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回去的路上, 隋逸說不出的頹廢,從未有過的無力壓在了他的肩頭, 他第一次知道, 原來打完架還會不高興,還會心情越來越沉重。

他走的很慢,慢到不太想回家, 尤其是看見小蘇爾謝後,更加煎熬。

也是這一瞬間,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原來, 他看不上的那些人,其實自己和他們一樣, 一樣的廢柴一樣的沒能力。

他所擁有的自信是雌父的實力帶給他的。

沒了家族以後, 他屁都不是。

往深想想, 他這麽一個坐吃等死的雄蟲, 竟然也會有種, 當雌蟲也挺好, 雌蟲才是最偉大的。

不知為何, 他覺得他的生存環境無比壓抑。

甚至……甚至有些扭曲……

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對是錯。

可當他今日看見那跪了一地的雌蟲後, 再聯想起自己的雌父, 以及經常新聞上看到的暴力事件,真的會有種……這樣做,好嗎?

他的腦子亂極了。

那種厭世的情緒越來越重。

他讨厭周圍的一切!

他讨厭這個狗屁社會,讨厭像他一樣的狗屁雄蟲,也讨厭這各種扭曲的制度和思想, 他讨厭自己, 因為他覺得自己就是在扭曲的環境中享受着這份扭曲。

他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麽, 但必須要說, 他現在的想法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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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是一個極端分子,竟然會覺得自己身處的社會不好?

他真是瘋魔了。

“啊啊啊啊啊——”隋逸一拳砸到牆上,在巷子裏發瘋,“草草草!!!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有毛病的是你自己,不是社會!!!蟲族世界百年來都是這樣的啊!!!怎麽就到你這裏你就覺得有問題了??草草草!!!”

隋逸瘋狂給自己洗腦,恨不能将那些混亂的思想全部甩出腦海!

他大口呼吸,忽然想起了雌父說過的一段話:“當你産生懷疑的時候,就說明一個事物已經有了另一面,而你正在懷疑中發現另一面。”

隋逸又一次趕忙甩頭,被自己各種可怕的想法壓得幾乎崩潰。

正在這時,巷子外一道落影緩緩靠近,對方聲音溫沉:“先生?”

隋逸倏然擡頭,一陣慌亂,像是要隐藏什麽似的。

他想起了自己剛才獨自發瘋說出的奇怪話,生怕被誰聽見了,認為他是精神病要将他抓走槍斃。

隋逸面色微變:“我……”

來者是加烈的雌君,盧迪亞。

盧迪亞道:“感謝您的相助,或許加烈因為要在病床上躺一月,所以這一個月我們能好過些。”

隋逸扯了扯笑。

盧迪亞道:“您是因為您的蟲崽無法入學所以煩惱嗎?”

隋逸懶得裝了,“你不都知道麽。”如果不是你的特權,哪裏會有這麽多麻煩事。

“非常抱歉,我沒有別的選擇。”盧迪亞低下頭,如果他不那麽做,今日還能不能活着站在這裏都不一定了,“不過我可以給您一個解決辦法。”

隋逸上下打量他一眼。

“如果您的財力雄厚,我建議您用所有的金錢去買一個貴族頭銜,有了貴族身份以後,您再拿着這封聯名舉薦信找到教育部,他們會重新考慮您的申請的。”

隋逸看着那封信,沒有接過手,“沒這麽簡單吧?我把那個傻逼打成這個樣子,事情不會這麽容易吧?”

盧迪亞歉意道:“是的……其實加烈屬于好面子的雄蟲,如果您願意給他當一個月的奴仆,以此讓他出氣,剩下的一切我都會盡力去做,否則我沒有一個合适的為您說情的借口。”

盧迪亞知道這樣的建議對任何一個雄蟲來說都是不可能的。

雄蟲一直以來高高在上,怎麽會有雄蟲願意去做奴仆呢?

隋逸也不願意。

拒絕了。

他的自尊心受不起這個打擊。

盧迪亞沉默了好久,“對不起。”

如果有可能,他真的不想為此為難面前的雄蟲。

他很想幫一幫對方。

但他不能全部去幫,否則加烈不會放過自己,等待他自己的就是死亡了。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折中的辦法了。

隋逸淡淡道:“成了,我知道你是被那個傻逼威脅的了,但你說的這個我無法接受,給那個傻逼當奴仆?夭壽。”說完話,隋逸邁開腿,轉身走了。

回到家裏,他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小蘇爾謝來來回回轉悠,試圖逗他開心,他也開心不起來。

夜晚,他去浴室洗了個澡,扇了自己一巴掌,罵道:“好好的,他媽的打他幹什麽啊?”

胳膊還被那個傻逼抓紅了,草,真他媽流年不利!

隋逸穿好睡衣,進了卧室後,小蘇爾謝正趴在床上看圖畫書,見隋逸來了,揚起笑容:“隋逸!”

隋逸坐過來,“我以為你以後再也不會看這種帶圖畫的書了呢。”

自打蘇爾謝認字以後,讀的書那叫一個深奧。

隋逸不理解,書裏不就應該全是圖畫嗎?

反正他從小讀到大的書,都是滿頁滿頁圖畫,文字少得可憐,而且這可不是因為低齡書所以是圖畫,他當初也看過那種成年雄蟲可以閱讀的資料,也是圖畫啊。

也是養了小蘇爾謝後他才知道,雄蟲和雌蟲讀的書竟然是有區別的哎?

雌蟲的書,盡管是幼齡書,也全是文字。

而雄蟲的書,哪怕是成年書,都全是圖畫。

小蘇爾謝道:“因為我想聽故事!”

隋逸躺床上,随手翻動,“不是講過好幾遍了嗎?”

“還想聽!”

小蘇爾謝乖巧的抱住他,然後閉上那雙漂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将那張白皙的臉襯托的更加童真可愛。

隋逸翻動着一頁一頁的畫冊,說道:“……小白兔戴着一頂漂亮的紅色帽子,在一群小兔子面前炫耀自己的新帽子,忽然一陣大風,将它的帽子吹走了,吹進了河流裏,帽子順着河流飄啊飄,小兔子追啊追……”

小蘇爾謝悄悄笑:“他真笨,為什麽不能撿起樹枝勾住帽子呢?”

隋逸一頓,“咦,是個好辦法。”

小蘇爾謝側過身,忽然捧住他的臉,很認真很輕柔的說:“隋逸,你不要不開心了好不好……”

隋逸啞住。

“沒有啊,沒有不開心……”

小蘇爾謝抱住他,“那你要答應我,一直高高興興快快樂樂呀,如果不開心了你就想想還有我這麽這麽喜歡你。”

隋逸失笑:“要你喜歡有什麽用?”

“因為我們是這世界上彼此的唯一呀。”

“……”

隋逸見不得溫情畫面,也聽不得這些溫情脈脈的話。

他松開小蘇爾謝,關了燈。

黑暗中,小蘇爾謝說:“不管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了,我都會永遠喜歡你支持你相信你,隋逸,你是棒棒的!你是因為我要去上學見不到我了所以才不開心嗎?如果是,那你放心呀,我每天都會很快很快回家見你的,我會很想你的。”

見隋逸不回答,他翻了個身,再道:“是因為缺錢所以不開心嗎?如果是,那你等等我,我會快快的長大,會在學校裏學很多很多,将來給你賺大錢!”

隋逸:“……”這個餅畫的,還挺治愈。

隋逸吐槽:“等你賺到大錢,我壽命都到盡頭了。”

小蘇爾謝不樂意了:“哪有,你會活得很久很久!”

“有多久?”

“就像外面的參天大樹那麽久!”

隋逸笑出聲:“那就成了老妖怪了。”

小蘇爾謝笑哈哈:“那我就是小妖怪!”

你一言我一語,隋逸心情的确好了些,最終,他試探的問了一個問題:“小家夥,你為什麽想上學?”如果我告訴你,因為我,你上不了學了你會不會宰了我?

黑夜中,小蘇爾謝的眼睛一閃一閃的,他蹭了蹭隋逸的臉,“因為上學了才能發家致富,我要讓你變成全世界最最最幸福的雄蟲!”

隋逸:“……”牛逼。

小蘇爾謝越說越亢奮,興奮地手舞足蹈,随時能從床上蹦起來,給他來場精彩的演講。

隋逸按住他的胳膊,低聲:“噓,睡吧,很晚了。”

小蘇爾謝眨眨眼:“那我睡了哦?”

“嗯,睡吧。”

“那你不能趁我睡着偷偷出去玩哦。”

隋逸挑眉,輕笑:“好。”

他以為他偶爾深夜偷偷出去做的挺隐蔽的,原來早都被發現了?

小蘇爾謝安心的閉上眼睛,隋逸在他耳邊溫聲:“睡吧,養精蓄銳,準備入學。”

他心中默默祈禱,希望崽子日後飛黃騰達,一躍千裏,彌補上他将要被踐踏的尊嚴。

隋逸接受了盧迪亞的建議。

他用了所有錢,買了個道貌岸然的貴族頭銜,又将推薦信送到了教育部,最後一步就是去那棟別墅準備受辱。

路上,隋逸碰見了斯爾赫特。

斯爾赫特前段時間一直在西邊軍區巡視,據說是昨天才回來的。

兩人相見後,斯爾赫特主動上前,問候道:“日安,您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習慣就好。”畢竟哪個奴仆是紅光滿面的。

斯爾赫特蹙眉:“您遇到什麽麻煩事了嗎?”

隋逸搖頭,從小就愛訴苦的他,恨不能将自己的所有抱怨和委屈傾瀉而出,但如今,莫名疲憊,連講的力氣都沒有了。

“買了個貴族頭銜花了我所有的錢,算不算麻煩事,本身就窮,更窮了。”

斯爾赫特立馬将自己的身份牌遞給隋逸,說道:“您可以去取我的星幣,我平常用不到星幣的。”

隋逸拒絕了,不想接受憐憫。

慢着。

這個叫憐憫?

隋逸驚醒。

猛地變色,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這怎麽能是憐憫!?

雄蟲拿錢,管誰的呢,只要對方給,那就是理所應當!

怎麽能是憐憫!?這是雄蟲的特權!

完了完了,他這段時間的思維模式越來越奇怪了。

曾經的他可以順理成章毫無顧忌的拿錢,畢竟是對方給的,不要白不要,自己是雄蟲,雄蟲就是要被這麽對待。

但如今的他,竟然主動拒絕,并且還覺得這是憐憫??

隋逸趕忙晃了晃腦袋,将不該有的想法甩出去。

斯爾赫特道:“您如果對貴族身份有興趣,其實可以建議您參加一場每半年一次的宴會,那裏有許多的名流貴客,或許您會感興趣。”

隋逸搪塞:“以後再說吧。”

說完話,他注意到了對方的臉,有傷,估計去外城巡視還參與了戰鬥,真辛苦……辛苦?

啊啊啊啊草草草他媽的為什麽他會想到辛苦兩個字?!

這難道不是軍雌該幹的嗎,正常思維難道不是:軍雌的存在就是為了戰鬥和犧牲?可是……不對啊不對啊,軍雌也是蟲,也有血有肉,被這樣區別對待會不會太過分了?

啊啊啊啊啊殺了他吧求求殺了他吧不對是殺了他的大腦吧,他要被這兩種想法逼瘋了!!!

他快變成一個擁有奇奇怪怪思維模式,完全不正常的雄蟲了!

隋逸被自己要搞瘋了,他不敢再站在這裏了,生怕說出一些怪話,趕忙道:“我還有事兒,先走了啊!”

斯爾赫特點頭示意:“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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