擔架床邊緣：“明姐, 現在感覺怎麽樣？”

局部麻醉緩了些，程宵明嘴唇蒼白：“好。”她問：“江亦凝呢？”

溫回雲沉默片刻，笑容溫和，給她掖被角。

葉酌言輕聲跟程宵明說：“明姐, 你先休息。”

程宵明的眼神追着她們：“她呢？”

溫回雲和葉酌言對視一眼, 猶豫少許, 放低聲音：“她回A市了。”

“你放心, 她沒有受傷, 只是跟警察回去辦一些事。”

程宵明睜大眼瞳, 光點湮滅。

“我要回A市。”

——兩個小時前。

B市華東刑警大隊總隊。

一輛計程車停下, 裏面下來一個女人，渾身浴血，拖着一個只留半口氣的男人。

崗哨立馬警報，用警具攔住她。

女人在重重臺階前停住，扔掉男人。

她緩緩擡起頭，紅藍的閃光照亮她沉郁的臉。

“重啓江橙CI973011，特戰‘翡翠計劃’，蘇翼歸隊。”

整片警隊大院都轟動了，大門水洩不通。

寧長棋微怔，表情從震驚變到喜悅，然後淚流滿面，“太好了，你還活着。”

只是她怎麽都沒想到011是她的外甥女。

接下來，一句話讓所有人愣住。

女人拿出身份證舉在臉側：“曾用僞名江亦凝，我要自首。”

A市下了兩天雨。

綿綿的，空氣裏的潮濕鬧的人心裏毛躁。

溫回雲和葉酌言送程宵明回家修養，到醫院複查。

醫生說：“恢複的很好，但是側胸這個位置會留下彈痕的疤，不太美觀。如果介意，後期可以通過醫療手段美化。”

程宵明穿上衣服。

出院時，她再次撥打那串號碼，還是關機。

葉酌言噤聲，溫回雲輕輕拍程宵明的肩膀。

再見到江亦凝，是在半個多月後的法庭。

溫回雲和葉酌言坐在觀庭席，而一個月前，她們坐在被告席。

現在的被告席，坐着兩個人，程文樟和他的律師。

審庭中央，護欄裏站着擡首挺胸的女人，面色沉靜，目光堅毅。

她單薄的衣服領口別着銘牌：江亦凝。

審庭側門開啓，程宵明逆着光走進。

皮鞋落在冷色的地面，一步步向前。

一步步靠近。

從江亦凝背後越過。

觀庭席第一排，相貌淩厲的中年女人眉頭皺緊，喝止她：“程宵明！那是你哥。”

程宵明微微停頓，寬闊的背影落下折射的光影。

程母嘶聲：“你要拆散這個家嗎？”

程宵明從小就寡言。

程家人也習慣了她的沉默。

獨獨此時，程母受不了。

末了，程宵明什麽也沒說，眼角的餘光聚焦在審庭中央，白色光束照下的地方——像江亦凝的愛巢，坐在地下室，仰起臉，日光從天井墜落。

庭審開始。

審判內容：

程文樟非.法盜竊長信資本造成重大經濟損失

程文樟非.法诽謗、誣陷程宵明

程文樟買通殺手、非.法購□□.支，謀.殺程宵明

關于長信資本經濟案以及誣陷案。

證人：江亦凝。

“三個月前我在參加戀綜，我和程宵明住同一間房，我偷取了她筆記本電腦裏的資料，存在這枚u盤，通過暗組織販賣給程文樟。”

江亦凝舉起u盤，還有一支錄音筆。

“這裏面有程文樟在翡翠城交易，指明要長信資本策劃案的錄音。”

驗證物證。

u盤裏文件無誤，錄音和程文樟聲線比對，證實是本人。

法官提問：“被告還有什麽要說嗎？”

律師無能為力。

“我有話要說。”

衆人轉頭，法官沉眉，開口：“原告程宵明，你有什麽要補充？”

程宵明和法官說話，目光卻與江亦凝膠着，全程不離。

“江亦凝沒有偷我的文件。”

“她知道我的密碼。”

“她可以打開我的電腦，可以随便動我所有的文件。而且，江亦凝拷貝的只是我設計的假案，洩露真正策劃案的不是她，是程文樟安排在我身邊的內鬼。”

程母不顧形象地站起身，破音：“程宵明你想幹什麽！你把你哥告上法庭，幫這個盜竊犯說話？！”

“肅靜！”

法官敲錘，問程宵明：“為什麽江亦凝知道你的密碼？是你告訴她的嗎？”

程宵明沉眸：“不，我從來沒有告訴她。”

“但是這個世界上，一定只有她知道。”

“密碼的數字是我出生有意識起就刻在心裏的，我不知道那串數字意味着什麽，我只知道它很重要，我一定不能忘，所以我一直用它做密碼。”

江亦凝頓住。

胸膛灼燒。

淚如洪。

她緩緩擡頭，眼裏演過喜樂悲歡，穿透程宵明的身形，還有一場又一場相遇、錯過、踟蹰、放棄、追逐、逃避、崩潰、振作、重新開啓。

戀綜第二次約會，她和程宵明的平安夜，吃了蘋果撻，喝了很多酒。

她把程宵明灌醉，破解電腦密碼，她猶疑，沒有直接破解，而是貪玩地輸入一串數字。

此前七次重生她都沒有試過，唯獨這一次，因為有了溫回雲的變數，她忽然想試一試。

江亦凝的虛構身份，生日是10月10日。

而易凝的是11月17。

****1117，确認輸入。

登錄成功：晚上好，歡迎管理員cxm。

程宵明關于廢稿什麽都不記得。

卻又把易凝的數字記得那麽死。

看，穿書局的npc控制管理器bug清的也沒那麽幹淨。

那個平安夜，江亦凝垂下頭，說：對不起啊程二小姐，我就是這麽個惡劣的——

騙子。

對不起啊我親愛的上司，重來一次又一次，我還是——

騙不過自己。

不管多少次。

只要是你。

就會愛上。

“我說不用擔心，事情會解決，跟我一起躲過櫥櫃的人都會很幸運。”

江亦凝站在護欄裏，對原告席的程宵明嫣然一笑。

“歡迎重臨你的金融帝國，程總。”

關于槍.支買賣和蓄.意.謀.殺。

證人：崔凱文。

凱文，前某國傭.兵，退出後回國，從事業餘射擊教練工作，涉及走si火.器，自造彈.藥等多重犯.罪行為。

由于凱文受傷嚴重，不能到庭審現場供詞，在醫院提交證詞：

指認程文樟以aa穢.亂視頻和剜除腺體為要挾，脅迫其多次伺機狙擊程宵明。

程文樟數罪并發，判處槍決，行刑前賠償程宵明全部損失。

江亦凝，原名蘇翼，系國際特戰隊“翡翠計劃”秘派卧底，履立奇功，為剿滅大型跨國暗組織付出巨大犧牲，授予特等功頭銜。

基于蘇翼同志的申請和身體情況的綜合考慮，組織批準蘇翼同志正式退役。

辦完手續。

江亦凝買了兩杯奶茶。

和溫回雲沿着清江大橋散步，邊喝邊聊。

溫回雲看了江亦凝的紅頭文件，問：“基于你的身體情況考慮批準退役，你的身體怎麽了？有系統的藥，你身上一個疤都沒有啊。”

“系統也有沒有的藥，而且我沒有重生了，熙玥說再過一陣穿書局的數據上傳了，會跟我解除系統綁定。”

“你完成終結任務了？恭喜啊！”

欣喜之餘，溫回雲更關心她的健康，“你的身體到底怎麽了？如果需要系統的藥，我還能幫你兌。”

江亦凝含着吸管，往奶茶瓶子裏吐泡泡。

淡淡的：“我不能生育。”

溫回雲：“啊？！”

江亦凝輕笑一聲：“做任務阻斷劑打的多，宮巢內部接收alpha信息素的腺體就壞死了。”

溫回雲沉默片刻，認真：“也許每個人的系統不一樣，還有特殊獎勵，只要我的系統還在，我會一直幫你找藥。”

不能生育又怎樣，人健健康康就好了啊！

江亦凝笑着和她擁抱，盡管知道不可能，依舊熱情洋溢地和溫回雲道謝，“謝謝你幫我結束執念，你是上天賜給我的轉機。溫回雲，這輩子我都欠你，以後要幫忙盡管找我。”

“你太客氣了，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

溫回雲說：“你去哪，長信嗎？我送你。”

江亦凝搖頭，伸懶腰：“我要回意大利了。”

溫回雲：“？”

“噓。我只告訴你。”

江亦凝眯起桃花眼，食指豎在唇邊，“誰都不要說哦。”

她轉身，夕陽映着她的身影，“你和葉酌言結婚記得告訴我，我會給你們寄禮物。”

溫回雲想了很多話，最後全部在嘴裏删除，只說：“好，我知道了，尊重你的選擇。”

“但是江亦凝，你沒有下輩子了。你沒有重遇了。”

“我知道你經歷太多，太累，很多情緒需要消化，需要休息。”

“等你休息夠了，記得去看看你執念的源頭。”

江亦凝望天，合上眼微笑。

晚上的機票，現在就去機場。

可是她沒能準時登機。

機場安檢前，一個人行色匆匆地攔住她。

江亦凝疑惑地看拉扯她的女人，目如桃花，和她有幾分相似的眉眼。

“蘇翼！我是你堂妹，我叫蘇赫。爺爺急性白血病快不行了，他想看你最後一眼。我找你一年了，求求你跟我去醫院見爺爺一面，就一面！”

戀綜過後。

美食賽結束了。

葉酌言試鏡過了。

溫回雲和解憂食肆火了。

葉酌言進劇組拍戲，都市大女主美食生活題材。

溫回雲作為美食顧問跟組，拍戲時工作，休息時秀恩愛，随手一拍都是勾得cp粉尖叫狂磕的素材=￣ω￣=

中午太陽暖融融的。

劇組都是吃的盒飯，只有葉酌言每天都吃溫回雲特制的愛心便當。

下午有場戲很急，葉酌言邊吃，化妝師邊給她補妝。

溫回雲坐在對面，托腮欣賞葉酌言精致的戲妝，視野的右下角挂着系統的終結任務進度條。

終于有進度條了，但是任務面板一個字都沒有，她不知道任務是什麽，只知道任務有沒有進展。

進度條一直停在90%的位置，顧麟身亡，投.毒案都偵破好一陣了，終結任務還是沒有進展。

“噗咳咳！”

葉酌言接了個電話，猛的咳出食物，差點嗆到。

溫回雲連忙喂她喝水，拍着她的後背順氣，“慢點吃，言言，誰的電話啊？”

葉酌言跟化妝師說抱歉，領着溫回雲進化妝間的休息室。

她把門鎖上，給溫回雲看通話界面。

聯系人，老媽。

葉母愠怒的話音從聽筒裏溢出來：離婚這麽大的事怎麽能不跟我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