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在這座城市遺失了你（3）

◎這個司機不太冷？◎

那頭安靜了整整一分鐘。

杜嘉一逐漸失去耐心, 她本來就不相信沉謹言的狗屁說辭，正準備直接撂電話，他開口了。

路邊昏黃的路燈下幾只蛾子不知疲倦地飛舞, 沉謹言坐在車裏, 慢慢将額頭抵上冰冷的方向盤。

他快要被自責淹沒，聲音壓得很低, 清潤的聲線被蒙上了一層霧氣一般，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啞。

“對不起, 歲歲，今天是我不對。”

他說得很慢, 音色拖得有點長，像是害怕被拒絕，哀戚懊悔，“我不應該那麽罵你，不應該在那麽多人面前對你态度那麽差，讓你受委屈了, 我很抱歉，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反正這事情，我願意付出代價。所以你不要不高興了, 回來住吧。”

說了那麽多，沒有一句說到點子上。

他到現在也沒弄明白，最關鍵的問題壓根不是這些，而是他的态度, 她被惡臭男騷擾辱罵時，他非但不幫她, 反而胳膊肘往外拐！

她他媽才是他的親人啊！

杜嘉一抱着胳膊, 不是很想說話。

沉謹言心底惴惴, 小心翼翼地等了會兒，道：“所以你原諒我了嗎？”

她原本想說“沒有”，但眼珠轉了轉，說出的話變了個樣：“嘴皮子動動就想打發我，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沉謹言沉默了一下：“你想要我做什麽？”

“行動起來啊，事實勝于雄辯你懂不懂啊？如果你想鼓勵你的員工努力工作，你覺得只嘴上說說‘幹好了發獎金’他們會聽嗎？畫大餅誰不會啊？大家要的是能咬到的餅！”

沉謹言恍然大悟：“我知道了，錢我待會兒打到你銀行卡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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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嘉一：“……”

這人不是總裁嗎，不是很牛逼嗎，為什麽這個時候蠢得跟豬一樣，連比喻都聽不懂！

她忍無可忍，呼吸重了些。

沉謹言不解：“怎麽了，我又理解錯了嗎？那就是不想要錢？”

杜嘉一立刻義正辭嚴地說：“誰告訴你不要錢了！君子一言驷馬難追，你怎麽能為了我這種人就随随便便破壞自己高尚的品德，說出口的話就應該堅持到底！所以錢別忘了轉哈。”

停頓了下，她又道，“但是你別以為這樣我就原諒你了。”

沉謹言輕嘆一聲，他知道讓她消氣很難，因為他确實做的很過分，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麽做，所以才想用給錢這種最原始且簡單粗暴的方式。

但是他也知道，給的再多他的歉意也仍然顯得蒼白，真正的道歉需要更直接的實際行動。

“我會按照你說的做的。”他道，“出來吧，東西明天我叫人過去收拾，你先回家休息，明天我們再商量這件事。”

杜嘉一嘟囔了句“煩死了”，睡衣也沒換，就這麽趿拉着拖鞋下了樓。

一出宿舍樓，呼呼的冷風便寬松的領口灌入溫暖的身體，她打了個哆嗦抱緊自己，心裏愈發抱怨。

媽的，等他以後不行了躺病床上，她第一個拔他氧氣管。

沉謹言的車就停在路邊，他身上還穿着晚宴上那身單薄的西裝，被風吹得手腳冰涼，卻仍堅持站在車外面等她。

路燈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清俊的面容一半隐在陰影中，一半被染上淺色的光暈，使得他的面龐都仿佛柔和了幾分。

杜嘉一皺了皺眉，察覺到不對，看向駕駛座。

沒有人。

她加快腳步，徑直來到沉謹言面前，踮起腳尖嗅了嗅他衣服上的味道，“操”了一聲：“沉謹言你big膽！你什麽身份啊居然敢酒駕！”

沉謹言因為她突如其來的接近愣了下，幾秒後才反應過來，當時出門太急了，他根本忘記了喝酒了這回事。

不過他知道自己沒喝醉，所以情況不算太嚴重。

他道：“沒關系的，我沒喝醉，很清醒。”

“你清醒個屁！你清醒就不會大半夜開我學校來了！”

杜嘉一打了他一巴掌，打開駕駛位車門坐進去，嘴上還罵罵咧咧的，“酒駕開車，撞不死你，要是交警半夜查酒駕你就完蛋了！隔天新聞上就有報道：‘老總深夜酒駕不要命，企業股票跌得很放心’。”

沉謹言：“……”

在這件事上他不占理，争辯不過她，只得認命地坐到了副駕駛上。

杜嘉一調了下座位，回想了一下開車的順序，信心滿滿地發動了車子。

她高三畢業那年暑假就考駕照了，沉謹言還給她買了輛車當做畢業禮物，只不過她不樂意開，就丢車庫裏積灰。雖然很久沒開，但她記性好，科二科三的知識都沒忘。

沉謹言卻有些緊張：“真的沒問題嗎？要不我叫個代駕？”

杜嘉一：“你不知道我的水平有多好，考科三的時候教練還給我取了個日本名字，天天喊。”

沉謹言：“是什麽？”

杜嘉一：“彩下紗車。”

沉謹言：“……”

他有些坐立不安，伸手想解安全帶，“我還是去叫一個代駕來吧……啊！”

杜嘉一一腳踩下離合器，車子如離弦之箭一般飛了出去，慣性使得後背撞在椅背上，沉謹言吓得沒忍住叫出聲來。

“停，停下！”

“杜嘉一！”

“你開慢一點！”

在杜嘉一橫沖直撞卻次次都能避開車輛和紅燈的恐怖車技下，沉謹言的理智逐漸接近崩潰邊緣。

他閉着眼睛，雙手緊緊抓住安全帶，聲音都有些發顫。

一聲尖銳的哨聲響徹天際。

“停下！”

這一聲不是沉謹言喊的，是交警喊的。

他攔下他們的車，敲了敲車窗，在車窗降下後道：“查酒駕。”

杜嘉一轉頭給了沉謹言一個“我就跟你說”的白眼，配合地下了車。

沉謹言捂着胸口心有餘悸，跟着一起下了車。

交警看了看這兩個人的模樣，納悶了。

副駕駛的是個西裝革履，一副精英做派的成年男性。負責開車的人卻是個年輕的小姑娘，穿了身連體的珊瑚絨兔子睡衣，腳上還蹬着雙綠青蛙拖鞋。

兩個看似毫不相關的人湊在一起，給人以強烈的違和感。

這是什麽古怪的組合？這個司機不太冷？

交警壓下內心的吐槽欲，舉起檢測棒讓杜嘉一吹氣，吹完後檢測棒沒有閃爍，他擺了擺手示意通過。

有驚無險回到家裏，杜嘉一一言不發回了房間，沉謹言看着她上樓，以為她是累了，沒叫住她，洗漱完後也上床休息去了。

半夜，他被樓下不知名的噪音吵醒。半夢半醒下樓查看，和蹲在茶幾前左手可樂右手炸雞還看着電視的杜嘉一四目相對。

沉謹言：“……”

杜嘉一：“……”

氣氛一度十分尴尬。

杜嘉一打了個嗝，快速抹了把油亮亮的嘴唇：“我能解釋！”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濃濃的炸雞香氣，沉謹言呼吸一口氣，只覺得頭又疼了起來：“說。”

杜嘉一：“本來我想睡覺的但是一個不小心撞到衣櫃旋轉了半圈以後手機從衣服口袋裏飛出來直接飛到桌子上，我也沒站穩直接手撐在桌子上了碰到桌子的那個瞬間指尖剛好碰到手機屏幕一不小心就點開了麥當勞然後又一不小心點到了炸雞分享桶還點到了一個優惠麥辣雞腿堡然後又一不小心點了付款，我站穩以後才發現訂單取消不了了，真是奇幻的一天啊！”

沉謹言：“……”

如果換做以前他就要說她了，但今天他犯了更大的錯，沒有立場指責她。他道：“你吃可以，但是能不能電視聲音調小一點，我被你吵醒了。”

杜嘉一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桶裏還剩一大半的炸雞，真誠提議：“……要不幹脆別睡了？跟我一起吃呗？”

沉謹言頭更疼了：“不用了，我從來不吃這些不健康的東西。”

杜嘉一：“真的不吃？”

沉謹言：“真不吃。”

三分鐘後，他和杜嘉一一起蹲在茶幾前啃辣翅，被辣的嘶哈嘶哈，唇色殷紅。

杜嘉一猛吸幾大口冰可樂，大叫了聲“爽”，順手遞給他，沉謹言看着被她咬得扁扁的吸管，猶豫了一下。

杜嘉一晃了晃手，瞥了他一眼：“可樂也不喝？那你去喝你的枸杞泡水吧。”

她說着便要拿走，沉謹言心裏一緊，連忙道：“喝的。”

他說完，低頭叼住吸管，就着她的手，喉結滾動，咽下了幾口可樂。

幾秒後，他退開。

“……？”

杜嘉一震驚地看着他。

沉謹言疑惑：“怎麽了？”

“我是讓你打開蓋子喝……算了。”喝都喝了還能說什麽呢，杜嘉一無語地放下可樂杯，起身去廁所洗手。

沉謹言坐在原地，傻了。

一分鐘過後，他臉色爆紅。

*****

沈熙疲憊地走出宿舍樓，困倦地打了個哈欠，一轉頭便看到了在樹蔭下低着頭玩手機的人。

她今天罕見地綁了個高馬尾，後腦束不起來的碎發毛茸茸的，陽光把她的頭發照成了漂亮的金紅色，顯得她利落活潑極了。

一大早就看到昨天折騰了他半宿的罪魁禍首，沈熙臉色頓時黑了，想悄悄從她身後經過，卻沒想到她跟背後長了眼睛似的，一下子就發現了他。

“噢我親愛的好朋友！早上好！你起的真的是比隔壁瑪麗家的狗都晚，如果讓亨利叔叔看見了，他一定會用皮靴子狠狠踢你的屁股！”

沈熙：“……”

他繞過她便要走，杜嘉一手疾眼快握住他的手：“等下嘛，你才見到我兩秒就想走，我有這麽讓人讨厭嘛。”

你這不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嗎。

沈熙皺了皺眉，到底沒甩開她，語氣壓着不耐：“我還有五分鐘就要上課了。”

“給我半分鐘就行！”

杜嘉一比了個手指頭，道，“你昨天借我的外套過幾天洗了再還你，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沈熙等待着她的下文。

被他看着杜嘉一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咳了下，眼神亂瞟，話音讪讪的，“那個，是這樣的，昨天我回宿舍後我哥就來接我了，所以我今天又搬回去住了，真是麻煩你了，還讓你白跑一趟。”

“……你說什麽？”

沈熙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所以她的意思是他昨天半夜大老遠騎車來接她，還貢獻出外套害得他一路打哆嗦，花費了那麽多的時間精力，結果最後全都打了水漂？

開什麽國際玩笑？

試問這世界上還有誰比他更像大冤種？？

他笑了笑，聲音缱绻溫柔極了：“滾。”

作者有話說：

家人們我回來惹，開始洩洪式放文，算了算我的存稿可以連着日萬九天！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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