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雪米酥 3

周染的聲音很輕, 落在極安靜的室內,似初春竹葉落下了一滴雨,悄然墜在心尖。

她不知什麽時候直起了身子來, 烏發濡濕, 眼睛朦胧,安安靜靜地望着自己。

“……”

周染張了張嘴, 卻沒能說出話來,衣角被她拽在手心中, 像是一片被裁開的單薄紙張。

陸悅剛剛轉過頭, 那白紙便似着了火般,她手心一燙,有些驚慌失措地松開了手。

“沒什麽,”周染閉了閉眼睛,手覆上額頭, “我……”

她話還沒說完,耳側傳來一陣輕細的響,床側微微下陷,多了個人的重量。

手腕被她握住,不由分說地向下拉去, 陸悅身子微微前傾,讓周染直視着自己。

“周同學啊,”陸悅笑了笑,眼角微彎,“你剛才說什麽, 太小了,我聽不見。”

她松開周染手腕,身子卻不急着下床, 膝蓋抵着對方身側,眉眼彎彎地笑。

周染:“……沒什麽。”

陸悅還在那兒笑,笑得卷發自肩頭顫下一縷,晃晃悠悠地垂在胸前。

她領口松散,細白脖頸向下延伸,沒入一小片溫軟的影中。

“你別裝,我都聽見了。”陸悅擡手覆上床沿,身子壓在周染上方,高居臨下地望着她。

指尖描過脖頸,将她下颌擡起些許,陸悅低着頭,任由卷發自面側垂落,好似簾子般遮住了兩人。

細密的影灑了下來,周染有些看不清她神情,只能聽見聲音落在耳側,含着幾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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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是誰啊?”

腰際一熱,她的手勾了上來,覆着單薄衣物,幾乎能觸到底下流淌着的溫度。

“是誰拽着我衣角,還不願讓我走的?”

指尖隔着襯衣,輕巧地繞了個小圈,陸悅笑着,聲音慢悠悠的:“是誰啊?”

周染半仰着頭,漆黑眼睛望着她,極靜極寒,望不出任何情緒。

如果陸悅沒看到那攏緊的手,以及小小吞咽着的頸,她可能真的會被騙過去。

腰腹畫着圈的手停了。

指尖像是細毫的筆,筆尖在白衣上劃出一道柔軟的線,搭上她面頰。

陸悅撩開一絲黑發,幫周染挽到了耳後,身子這才退開一點,半坐在床沿,望着她笑。

“行了行了,念在你是病號的份上,不逗你了。”

陸悅笑道,聲音輕快:“我去買點東西,走了。”

她從床上下來,拿了房卡與手機,便徑直出了門。

關門聲輕而細,“咔嗒”一聲過後,房間重新墜入寂靜之中,只剩下周染一個人。

陸悅坐電梯來到酒店大堂,詢問過幾個工作人後,來到了一件小超市中。

她在各種貨架上看了半天,這挑挑那撿撿,最終買了一大堆各式各樣的糖果飲料,領着兩個超大塑料袋,頗為霸氣的占了半個電梯。

回去途中,陸悅還恰好碰上了同樣下去偷偷買零食的小助理。

小助理看着她的氣派,不由得瞪大眼睛,很是驚訝:“陸悅,你買這麽多巧克力,糖果,是給周總的?”

陸悅聳聳肩:“不然呢?”

小助理遲疑片刻,說道:“但周總從來不碰這些,應該不會吃的吧。”

陸悅一笑,慢悠悠說:“沒事。她要不吃,我吃了她。”

小助理:“…………”

吃了她?

吃了誰,周總嗎?

小助理總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她默默将自己的幾包零食藏好,一邊鞠躬着一邊溜了。

陸悅則是沿着走廊,回到了周染房間前,将兩大包東西放下後,才有空刷卡開門。

屋內靜悄悄的,床上沒了周染身影,陸悅微一蹙眉,倒是在生氣前注意到了淋浴間的響動。

淋浴聲停了,只餘下幾聲水滴砸落,周染推開門,走了出來。

周染換了身黑色睡衣,脖頸邊圍了條毛巾,長發則是濕漉漉的堆在身後,蔓出一縷水汽來。

她轉頭望向陸悅,長睫濕潤,烏瞳也蒙着水意,說道:“回來了?”

下一秒,周染便望見了堆在地上的大包小包,神色僵了僵。

她看着自塑料袋中橫叉而出,極為顯眼的一大塊牛奶巧克力,遲疑了:“這些是?”

“糖果,巧克力,果汁之類的,”陸悅掰着手指,“我每樣都買了點,看你喜歡哪個?”

周染搖頭:“不用,我……”

話還沒說完,陸悅就瞪了過來,面上笑意無影無蹤,望着兇巴巴的:“什麽?”

周染:“……”

“葡萄糖水買不到,先将就着吃

一點,”陸悅拾起一塊巧克力來,在手中晃了晃。

“自己動手,乖一點,”她笑着,“或者我來?”

周染:“…………”

她頓了頓,解釋說:“剛發生低血糖的症狀時,确實應該通過葡萄糖、砂糖之類,補充15克左右的糖分。”

周染嘆口氣:“但現在已經是幾個小時後了,适當休息就好。”

這一番話下來,雖然聽着很有道理,但陸悅不免就有點洩氣。

滿腔熱情撲了個空,她就像是個刺破了空的氣球,有些頹唐地坐在了椅子上。

“……不好意思啊,”陸悅低着頭,“我應該查一下的。”

她雖然或多或少的,聽說過一點低血糖的誘發與征兆,但也沒真正去了解過。想當然的就買了一堆補充糖分的糖果,巧克力回來。

陸悅有些郁悶,破天荒地違背了自己七點後不吃零食的戒律,撕開巧克力包裝,咬了一口。

巧克力很甜,帶着點牛奶的淡香,但陸悅心不在焉地嚼着,卻嘗不到什麽甜味。

她囫囵吞棗般咽下去,又咬了一口,巧克力被唇齒上的溫度融化,苦的,澀的。

陸悅皺了皺眉頭,正準備将剩下一大塊包好,身側傳來腳步聲。

周染走到了她身旁,長發還濕漉漉地搭在身側,發梢處蔓出一滴水來,将衣領潤濕些許。

她皮膚本就白,忽然換上件黑色睡衣後,更襯得肌膚細白如玉,像是藏匿雲後的月光,不動神色的勾人。

周染低下些頭來,她遲疑片刻,輕聲開口:“能給我一塊麽?”

“我有點餓了。”她說。

陸悅愣了愣,将手中巧克力遞了過去,周染便掰下一小塊,放入口中。

她動作幅度不大,垂眉斂目的小模樣,像是只偷吃東西的倉鼠一樣。

周染神色平淡地含着巧克力,半晌後,公事公辦般點了下頭,評價說:“好吃。”

陸悅沒忍住,“撲哧”笑出來聲,她擡指揉揉眼睛,掩不住的笑意。

雖然能看出來,對方硬吞了塊巧克力不過是為了哄自己,但陸悅必須得承認……她被哄開心了。

将東西收拾好之後,陸悅也去洗澡換了身衣服,直接爬上了床。

雖說一開始安排的是兩間房,但周染不說,陸悅便就十

分淡定地在她這“住”了下來,行李霸道地占滿了衣帽間。

周染正坐在床頭翻書,修長五指覆着墨字,輕輕翻過了一頁。

陸悅從邊側爬上來,周染便将書合攏起來,随手放到了床頭櫃上。

“要關燈麽?”她說。

漆黑長發已經幹的差不多了,柔軟地垂了下來,在面頰上畫落幾道窄窄的影。

陸悅點了下頭,她擡手去按床頭櫃旁的按鍵,“咔噠”幾聲,房間便墜入了黑暗中。

雖說旅游這兩天,她們都是睡在一張床上,但都是一人一邊,連被子都分了兩床,并沒有想象中的旖旎氣氛。

山間的清晨起得早,陽光透過遮光布漏進幾縷,鳥兒歡快地啼叫着,曲中滿是袅袅春.色。

陸悅這次醒的早,反而周染睡得很沉,長睫安靜垂落,随呼吸輕輕顫着。

難得這人醒的晚,陸悅不想吵醒對方,蹑手蹑腳、輕而又輕地換了衣服,起身出了門。

餐廳之中,小助理居然也早起了,興沖沖地和她揮手:“陸姐陸姐!”

“酒店附近有家小餐館,那邊有薄煎餅吃,”小助理躍躍欲試,“要不要一起去?”

陸悅正好對酒店的自助早餐興趣不大,點頭答應了下來,和小助理兩人離開了前門。

酒店位于半山位置,只要向下稍稍走一小段,便能見到好幾條村落。

雖然沒有二十分鐘車程之外的小鎮熱鬧,但也是柳蓬連蝶,別有一番風味。

小助理一直念叨的薄煎餅,其實算是卷餅果子的一種本土化身。兩人站在随意搭起的店鋪門口,圍觀着阿姨卷餅。

面餅鋪展開來,阿姨用料十分大方,包起來後厚厚實實的一大塊,捧在手中沉甸甸的。

陸悅和小助理一人一半,還給周染打包的一份。兩人正準備在涼棚中找個位坐下時,阿姨又做了個煎餅卷,不過這次是小份的。

“這裏也沒有其他客人啊,”小助理心直口快,好奇地問出聲,“阿姨你這是要做給誰呀?”

阿姨笑了笑:“雖然沒客人,但是有只小野貓哩。”

正說着,一個身形瘦小的姑娘撥開瓜藤,抱着些水果鑽了進來:“容姨——”

話剛說了一半,小姑娘猛地睜大眼睛,用手指着陸悅,大

喊說:“你怎麽在這裏!!”

煎餅阿姨皺皺眉,呵斥說:“這兩位是客人,別去惹人家。”

小姑娘不滿地跺跺腳,嚷嚷說:“那人和喬瘋子是一夥的,狼心狗肺,你幹什麽和她們說話!!”

她在那大吼大叫,小助理都傻了,小心翼翼地問說:“怎麽了?”

陸悅冷笑一聲,将昨晚的事泛泛提了幾句,沒想到小姑娘一點就炸,登時漲紅了臉。

“雖然偷東西是不對,”她喊道,“但你和喬瘋子一起走,就是要偷你的!”

這是什麽歪理,小助理聽得心中冒火,正要幫陸悅罵回去時,被她攔住了。

“……喬瘋子?”陸悅稍稍偏過頭,聲音靜了幾分,“你說周染?”

小姑娘哼了聲,不顧煎餅阿姨的各種阻攔,喊道:“什麽周染,是喬染!”

小姑娘嚷嚷說:“以前一副死人臉,昨天居然拽我衣領,眼神恐怖的要死,還特別兇地罵我!”

她罵罵嚷嚷一大串,小助理聽得雲裏霧裏,反而是陸悅有些怔然,望見了些許昨天發生事情的輪廓。

只是,她口中描述的這個人,和自己印象中的周染完全不同啊。周染真的會驀然出手,拽着別人領子威脅嗎?

……想象不出來。

陸悅忽然便覺得,自己可能從未真正去了解過對方,別說各種喜好了,她甚至連周染有紋身都不知道。

而那幾年前,在陸悅覺得極為突兀的分手,現在看來,卻似乎從感情開始的最初便埋下了伏筆。

她不了解周染的家庭背景,也同樣隐瞞了自己的身份,兩人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

就像是一個本身就碎裂的花瓶,哪怕用膠帶纏住,裂痕卻不會消失,而是在積蓄到極點後,帶着絕望爆發而出。

陸悅想的出神,手中的煎餅都忘了吃,而一旁的小姑娘氣勢洶洶喊了半天,最終把自己嗓子給喊啞了。

她咬咬牙,将帶給煎餅阿姨的東西堆到桌上,最後回頭看了眼陸悅與小助理。

“你們這些人真是太差勁了,身在福中不知福,真以為所有人都是生來就有父母的嗎。”

小姑娘吸吸鼻子,聲音忽然便有些難過:“特別是喬瘋子,一點都不懂得珍惜!”

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砸下

來,陸悅倒是有些聽不明白了,不由得蹙了蹙眉。

小姑娘可能因為自己無父無母,有些羨慕完整家庭的孩子,也就催發了些許怨恨,但這和周染又有什麽關系?

陸悅只覺得莫名其妙。

周染這人雖然冷冰冰的,對母親卻是照顧的極為周全、面面俱到,周阿姨只需要安靜美麗地發呆就好了。

陸媽媽都曾感嘆到,要是自己有這麽一個從來不發火、會做飯拖地掃地喂貓咪、甚至還能賺錢理財的女兒——她半夜都能笑醒。

陸悅對此也感到很不可思議,想擰開周染螺絲看一看,她究竟是不是個機器人。

只可惜小姑娘說完就跑,也沒有給陸悅一個詢問的機會,甚至都沒有去解釋“喬染”這個稱呼是怎麽回事。

等陸悅和小助理回到酒店時,已經差不多是九點。

陸悅估摸着周染肯定醒了,打算把煎餅帶給她吃,便和小助理在門口分別開來。

她回到房間中,果不其然,床上已經空了,只是陸悅在房間中繞了好幾圈,都沒有看到了周染的影子。

這人神出鬼沒,這是去哪兒了?

陸悅望着空蕩蕩的房間,嘆了口氣,最後只能将煎餅先放進冰箱裏,晃悠去了酒店大堂。

依照她對周染的了解,對方有可能在餐廳吃早餐,也有可能和其他員工在談事情,或者又跑角落裏偷偷加班去了。

陸悅正打算給周染打個電話,好巧不巧,她就在酒店的會議室中看見了她的身影。

會議室在酒店二樓一個很偏僻的角落,不特意走過來的話,很難發現到。

周染坐在沙發上,墨發随意披散着,白色燈光落在她面側,勾勒得棱角分明。

她神色極為冷淡,鼻梁細而筆直,眼睛像是一枚漆黑的玻璃珠子,冰冷的叫人心中發憷。

在周染的對面,站着小助理和另外一名瑟蘭職員,兩人顫抖着低下頭,眼角都紅了。

陸悅走近了些,隐約聽到幾句對話。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對方出現了人身傷害,作為個人組織的公司活動,我們是有連帶責任的。”

周染并沒有罵人,面色望着也很平靜,但小助理就是被她說的眼睛都紅了,淚水不止地在眼眶打轉。

“周、

周總您消消氣,”一旁的女職員幫忙說話,“小墨她也是沒有經驗,頭一次出現這種情況,也是不小心的啊。”

周染神色暗了暗,聲音驟冷:“無論是公司組織還是集體組織,在你策劃活動的那一瞬間起,就必須有明确的法律認知以及責任分配!”

小助理依舊低着頭,眼淚噼裏啪啦地向下落,哭着說:“對,對不起,是我太粗心大意了……”

周染沉默着,手漸漸攏緊。

旁邊的女職員沒注意到周染的神情,而是忙着安慰哭泣的小助理,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周總啊,反正陸小姐都平安回來了是不是,也就沒必要再計較啦,”女職員小聲說道,“下次不犯就好了……”

話還沒說完,“嘭”一聲悶響,桌上玻璃杯劇烈晃着,濺出一連串水珠來,噼裏啪啦地砸落在旁邊。

周染猛地拍桌起身,她壓迫感極為強烈,漆黑的眼睛像是燒了起來,裏面滿是冰涼的怒火。

小助理與職員都被吓到了,呆呆地望向她,身子僵硬無比,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如果出事了呢?”

周染一字一句,聲音極冷:“如果陸悅出事了呢,那該怎麽辦?”

“如果她迷路了,如果她受傷了,如果她昏迷了怎麽辦?”

周染聲音愈高,帶着點顫抖的氣音,“如果她沒能回來呢?”

“——她的父親,她的母親,她的弟弟,她的親人們該怎麽辦?!”

周染聲音猛的拔高,幾乎是吼了出來,小助理和女職員半擡着頭,已經被她這幅模樣吓壞了。

周染扶着桌面,手極用力地向下按着,骨節幾乎要沖破薄薄的皮膚,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萬一出事了,她的親人該怎麽辦,”周染緩了口氣,聲音低了些,“你們說啊。”

周染低着頭,緊緊閉了閉眼,最後一句話輕不可聞,輕到幾乎沒人聽見,層層疊疊地堆着痛,埋着苦,

“我又該怎麽辦,”

周染喃喃重複着,“我又該怎麽辦。”

周染不說話後,會議室中一片死寂,只能聽得見兩個女孩低促的呼吸,還有細弱的啜泣聲。

方才的幾聲似乎用掉了周染全部的力氣,她慢慢地坐回椅子上,胸膛起伏着,擡手

輕輕地摩挲眉梢。

會議室的門被人輕輕敲響,陸悅将門推開些許,有些不自在地站在門口。

她攏了攏手,微微擡着頭,望向房中三人,僵笑說:“你們在這裏啊。”

周染頓了頓,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站起了身:“抱歉,我出去一下。”

她說着便離開了會議室,小助理再也忍不住,“哇”一聲哭了出來。

眼淚洶湧地落下,小助理哭得直打嗝,聲音斷斷續續的:“對、對不起……”

“沒事了沒事了,”陸悅拍拍她肩膀,安慰道,“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嗎。”

小助理哭好一會才緩了過來,她打着嗝,擡手揉着眼角:“不,其實周總說得對……”

旁邊的女職員嘆了口氣,說:“工作兩年多了,我還從沒見過周總發火,還以為她是天塌下來都不會眨一下眼的那種人。”

“誰知道,昨天晚上,還有剛剛……”女職員抿着唇,還有點後怕,“我從沒見過她這樣。”

陸悅垂下頭,沒有回複。

她又安慰了一下兩人,便也跟着起身出了門,繞過大堂,在陽臺遇見了周染。

周染一人站在陽臺上,她半倚在欄杆之上,望着原處的連綿雲霧山海出神。

她聽見腳步聲後轉過身,手中握着那個玻璃杯,眉眼低垂着,神色極為疲憊。

“……陸悅。”

周染啞聲喚她。

玻璃杯中盛着些清水,她手顫得太厲害了,波紋一陣陣蕩開,溢出零星水花來。

陸悅走到她身旁,喉嚨有些發幹,猶豫了片刻後,才勉強勾出個笑來:“怎麽啦?”

“我在外頭偷聽了幾句,你這是生氣了麽。”陸悅輕聲說着,擡手覆上了周染面頰。

沁冷的,柔軟的。

陸悅彎了彎眉,她心中酸酸澀澀的,也不知說什麽好,只能半開玩笑般說:“真稀奇。我第一次還是見你發火,你居然也會發火嗎。”

她說完就後悔了,只想拍自己一巴掌。

自己不是出來安慰人的嗎,說的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陸悅讪笑兩聲,正想說些什麽其他的東西蓋過去,忽然聽到極清脆的“啪——”一聲。

玻璃杯驟然落地,在白瓷石上摔得粉身碎骨,碎片飛濺的到處都是,被陽光一照,

像是無數細小的寶石。

清水自碎片之中,輕緩地湧出,鋪展開來一方水澤。

周染扶着她,将頭靠在肩膀處,身子一直地顫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陸悅望不見她的神情,只能聽見對方的聲音。

她低垂着頭,長發自肩頭絲縷滑落,柔軟地掠過細白衣領,蔓出一縷淺淡的水汽來。

周染呼吸短促,聲音止不住地顫:“我會害怕。”

她這樣說着。

“陸悅,我會害怕。”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8-07 20:48:02~2020-08-08 21:06: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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