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那是一段感情迅速升溫的階段。

什麽感情?

特指愧疚的感情。

隋逸愧疚, 心道:“蘇爾謝要是知道自己是精神力紊亂症,要是知道是因為我的精神力波動, 把他害成這個樣子的, 會不會當場拍死我?”

蘇爾謝也愧疚,暗道:“隋逸要是知道我成年了,會不會把我踢出去, 從此不再見面?”

可以說,同一時間, 兩個人, 同樣心境,兩種想法。

一個比一個小心翼翼。

隋逸的小心翼翼體現在明處, 從頭到腳都透着心虛二字, 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弱小無助, 每次見到蘇爾謝, 生怕蘇爾謝說起生病的事情。

巧了, 蘇爾謝的小心翼翼正好就體現在暗處。

他沒敢面上有動靜, 心中直打鼓, 生怕醫生将自己已成年的事情告訴了隋逸, 于是只能話裏話外的試探, 似有似無的提一句病情和醫生。

可每次說到這裏,隋逸就像是炸了毛的野貓,頓時驚慌失措,連連尖叫:“什麽?醫生?你找醫生幹什麽?”幾聲尴尬的笑,“是要問你的病情嗎?醫生給我說了!很快就好!很快就好!”說完, 一把按住蘇爾謝, 咽了口唾沫。

微妙的關系相對平衡的保持着, 但總有不平衡的那一天。

西野在幾天後, 公開澄清了外界的傳言,表示,孤軍奮戰的是謝萊恩克、血戰到底的是謝萊恩克、救之水火的還是謝萊恩克,一切,和他無關。

一下子,謝萊恩克的名字席卷了整個軍區。

和當年的蘇爾謝一模一樣,無數目光聚在了這個新起之秀身上。

有些人複盤了如今的謝萊恩克戰役和當年的蘇爾謝戰役後,發現有異曲同工之妙,心中好奇,便暗自追查,很快,終究是紙包不住火,蘇爾謝的姓名重新面世,一夜之間,成為了傳說中的人物。

一個剛成年的雌蟲,就有了如此戰績,幾乎是争相追捧的對象。

就像是下注,不少雄蟲都起了心思。

他們看過蘇爾謝的照片,身材高挑,纖細勻稱,容貌俊美,簡直就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尤其是對方未來大概率會變成軍雌。

一個漂亮耐□□的軍雌,想想就心動。

故而,短時間內,比起軍部的熱切,外界雄蟲則更顯熱絡了,他們想盡一切辦法都想要見蘇爾謝,最好直接拍板,定下婚約。

真就……“癡心妄想。”西野說。

他看着面前的雄父雌父和兄長,連表情都難以維持下去了,頭痛道:“你們怎麽敢的,竟然打上謝萊恩克的主意了?”

“謝萊恩克怎麽了?不照樣是個雌蟲,是雌蟲,以後就肯定要找雄蟲結婚吧。”他的雌父說,“既然如此,找別的雄蟲是找,幹嘛不找我們呢?你和謝萊恩克是同學,你剛好幫忙引薦下。”

“別,我沒那個本事。”西野毫不留情的拒絕,他可不想因為這些破事,毀了他和蘇爾謝的友誼,況且……

他仔細打量了下他的兄長西平,長相平平,年紀不大,就吃撐了個圓潤的大肚子,走起路來都一搖一晃的,蘇爾謝能看上他?

“西野!這是命令,你只需要将你哥哥帶到謝萊恩克面前就可以!”

“我拒絕這個命令。”

西野的違逆引起了親人的不快,只見其雌父臉色立馬沉了下去,大有發作之意。

一旁的西平哎呦一聲,懶懶道:“你們一群笨蛋,我還指望他帶我見謝萊恩克?我早都見過了!”

西野一頓,詫異看去。

他的雌父雄父也愣住了,急忙問:“見過了?!哪裏見的?!說話了嗎?你确定你見的是那些人口中的謝萊恩克?別認錯了吧。”

西平撇撇嘴:“才不會認錯呢,那是我見過最漂亮的雌蟲了。”

西野樂了,“然後呢?”

“他對着我笑。”

“笑?”

“他還說他對我很感興趣。”

“?”

“他說他會考慮我的。”

“繼續編。”

“我沒說謊。謝萊恩克親口對我說他可能喜歡上我了。”西平嘆氣,搖了搖頭,“可惜他病了,不能與我暢談……對了,他是什麽病來着?”

西野沉默一秒:“眼病。”

“什麽?”

“他瞎了。”

蘇爾謝瞎了?

這個問題不禁在西野心中浮現,在隋逸心中也同時升起大大的問號。

這他媽?

就看上了??

隋逸是親眼目睹了那個畫面的,當時的他,提着飯盒,準備去樓上病房,結果在樓下門口處,看見了蘇爾謝和西平的畫面,然後就聽到了那段話。

不如不聽見。

他心底不僅僅是對蘇爾謝審美的懷疑,還有一股很煩躁的情緒湧上心頭,就像是……就像是什麽東西要被搶走了。

隋逸心裏不藏事,凡事都會表現在臉上,平常有了什麽想法,也都會直接問出來,不吐不快,從不藏着掖着。

可自從因為自己害得蘇爾謝大病後,他就不敢那麽冒失了。

凡事格外注意,就像現在,明明聽見了看見了,且很不舒服,他卻沒說出來,好似不在意的在蘇爾謝面前扯了扯笑:“哈哈……你喜歡那個類型的啊?”

不如不笑,難看死了。

他收斂了笑意,蘇爾謝看着他,淡淡道:“嗯,還行吧。”

“哦……”

隋逸放下飯盒,默不作聲。

蘇爾謝反問:“你不喜歡那個雄蟲嗎?”他注意着隋逸的面色,“我看你表情不對。”

“啊?沒……沒啊。”

這些日子外面那些雄蟲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試圖見到蘇爾謝。

那些雄蟲也是千奇百怪,長得奇形怪狀,也對,雄蟲哪有幾個好看的,都醜死了。

西平還算是那個長相方正的。

思及此,為了不讓眼前的畫面雪上加霜換成一個更不堪入目的,還不如說西平不錯呢。

隋逸這次是真心實意說:“好着呢,這個就好着呢。”

蘇爾謝捏緊勺子,深吸一口氣,笑了下,笑意涼涼。

碗裏香甜的果蔬羹在隋逸說出那句話後,猶如毒藥,苦澀無比,味同嚼蠟。

比起食物的味道,他此刻更在品嚼隋逸的話意。

隋逸當真是對自己一點也不在乎?

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任務對待嗎……

任務。

他牙關緊咬,這兩個字像是一根刺,紮的生疼。

很早以前,他就聽隋逸說起過這兩個字。

隋逸說:“對我而言,在一定程度上你是陌生的,你只是任務。任務是什麽你知道嗎,就是換一個任務目标,換一個任務對象,我照樣會繼續執行。”

這是隋逸醉酒後說的話,那時他還很小很小,但他已經能記住事兒了,而這段話他從未忘記。

不知不覺間,吃完了這碗苦澀的羹,他始終沒嘗到甜味。

蘇爾謝躺回床上,蒙上被子,也不想看隋逸了,隋逸在旁邊眼巴巴的望了幾眼,低下頭,悶極了。

他忍不住。

那一晚,他鼓起勇氣,趴在蘇爾謝床邊,小聲道:“那你是不是之後就要和那個雄蟲走掉了啊……你別走了啊……”

蘇爾謝睡覺是淺眠,很容易醒,他以為自己的話蘇爾謝是聽見了的,誰知外面護士進來提示道:“病人白天注射了藥劑,有助眠效果,現在應該是深度睡眠中,會對他病情有好處的,不要打擾哦。”

隋逸擡頭,道:“啊?奧……”

第一次的勇氣,結局:失敗。

眼不見心不煩,索性不去想這件事了,轉移注意力。

如今的病房是個多人病房,周圍還有其他受傷住院的軍雌在,隋逸便将注意力投放在了他們身上。

講真,和這些軍雌聊天更惬意。

蘇爾謝懂得多,每次和他聊,就會顯得自己很無知。

但和這些軍雌們不會,聊天聊地,什麽都可以說。

日日病房內都是歡聲笑語,隋逸将心思轉移了一大半,刻意忘記了那些破事的的存在。

可惜,你有心避山,山卻無意避你。

那個西平主動找上門了。

一見到蘇爾謝,殷勤極了,滿臉笑意。

隋逸心底一陣堵得慌。

他站在蘇爾謝床邊,面無表情:“患者需要休息,暫不見客。”

西平:“你是誰?醫生?護士?讓開讓開,我就和蘇爾謝說兩句話。”

“兩句都不行,出去出去!”

推搡中,他聽見了蘇爾謝的聲音,出奇平和:“見一見也不要緊。”

西平推開他:“聽見了嗎?他!要!見!我!”

隋逸:“……”

真想一腳踹飛呢。

隋逸離開了病房,躲在病房門外,偷聽,裏面笑語晏晏,也不知道說了什麽話題,蘇爾謝竟然能興致那麽好。

媽的,這崽種竟然還真的打動蘇爾謝了?

逐漸暴躁。

隋逸惡狠狠地用腦袋撞牆,裏面傳來腳步聲和西平的說話聲,他趕忙跑走,去了那邊過道,裝作在看标牌,仰着頭,一副認真。

等聽見腳步聲漸漸走遠了,他松了口氣,才朝病房內走去。

這會兒,西平離開了,病房裏,每一個簾子內的床鋪上,都空蕩蕩的,那些軍雌也都去吃午飯了。

窗口的位置是蘇爾謝床鋪,隔着一道簾子,隋逸第二次鼓起了勇氣,他都佩服自己的毅力,竟然還敢來個第二次,但,不吐不快,壓在心裏多憋屈啊。

果斷,張口就道:“我、我很不舒服……因為你的做法。你能不能不要喜歡那個西平了啊?他很優秀嗎?我沒覺得啊,還不如我呢……你是不是要離開我了啊,你要和那個雄蟲結婚,然後離開我嗎?我在這個世界誰都不認識,你要是走了,我就真的孤零零了,那你能不能先別走啊……”

這是他心底最最最真摯的話。

他發誓。

找不到比這更誠心的了。

他不想讓蘇爾謝離開。

更不想讓蘇爾謝和別的雄蟲在一起。

他說完,已經有一會兒了,簾子裏面卻始終沒有聲音,隋逸納悶,難不成又深睡了??

這時,卻見簾子忽一下被掀開,露出一張大臉,那張大臉正嬉皮笑臉的對他說:“所以你也覺得謝萊恩克真的很喜歡我?”

“……”“唰——”“嘩——”拉上簾子,隋逸微笑:“我是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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