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酸梅湯 2

周染還攥着那枚熄滅的煙, 晚風緩緩拂過,鼻尖湧入了淺淡的煙草味,帶着一縷沁冷薄荷的清香。

那是她的氣息。

熟悉的, 淺淡的, 冰冷的。

陸悅喉嚨發苦,心被壓在燃盡煙草中, 火光一閃一閃,緩緩失了豔麗色澤, 熄滅在蒼白的灰燼中。

“是了, 我忘記了,對你來說,什麽事情都是不需要解釋、不需要說明的對嗎?”

陸悅向後退了一步,眼簾微微垂下,“還是說, 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在乎過?”

周染愣了,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不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步,陸悅卻瑟縮着後退,拼命躲開了她。

陸悅偏着頭, 不想去看對方的神色,也不想去在意什麽了,擡手捂住了耳朵。

“我解釋,是因為我不想讓你誤會,是因為我在乎, 而你呢?”

陸悅擡起頭來,眼眶泛紅,下眼睑湧出水意來, 将視線暈染的模糊不清:“那你呢,你從始至終,到底有在乎過嗎?”

“你之前說分手的時候,真的有在乎過我的感受——有想過怎麽去解釋嗎?”

半截煙草砸在地面上,灰燼簇簇散開,将漆墨地面潑上了零星白漆。

“陸悅,等一下。”

周染伸手想去拉她,卻被陸悅躲了開來,她緊緊抿着唇,用手背抹去了一滴将墜的淚:“別碰我。”

“行,這是我最後一次解釋,以後都随便吧,沒必要了。”

陸悅咬咬牙,忽然抿出個笑來,聲音沙啞着,近乎于氣音:“我沒哭,眼睛進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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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悅,”周染聲音有些啞,她竭力解釋着,“我——”

陸悅擦了下眼睛,手背上淺淺地落了道水痕。她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唇邊便蔓出個單薄的笑來。

她搖了搖頭,打斷了周染的話語:“先走了。”

周染還想追上來,原本還躲在身後的孟子瑜,忽然便像是有了底氣般,橫叉在了兩人之間。

“你幹什麽啊,沒聽到悅姐姐不想聽你說話了嗎,追上來想讓她更不開心嗎?”

她伸出手臂來,像是個小衛士般擋在兩人之間,稍稍蹙起了眉頭:“我不許過去!”

周染說:“讓開。”

她氣息稍有些不穩

,呼吸聲淩亂,咬着牙加重了語氣:“讓開!!”

那聲音再不複往日的平靜,兇狠地像是把尖刀,明晃晃地對着孟子瑜。

周染低垂着頭,瞳孔結着冰,一絲光澤也無,堆積滿了漆黑的餘燼。

孟子瑜顫了下,她本能地覺得有些害怕,心中卻像是有什麽支撐着,硬是沒有挪一步。

她直視着周染,喊道:

“雖然我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但既然你是自己提出的分手,你又憑什麽要求對方等你、聽你說話?”

周染被她攔住路中間,手死死攏着,鎖骨下的黑蝶又開始扇動,翅膀嵌入血肉中,極深極寒的疼。

“我其實,我……”

她想說什麽,嗓子卻不自主地啞了,眼前有黑霧聚攏,她擡手捂着前額,又開了口:“是,你說的……”

“你說得對。”

周染踉跄着向後退,反倒讓孟子瑜吓了一跳,下意識說道:“你怎麽了?”

陸悅早就離開了,身影在消失在遠處的拐彎口,道路上的路燈沉默亮着,鋪下滿地雪白的鹽粒。

周染再也站立不穩,身子一軟,狠狠地砸在了車門上,“咚”的一聲悶響,撞得骨骼發疼。

她面色蒼白,瞬間便失了所有血色,脊骨抵着冰冷車門,才不至于滑落在地。

孟子瑜傻了,緊張地手都在發抖,看了看空無一人的身後,又看了看低着頭的周染。

周染看起來面色不太好,我應該問一下嗎,或者幫忙打個電話什麽的?

孟子瑜懵懵的,不過,周染是我情敵啊,我為什麽要關心她……但她看起來真的不太好。

小姑娘還在原地胡思亂想的時候,周染反而先開口了,她聲音極穩,壓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你走吧。”

“……我沒事。”她輕聲說。

“喂喂,誰說我關心你了,”孟子瑜立馬頂了回去,“你是我情敵,我巴不得你趕快放棄悅姐姐,她就可以和我在一起了!”

周染沒有說話,手一直抵着額頭,骨節蒼白的像紙,像燃盡的炭,擋住了面上神情。

孟子瑜猶猶豫豫地,從側面偷偷看了她幾眼,小聲說:“那我走了?”

見周染默不作聲,沒有應答自己,孟子瑜又站了會後,轉頭向着陸悅離開的方

向跑過去了。

夜色愈濃,周染伸手夠到口袋,銀白色的煙盒之中,只剩下了最後一根。

她想要去拿,手頓在了半空中,細長紙煙卻像是白蛇般纏上了指節,嘶嘶吐着信子。

周染拿着最後一根煙,沉默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放了回去。

煙盒空落落的沒有重量,她手一顫着沒握穩,便與打火機一同摔落在地。

“哐當”一聲,

落在漆墨的地面上。

陸悅方才被氣得厲害,轉身就跑回了別墅,她望着裏面燈火燦爛,在門外被冷風一吹,倒是冷靜了下來。

剛才看周染的樣子,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孟子瑜攔住了不給過來,而自己也沒有給她機會。

但現在想想,其實還能聽一下的……

陸悅狠狠掐了下自己,胳膊上的軟肉一陣巨疼,引得她嘶得吸了口冷氣。

自己真的是不知好歹,好了傷疤忘了疼。這不,剛被周染氣得的不行,結果過了十幾分鐘,她又開始為對方“辯護”起來。

陸悅還沒進別墅,孟子瑜倒是從身後追了過來,她跑得滿頭是汗,氣喘籲籲地扶着膝蓋:“悅…悅姐姐……”

“你跑什麽啊,先緩緩,”陸悅哭笑不得,“我去幫你拿點水。”

孟子瑜一邊費神維護着自己的淑女形象,一邊喘着氣點點頭,緩了片刻後,跟着陸悅走進了別墅。

而在接下來的聚會中,陸悅都對周染之事只字不提,完全沒有要問孟子瑜的意思。

反倒是孟子瑜閑的發慌,順嘴就和開始吃龍蝦的岳墨說了,引得小助理一陣緊張:“不是吧,你就把周總扔那裏?!”

“我還能怎麽樣,她是我情敵诶,我難道背着她回來嗎,”孟子瑜小聲嘀咕,“所以呢?”

小助理揉揉頭發,她拿起手機跑到旁邊打電話去了,一連打了好幾個人,才又溜溜地跑了回來。

“你幹啥去了?”

孟子瑜好奇詢問。

“沒什麽,”岳墨晃晃蘑菇頭,四處張望着,“我剛才剝好的龍蝦呢,上哪去了?”

孟子瑜:“哦,我吃了。”

岳墨:“…………”

“你找死嗎!”小助理又開始飙淚了,“那是我好不容易剝出來的精華部位,打算和意面混着吃的!

她伸手就去拽孟子瑜衣領,聲嘶力竭地控訴:“我寧願和周總玩兒,起碼周總從來不和我搶東西吃!”

兩人打得激烈,陸悅瞧了幾眼,默默地走開了。

宴會上的甜點精致可口,陸悅卻沒什麽心思品嘗,只覺得索然無味。

回家後她倒在床上,正在平板上心不在焉地劃拉着視頻時,手機忽然“叮鈴”一聲,收到了條信息。

陸悅瞥了眼,見備注是【周同學】三個字,想也不想直接将手機扣下,順帶開了靜音鍵。

手機果然就沒有動靜了,安靜地就如同冰塊一樣。

陸悅心滿意足,眼不見心不煩,開始繼續看視頻。

直到洗漱準備睡覺之後,她都沒有再拿起手機看消息,一覺睡到了天光乍亮。

如果下午沒有其他安排的話,陸悅習慣抽出一個小時來沿着小區慢跑。

正當她綁好頭發準備出發時,在門口遇見了一位“不速之客。”

陸媽擡手揉了揉孟子瑜的頭,笑容盈盈:“悅悅啊,老孟說子瑜妹妹缺乏鍛煉,讓她來跟着你跑兩圈。”

孟子瑜乖巧點頭,短短的卷發被紮成個小揪,從太陽帽縫隙中偷偷去看陸悅。

陸悅:“……”

母親都發話了,人也已經到門口了,陸悅還能說什麽,只能順從地應了下來,帶着孟子瑜出了門。

“悅姐姐是每天都會跑步嗎,好健康啊,我真的超級佩服你!”

孟子瑜神采奕奕地跟在身後,還不忘嫌棄某人一番:“哪像蘑菇,天天就知道吃。”

陸悅笑了笑,說:“也不是每天都跑,看情況而定。”

孟子瑜用力點點頭,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後,時不時好奇地東張西望,就像是沒來過半山小區一樣。

兩人轉下個坡道,孟子瑜眼尖,遠遠地便望見了個坐在路旁的人,用手指了指:“悅姐姐,你看那邊。”

兩人隔得有些遠,只能望見那人穿着短袖短褲,雙腿筆直又修長,在陽光下白的發亮。

她帶着頂淺色遮陽帽坐在路邊,頭上還盤着只白色貓咪,用爪子撥弄着綁長馬尾的墨色長發。

說來也奇怪,那人分明是一身運動裝,卻一直坐在路邊位置,聚精會神地打着電話,連兩人走過來都沒有

察覺。

“和律師核對一下第三十,第三十四列條款,”她聲音冷淡,“如果構成問題,合同要重新拟。”

貓咪踩着她帽檐,從頭頂跳到了肩膀,用頭去蹭那人瘦削的面側,企圖引起她的注意。

結果對方理都不理,偏頭避開小肉爪子,還在和電話那頭囑咐着事情。

小白貓叫了好幾聲抗議,主人卻冷漠地和冰塊一樣,氣得她從肩膀上跳了下來,直奔不遠處的陸悅而來。

陸悅彎下身子,糯米便高高興興地跳了上來,窩在她懷了不出聲了。

“哇,這是誰家的小貓,好聽話啊,”孟子瑜心都化了,“還粘人的。”

陸悅低頭去揉貓咪後頸,擡了擡下颌,對着那低頭打電話的某人:“喏,她家的貓。”

孟子瑜順着望過去。

看清後,她沉默了:“……”

“我知道,我也很納悶,某人冷成這樣的性子,”陸悅感慨說,“養的貓居然這麽可愛。”

糯米沒聽懂,只覺得對方懷抱溫暖,懶洋洋地蹭了蹭,又窩着不動了。

周染終于打完了電話,她嘆了口氣,随即找起貓來:“糯米,哪去了?”

她喊“糯米”名字的時候,聲音放得輕軟,溫柔地像是能融出水來,聽得陸悅一陣磨牙。

一聽到她的聲音,糯米立馬興奮了起來,頓住就不管陸悅了,直奔懷裏而去。

周染順着聲音轉過頭來,便撞見到了不遠處的兩人。

她神色錯愕,聲音有點結巴:“陸悅……”

瞧瞧,喊貓就溫柔似水,喊我名字就磕磕碰碰的,真是不值得同情。

陸悅皮笑肉不笑,手揣在口袋中,聲音懶洋洋的:“咱們周總日理萬機,怎麽會在這裏?”

糯米順利爬上肩膀,周染站起身來,還因為久坐踉跄了一下,扶着樹才将将站穩。

“在等你。”

周染神色坦然。

她皮膚本就白,此時換了一身短袖短褲,疏落的陽光融進肌骨,似羊脂玉般柔軟。

陸悅挑挑眉,順勢抱起手臂,偏過些頭反問道:“等我幹什麽?”

“是這樣的,”周染想要解釋,“昨天我……”

話還沒說完,陸悅晃晃手指,打斷了她。

“抱歉啊周總,我正忙着帶子瑜妹妹跑步呢,你要是能

跟着我跑完三圈,我就聽你解釋。”

陸悅笑了笑:“如何?”

二十分鐘後。

陸悅望着一高一矮栽在路邊的兩人,深深嘆了口氣,用手扶着腰際:“你倆怎麽回事,啊?”

“悅姐姐,我不行了,”孟子瑜哭喪着臉,“我要死了,你怎麽這麽能跑。”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顧形象地栽倒在路邊,整個人都快沒了,氣若懸絲:“啊…我要死了……”

周染一直沒說話,她坐在旁邊,胸膛劇烈起伏着,低頭喘着氣。

額間薄汗将長發打濕,黏連在面頰上。她身子前傾彎曲,衣角被深深攥入掌心中,像是張被揉着皺的白紙。

“你們兩個不能跑就別跟着啊,”陸悅頭疼不已,“別坐着了,起來走一下。”

孟子瑜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追人的心思蕩然無存,早就默默打電話,讓司機來把她接走了。

随着汽車消失在遠方,周染喘了半天,終于緩過口氣來。

她長睫被薄汗壓彎,眼中盈着水汽,面上覆着層薄薄的紅暈:“咳咳,陸悅……”

糯米在她身旁繞來繞去,有點擔憂地“喵”了幾聲,用腦袋蹭了蹭周染手背。

陸悅抿了抿唇,周染只覺得眼前一黑,被人劈頭蓋臉扔了條小毛巾。

周染摘下毛巾,半仰着頭望向陸悅,烏瞳濕潤,脖頸細長,莫名有種弱不禁風的味道。

“這麽點路就累成這樣,”陸悅偏頭不看她,聲音冷淡,“拿着擦汗吧。”

周染又緩了半天,終于能順利說話了,她慢慢站起身來,走過來點,小聲喚她:“陸悅……”

一聲聲“陸悅”喊得又輕又柔,尾調軟綿綿的,聽着像道歉,像讨好,像小貓蹭着你的脖頸撒嬌。

陸悅“鐵石心腸”,冷漠無情說:“夠了,找我什麽事?”

周染說:“我發了消息你沒回,所以——”

“我沒看又怎麽了,你又不是我女朋友,”陸悅又打斷她,“我憑什麽看你消息?”

周染愣了愣:“不,不是,我只是猜你可能會來跑步,所以就在路邊上等。”

特意等我,等不到也等?

陸悅頓了頓,說:“那你等到了,我能走了嗎?”

周染點點頭,又搖搖頭,起身追了陸

悅兩步,又開始喘氣:“你、咳,你有時間嗎?”

“其他時候看你挺精神的,一跑步就虛成這樣,”陸悅橫了她一眼,“什麽時間?”

周染追上幾步,站在她身前:“我想請你吃個飯,可以嗎?”

陸悅:“……”

“你還真是老古董啊,一板一眼的,非得請吃飯不可,有事不能當面說?”

陸悅揮了揮手,轉身準備走:“行了,地點時間發我,我看心情去。”

周染微微睜大眼睛,瞳孔中像是落入了枚星子,映着點細弱的芒。

她面色依舊蒼白,棱角卻被光浸得柔軟萬分,安靜地望着陸悅,極輕地點了下頭。

她說:“好。”

陸悅今晚失眠了,她看着消息記錄中的時間與地址,輾轉反側了一晚上。

我應該去嗎?

還是應該回絕?

陸悅望着手機出神,在被窩中長長嘆口氣,将卷發揉亂些許。

是不是應該赴約,把事情清清楚楚攤開來說,還是應該不赴約,把關系一刀兩斷地斬幹淨?

陸悅快糾結出內傷,又想起之前對方提分手的事情。

她心中就是窩火,就是有口氣咽不下,咬了咬牙,編輯了一條信息。

【沒空,估計去不了】

“叮”一聲輕響,對面秒回複了,只有簡簡單單幾個字:【好,晚安。】

陸悅還在消息框裏打着不去的理由,結果對方已經迅速回複了自己,弄得她有點不知所措。

……就,就這樣?

陸悅放下手機,還有點悵然,發了會呆之後,幹脆什麽都不想了,蒙頭睡覺。

第二天有工作室的拍攝計劃,陸悅忙完所有事情後,已經差不多是下午五點,而她開車回家吃完晚飯後,指針便挪到了八點。

陸悅看了看手機,莫名想起周染的信息來。

說實話,自己發的信息有點模棱兩可,說是“估計”去不了而已,萬一周染以為自己會來,提前等着怎麽辦?

陸悅想了片刻,很快嘲笑起自己的想法來。

周染多聰明的一個人,自己說不去,她怎麽可能會傻傻的等着,肯定早就忙她工作的事情去了。

陸悅打開手機,瑟蘭員工群“我不想猝死了”彈出一條消息來。

小助理:【又是載入史冊的一天

,你們敢信嗎啊,工作狂周總今天不僅不加班,居然還請了半天假,中午開始就失蹤了!!】

陸悅:“……”

陸媽正在樓下敷精油,耳畔忽然傳來“咚咚咚”一陣響,便看見陸悅踩着樓梯沖了下頭。

她套了件連帽衫,身形匆匆忙忙,直往門口奔去。

陸媽很是驚訝:“寶貝,這麽晚了上那去啊?”

“去敲一個傻子的腦袋,”陸悅頭也不回,在門口喊道,“很快回來!”

陸媽點了點頭,又躺回去敷面膜:“不回來也沒關系,性.生活記得保護自己,注意安全哦~”

陸悅:“…………”

她“碰”一聲關上門,開着車幾乎是飚出了門,一路緊趕慢趕,激動地差點闖了紅綠燈。

陸悅趴在方向盤上,長長嘆了口氣,無奈地望着堵車的路段。

周染定的是個高檔西餐廳,九點半準時關門,而陸悅看看手機,上面已經是接近十點半了。

——要不算了吧?

周染就算去了西餐廳,也不會真從中午開始一直等到現在,肯定是坐了一會看自己不來,就直接離開了。

而且小助理也只是說她請假而已,萬一自己自作多情,誤解了怎麽辦?

陸悅一想到這些就煩躁不安,她握着方向盤,一度想掉頭回家,卻又不受控制地踩下了油門。

但是,萬一呢?

萬一周染真的來了,真的像是小助理所說那樣,一直等到現在呢?

抱着這麽一點微小的祈願,陸悅硬是飙車繞道,終于在十點四十趕到了餐廳門口。

只是,西餐廳已經關門了,裏面黑漆漆的一片,連大門都被拴上了厚厚的鎖鏈。

陸悅在附近商場停車後跑過來,看着眼前這冷冷落落的一幕,只覺得自己真是傻透了,蠢的無可救藥。

西餐廳早就關門了,周染也早就走了,自己還固執地跑過來,可不就是個傻子嗎。

陸悅嘆了口氣,緊繃的神經一下子松懈下來,她又看了眼西餐廳緊閉的大門,轉身往停車場裏走。

停車場建造在室外,夜晚冷風一陣陣地,吹得陸悅身子發抖,步伐快了許多。

路燈年久失修,映的四周昏昏沉沉,陸悅卻在空曠黑暗的停車場中,望見了一枚火星。

那是一支點燃

的香煙,主人卻似乎沒有要動的意思,任憑香煙緩緩燃燒着。

火星向上蔓延,将煙草吞噬殆盡,燒灼到了指尖,那人卻恍若未覺,感受不到燙似的。

她真的還在。

陸悅鼻子有點發酸,她慢慢地向那邊,在周染不遠處停下。

周染連外套都沒穿,還是平常工作的那件白襯衫,鼻尖與指節被凍得通紅,正靠在車旁發呆。

“……你是傻子嗎?”

陸悅聲音有點不穩,她擡手去擦眼角,死死抿着唇,不讓聲音沖出來:“你為什麽還不走?”

香煙砸落在地,周染驚訝地望過來,神色僵硬,話都有些說不清楚:“陸、悅?”

“行了,你給我聽好,我今天本來不會過來的,不過是怕你誤解,才過來看兩眼。”

陸悅頓了頓,輕聲開口:“周染,你今天為什麽要來?”

如果周染不在這裏,她就能順理成章地去告訴自己,告訴自己你可以放下了,你可以重新開始。

可是周染來了。

陸悅知道她等了多久,周染手中拿着的那張停車單上,寫着整十一個小時。

前七八個小時還能坐在餐廳裏,之後難道就一直站在外門嗎,一直吹着冷風,也不知道進車裏躲一下?

陸悅吸吸鼻子,聲音硬邦邦的:“我們已經分手了,你不要再糾糾纏纏的了,好嗎?”

“之前那兩次是我鬼迷心竅,反正吃虧的也不是你,就當作從來沒發生過吧,各走各路,互不相欠。”

陸悅被風吹得發抖,越說越有點難過,聲音大了些許,壓不住的委屈:“反正,一直都是我在單戀而已。”

“周染,我們在一起這麽久,可是你和我直到分手,你都沒有說過哪怕一句喜歡我。”

陸悅有點忍不住了,她死死咬着下唇,眼睛泛着水霧,聲音顫抖着:“你根本就不在乎,對不對?”

周染沒有說話。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長發被寒風撩起一縷,細細纏繞在脖頸上,像是枷鎖,像是鐵鏈。

“被我說中了吧?我也是真是傻,怎麽就看不明白,一次兩次,卻總是看到你就心軟了。”

陸悅猶自笑了,極輕極淺。

她聲音沙啞,慢慢地低下頭來,用手背去擦眼角:“我就知道。”

耳畔忽然響起腳步聲,陸悅有些茫然地仰起頭,便見到周染走了過來,停在自己面前。

她呼吸細弱疲憊,又遠又近,似牽似繞,被風吹得零落不堪。

周染擡起手來,扯開領口的幾枚扣子,衣領柔柔搭落,褪出鎖骨下的蝴蝶紋身來。

她皮膚極白,鎖骨下花枝柔韌地纏繞着,黑蝶靜悄悄地攏着翅膀,花瓣尖透着紅暈,似她微紅的眼眶。

陸悅還在愣神,手腕便被人握住進掌心,冰冷觸感凍得她一激靈,錯愕問道:“你幹什麽?”

周染一聲不吭。

她咬着單薄的下唇,半強硬地牽引着陸悅的手,讓她觸碰上紋身的位置。

指尖剛剛碰上紋身,周染頃刻顫抖起來,她眼眶越來越紅,呼吸錯亂嘈雜,下唇被咬得溢出血珠。

陸悅想要收回手,卻被對方死死地按住了,掌心下的人一直在顫抖着,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周染……”

周染依舊沒有說話,長睫止不住地顫着,掌心下的蝶像是活了過來,随着胸膛不停起伏,撲閃着想要飛出掌心。

紋身下方一點,那是心髒的位置。

指腹壓着柔軟的肌膚,她觸碰到一下又一下的躍動,清晰而有力。

心跳被薄薄的皮膚包裹着,越過肋骨,穿過胸膛,落在她的指尖。

“你在這裏,”

周染低聲說,“一直都在。”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8-10 20:40:35~2020-08-11 20:57: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鋼鐵硬漢白某人、村口蹲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星若曦 10瓶;陌生人 8瓶;自嘲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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