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苦艾草 3

分明不過下午時分, 天空卻像是鍋爐中燃盡的炭,烏雲團成灰燼,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

寬廣的墓園之中, 立着一座又一座的白色墓碑,沉默着、永恒地伫立在這裏。

身着黑色衣服, 舉着黑色雨傘的家屬們站在周圍,注視棺木被運送入大理石墓之中。

厚重、深邃的管弦樂交疊而起, 低沉的男聲湧入耳廓,似一位老人誦讀着久遠的詩: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晦暗長夜,我曾伫立于許多被遺忘者的墓前……”

随着詠誦般的歌聲,白石蓋被緩緩移上,“隆”一身悶響,蓋住了底下的長棺。

有一名年輕的女子緩緩上前,他站在衆人面前,将手輕放在胸口處。

“各位長輩,親朋好友,今天我們懷着沉重的心情,悼念我們正直、善良、勤勞的父親。”

綿密的細雨中, 衆人紛紛在年輕女子的聲音中低下頭,氣氛莊重而嚴肅。

“…他是一位慈愛的父親,十年如一日,含辛茹苦将我們兄妹二人撫養成人, 您關懷着, 期望着我們……”

有人擡起手, 悄悄抹掉面頰淌下的淚,有人輕捂着嘴,眼角難以掩飾的悲傷。

就在不遠處, 撐着一把黑傘。

比起這裏數量衆多的親屬朋友,黑傘下只有兩人。

沒有精心準備的悼詞,沒有靜美淡白的花束,沒有莊重的大理石墓,更沒有這麽多前來悼念、緬懷的人們。

兩人撐着傘,伫立在綿密的雨中,好似融入了灰幕之中,身影顯得寂寥,孤冷。

漆黑的傘擋住了雨,握着傘的人将傘面傾斜一點,大半都籠罩在自己身旁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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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啊,楠城這些日子都一直在下雨。”

周溫亭抱着一小束花,轉頭望向身旁的女兒,“明明不久之前,還是陽光燦爛的。”

周染持着黑傘,修長的手抵着傘柄,似雕塑理石般蒼白,線條流暢分明。

“……嗯,下雨了。”

周染終究是寡言的,稍稍仰起頭來,眼中極冷極靜,似一方無光的黯淡黑石。

不遠處的人們還在悼念着另一位父親,一位正直而善良,深深愛着女兒的好父親。

而周染望着面前的石碑,眉睫低垂,

長發自面側垂落,掩住了神情。

一旁的周溫亭蹲下身,将花束輕輕放在前面,“喬染,道個別吧。”

周染淡淡說:“是周。”

從小的經歷使她無比痛恨“喬”這個姓,費盡心思、絞盡腦汁地篡改了自己在學校中的資料。

除了因為成績而對她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教導主任之外,所有的老師、同學都以為她是“周染”,而她在所有試卷與筆記本上,也寫的都是“周染”這個名字。

直到幾年前喬淮入獄,她才終于通過正規程序,将自己所有的證件上都改名。

直到這時,她才真正意義上,從法律層面成為了周染。

周溫亭愣了愣,無奈地笑說:“抱歉,還是叫小染吧,我老是改不過來。”

周染點點頭,她轉過頭去,漆黑眼瞳中映出那一塊窄小的,刻着短短幾個字的白石碑。

視線中驀然飛入了一只黑色蝴蝶,翅膀被雨滴打得歪斜,卻還是搖搖晃晃,飛到她的面前。

黑蝶停在白色的墓碑上,輕攏起翅膀,周染在母親的目光下沉默着,終究還是搖搖頭。

“沒什麽好道別的。”

她淡聲說着。

周溫亭也沒有為難她,兩人又站了片刻,便轉身離開了墓園之中。

在她們身後,另一場葬禮還在進行着,弦樂反複播放,回蕩在寂冷的雨中:

“……于棺木中永眠,于風雨中寂滅,所有的墳墓都溶解成詞:我們已在永恒中痊愈。”

雨水撞擊着漆黑傘面,似沙粒落下,似搖鼓輕晃,滴滴嗒嗒地響着。

周染撐着傘,踱步踏着白石走道,在細密的聲響中遠去。

她沒有回頭,可那只停在石碑上的黑蝶卻扇起翅膀,悄然跟在周染身後。

亦步亦趨,像是一塊小小的黑影。

兩人開車回到別墅中時,天空中依舊淅淅瀝瀝地下着雨,薄紗窗簾後隐隐透出來明亮的光。

小洛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正一邊嚼着爆米花,一邊聚精會神地看着電視。

糯米窩在她身旁,粉嫩的小爪子下抵着一小粒爆米花,正饒有興致地擺弄着。

見周染兩人回來了,糯米興奮地“喵”了一聲,連滾帶爬地沖下沙發,旋風般扒拉住了周染褲腳。

“切,忘恩

負義!”小洛瞪了糯米一眼,“最近明明都是我喂你吃飯的!”

糯米才不理小洛的抱怨,興奮不已地扒拉着周染,直到對方将自己抱起,才心滿意足地窩在她懷裏。

“小染照顧的時間久,糯米粘她一些是正常的。”周溫亭笑着解釋,将雨傘擱置在桶中。

電視中正播放着一部愛情喜劇,小洛看得津津有味,周溫亭将還織到一半的圍巾拿起,繼續剩下未完的工程。

這些日子以來,周阿姨已經與小洛十分相熟了,兩人平時雖然沒什麽共同話題,卻還是相處得十分自然融洽,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比起周染,她們更像是一對真正的母女。

以往将周溫亭送回家後,周染大多都會返回公司,但今天她似乎有些不同,抱着糯米,在沙發另一側坐了下來。

織毛衣的周溫亭注意到女兒的異常,她颔首示意讓小洛關了電視,溫聲詢問道:“小染,有什麽事情嗎?”

周染點點頭。

糯米窩在她懷裏,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翻了身後繼續睡覺。

周染抿着唇,長睫細密垂着,她有些呆呆地望着茶幾,好半晌才慢慢開口:“…我……”

“你倒是說啊,磨磨唧唧的,”小洛翹着腿抱怨,“再這樣磨蹭下去,太陽都快落山,地球都快磨成平的了!”

周染:“…………”

周染神色更加糾結,默默地抱着糯米,身子陷落在沙發中,縮成小小的一團。

“小洛,你別打斷人家,”周溫亭教訓說,“讓周染好好說。”

小洛不耐煩地啧了聲,嘟着嘴坐在沙發上,然後周染又猶猶豫豫地停了會,才小聲說道:

“我…有女朋友了。”

她聲音微不可聞,比蚊子聲還小,小洛卻聽見了,猛地竄起來,不可思議地喊道:“卧槽,不是吧?!”

“你個萬年冰塊臉都能有人喜歡,那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小洛瞪大眼睛,“誰啊誰啊誰啊!”

“——小、洛!”

周溫亭快服了她這個跳脫的性子,自己女兒本就是個慢慢的人,哪說得過小洛這嘚吧嘚吧的小嘴。

見周染低着頭不吭聲,小洛一邊在沙發上蹦跶着,一邊開始點着數:“我想想啊,能有誰!”

“是你那個

小助理,蘑菇頭那個,還是之前老是往我們家送東西的葉導演?”

這兩人都不太對,小洛思忖片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那個卷頭發,長得很好看的對不對!”

周染抿着唇,淡薄唇色被她咬得泛紅,神色望着有點委屈,在兩人目光下微微點了下頭。

“我就知道!”小洛興奮地蹦起來,“我就知道你們兩個有鬼!”

周染:“…………”

周溫亭笑盈盈地,面露喜色:“是好事啊,我喜歡陸悅那孩子,什麽時候帶回家一起吃飯?”

“古陵的時候她倆就鬼鬼祟祟的,”小洛又蹦又跳,“我就知道有一腿!有一腿!”

周阿姨笑着說:“我與陸太太關系好,正琢磨着你倆能不能湊一對呢,沒想到這機緣巧合啊,就是想也想不到,媽媽覺得這是天賜的緣分……”

小洛吼道:“你們啥時候結婚啊!我要吃喜糖!大白兔奶糖!酒心巧克力!北京烤鴨!”

糯米:“喵喵喵——”

兩人一貓喋喋不休,吵吵嚷嚷,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說詞,一時間屋子裏歡快異常,鬧得熱騰無比。

身為主人公的周染都懵了,她被淹沒在說話聲中,弱弱地喊了句,結果壓根沒人注意她。

“行了,行了。”

周染擺擺手,終于在吵鬧中掙紮出一絲聲音,讓三人停息片刻,将目光移過來。

所有人都支持她,本來應該是一件好事才對,周染卻輕攏着手,神色望着…有些低落。

雨依舊沒停,燈光暈染成模糊的色塊,玻璃窗被挂上一層灰色的紗。

“……我可以嗎?”

周染聲音很輕,像是祈求般,猶豫着說道:“我可以嗎?”

她低着頭,身上穿着間薄薄的黑色外套,漆黑長發自肩頭滑下一縷,搭在沒有血色,近乎于蒼白的手腕間。

“诶呀,幹什麽啊,”小洛蹦蹦跳跳,“什麽叫可不可以啊,趕緊結婚!我要吃糖!”

比起她的跳脫,周溫亭則是沉默了片刻,她來到周染身旁坐下,擡手覆上女兒面頰。

她肌膚稍有些沁冷,觸感卻極為柔軟,輕輕擡頭望向周溫亭,眼眶微紅,映着點零星水意。

“我…我不知道。”周染看着她,漆黑的眼睛深處,

有一種壓抑而孤獨的神色。

“我有些害怕。”周染輕聲說,“我可能沒辦法給她,她所想要的東西。”

陸悅想要什麽?想要一個體貼入微的伴侶,一個能夠帶來歡樂,永遠不會讓氣氛冷場的朋友,還是一個有着溫暖笑容的妻子?

說實話,周染也不知道。

她低垂着頭,長睫微彎着,聲音聽着十分平靜,卻在尾調中,藏着一點微弱的顫音。

“很多事情,我一直都瞞着她。”周染低落說,“如果陸悅知道之後,她會不會因此而……”

會不會因此感受到欺騙,感受到背叛,從而厭惡,憎恨自己?

“傻孩子。”周溫亭失聲笑了笑,她将周染抱緊懷中,撫了撫她單薄的脊背。“這是兩情相悅的事情。”

她安慰說:“你很擔心,很害怕自己沒法給陸悅她想要的,但是萬一她想要的,只有你能給她呢?”

周染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是沒聽進去,摩挲着指節。

黑蝶停在她肩膀,一下下扇動着翅膀,氣流像是凝成了實體般,湧入她耳廓之中。

周染還是決定出來走走。

她發動了汽車,卻有些不知道該往哪去,便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蕩。

從墓園回來之後,那只纖細的黑蝶始終跟着她,安安靜靜地停在肩膀上,不吵也不鬧。

不知不覺中,車子偏離了繁華而熱鬧的市中心,向着城市的邊緣駛去。

随着身旁車流漸漸減少,道路上很快便只剩下了周染一個人,最終抵達了記憶中的舊城區。

不過與之前有些不同,江邊的爛尾樓中望不見痞子混混的身影,而是用欄杆圍了起來,裏面叮叮哐哐,像是在施工的樣子。

周染開着車往裏行駛,窗口掠過曾經居住過的歪樓,而同樣的,也被護欄給擋在後面。

她停下車來問了問,這才知道市長終于決心整頓舊城區,撥了一大筆款來修建改造。

戴着黃色安全帽的大叔和她唠嗑,笑呵呵地說:“聽說,那一片地方要改成個漂亮的公園,還有會有游泳池咧!”

說着,他指了指身後被風雨侵蝕,破損不堪的舊樓,說道:“還有我身後這棟準備改成小學,實驗小學,有操場,有跑道,讓孩子們玩!

周染與他說了一會,在征得同意之後,進入了被圍起的舊樓之中。

施工還沒開始,不過樓中的住戶倒是全搬出了,周染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來到這裏,只是沿着記憶中的樓梯,向上慢慢走着。

肩膀的黑蝶忽然飛了起來,飄飄忽忽地,沿着樓梯蜿蜒向上。

周染跟了上去,發現那只蝴蝶停在了一個角落,一個她無比熟悉的地方。

濺落的血跡早已清洗幹淨,啤酒碎片也早就被收拾走了,興許是覺得晦氣,有鄰居放了個小小的香爐,裏面橫七豎八地插着幾只燃盡的香。

周染搖搖頭,對于‘自己還活着,鄰居卻在上香’這件事渾不在意,稍稍偏過頭,望向那個無人的角落。

黑蝶停落在地上,輕輕扇了扇翅膀。

周染也跟着蹲下身來,她伸手觸上地面,碰了下,指腹上便染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雨還在下着,仿佛無窮無盡一樣,看完檔案盒與卷宗的兩人,不久前剛從警局出來。

陸悅眼眶紅紅的,在警局裏很是丢臉地哭完了女刑警的兩包紙巾,第一件事就是想給周染打電話,只可惜打了半天,對方居然不在服務區。

也是通過女刑警之口,陸悅才得知雖然檔案上沒有顯示出來,但喬淮其實應該在一周前就刑滿釋放了。

只是他在被釋放的前一天卷入鬥毆事件,硬是把自己折騰成了重傷,醫院搶救無效,宣布死亡。

而就在幾天後,家屬領走了骨灰,如果算算日子的話,應該是在今天安葬差不多。

陸悅心急火燎,給周染瘋狂打了十幾個電話,結果全是不在服務區,不由得有些納悶。

不在服務區的話,周染會去哪兒呢?

她擡頭望望天空,雖然陰雨綿綿,但時間其實還早,有什麽地方是周染可能會去,卻沒有信號的?

陸恒之看着女兒低頭沉思片刻,忽然一個激靈地沖回來,揪住他袖口:“老爸!”

“怎麽了?”陸爸吓了一跳,“這麽激動幹什麽?”

陸悅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哭過的眼眶微紅,盈着水霧般,“我要車鑰匙。”

“你這是要上哪兒去?”陸恒之摸不着頭腦,“而且把車開走,我怎麽回去?”

陸悅撇撇嘴

,開始死纏爛打加瘋狂撒嬌,最後愣是磨得陸恒之無奈萬分,把車鑰匙給了她。

眼看陸悅疾馳而去,陸恒之神色無奈,站在警局門口,在寒風中嘆了口氣。

他拿出電話來,默默撥通了一個號碼:“喂,是我。”

“小王啊,麻煩來市警察局接我一下,”陸老總很滄桑,“女兒把我車開走了,我一個人回不去……”

陸悅才不管在風中淩亂的老爸,反正迎鹿集團家大業大,他一個堂堂董事長,怎麽可能連個車都叫不起。

設定了地址之後,陸悅一路開到了舊城區中,也跟着看到了各自被圍起來的建築,心中不由得有些打鼓。

雖說舊城區一直都沒有信號,但如果都在改造的話,周染應該不會來這裏吧?

陸悅有點忐忑,感覺自己是十有八九找不到周染了,但想着既然來都來了,去周染小時候住過的地方看看也好。

車子順着指引來到了東巷街,陸悅眼尖,一眼便瞅見某輛停靠在路邊,顯得格格不入的黑色轎車。

那車牌可不熟悉,陸悅倒着都能背出來,她不由得一陣欣喜,高高興興地将車停下。

陸悅先是繞着車逛了一圈,見裏面空蕩蕩的沒有人後,直接就想往建築裏面走,結果被工人給攔下了。

“施工重地,不得進入!”

包工頭老氣橫秋,瞪着她說:“你個小姑娘家家的,來這裏幹什麽?”

“這都沒開始施工啊,”陸悅指了指靜悄悄的樓房,不滿說,“我就進去看兩眼,怎麽了?”

包工頭義正辭嚴:“不行就是不行,沒開工也不行,你快回去吧。”

陸悅不甘心,指了指周染的汽車,說:“之前是不是有個高高瘦瘦,特別漂亮的人進去了?怎麽輪到我就不可以?”

平心而論,周染長得确實特別漂亮,但陸悅覺得自己底子也不錯,特別是她還有化妝技術加持,不會差到哪裏去。

所以,怎麽周染就能進,她就不可以啊?

“那小姑娘我認識啊,幾年前的高考狀元,分數全國第一,新聞天天播報,多給咱們市争光耀祖啊!”

包工頭理直氣壯,說:“我都沒在新聞上看過你,我為什麽要讓你進去?”

陸悅:“…………”

這是什麽神奇的理由,感情這位工頭給周染通融的完全是因為她成績好,上新聞了?!

陸悅淚流滿面,心道考不了全市第一,全國第一難道就是我的錯嗎?

她氣不打一出來,開始和包工頭據理力争,兩人火.藥味愈濃,差點吵起來。

就在這時,從身後不遠處走過來一個人,她沒有撐傘,就這樣站在細密的雨中。

雨打濕了長發,黏連在她蒼白的面頰上,周染神色怔然,不可置信說:“……陸悅?”

她怎麽會在這裏?

還是說,她已經什麽都知道了,才會這麽準确地找到東巷街中自己家的位置?

看到對方的一瞬間,周染完全沒反應過來,她下意識地想要逃走,可是陸悅已經看見了自己,她又能逃到哪裏去?

周染覺得自己心停跳了一拍,胸膛之中空落落的,像是用風刮進來,吹得她生疼不已。

陸悅自然也瞅見了她,努力越過包工頭,向她招招手。

見周染愣在了原地,甚至還有向後退的跡象,陸悅一個着急,連忙跑了過去。

“嗳,你別走啊!”陸悅一把拽住周染手腕,制止了對方想要逃走的心思。

她拿着一把透明的雨傘,邊緣處大團大團地盛開着淡粉色的小花,将晦暗不明的雨幕中,綴上一抹明亮色澤。

花朵雨傘向下傾斜,罩在了周染身上,為她擋掉了那些細細密密的雨滴。

陸悅仰頭去望對方,眼睛清清亮亮,眉睫彎彎的,含着些溫柔的笑意。

“你不在服務區我打不通你的電話,原本只是想過來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在這裏。”

陸悅笑着,眼中像是落入了幾枚星星,映着細碎的芒,“我真是太幸運了。”

周染沉默片刻,她長睫被雨水打濕,面頰上也有些斑駁水痕,模樣望着有些狼狽。

陸悅擡起手,想要幫她擦擦面頰,周染卻驀然偏開頭,避開了自己。

她偏着頭,避開了陸悅的視線,神色藏在陰影中,“你怎麽會在這裏?”

周染聲音微微顫着,雨滴沿着面頰流淌,她眼睛也像是浸在水中,朦胧而模糊。

“我剛剛從警局出來。”

陸悅沒有絲毫隐瞞,就這樣坦坦蕩蕩地望着她:“我與父親去看了卷宗,還

有檔案盒。”

周染僵住了,她呼吸急促起來,身形想要向後退,手中卻忽然被塞入了一把雨傘。

陸悅松開手,身子前傾,将周染抱在了懷中。

周染懷抱有些冷,身上還有些微涼的水汽。陸悅卻不管不顧地将她抱緊點,防止對方逃跑。

“你是不是很好奇,然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陸悅頭靠在肩膀上,聲音既輕又軟,綿綿地,在脖頸撓着癢:“然後,我想你了。我想看你,想聽你的聲音。”

“我想來找你。”

作者有話要說:陸悅:看在你這麽可憐的份上……

周染:讓我攻幾回?

陸悅:不行,原(我)則(想)問(上)題(你)。

【引用】

約翰內斯·勃拉姆斯Op 105, Nr. 4《在教堂的墓地中》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晦暗長夜,

我曾伫立于無數被遺忘者的墓前。

面前花環枯萎、雜草叢生;

風化侵蝕的石碑上,姓名早已模糊不清。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晦暗長夜,

所有墳墓都凍結成詞:“我們已經随風而逝。”

于棺木中永眠,于風雨中寂滅,

所有墳墓都溶解成詞:“我們于永恒中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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