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失狂

秦氏大宅院建在渲城獅頭山的半山腰上， 私用占地面積郎闊了整個山頭。

這個時代可不像從前，光靠鈔能力并不能占上一城半地。如此看來， 秦韞的家世非常人想象的顯赫。

楚曦已經很久沒有回到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側頭看向大門兩側精雕細琢的鎮宅狻猊。

就這麽沉默的矗立在大氣又奢華的宅邸正門前， 思緒随着過往漸漸游離——

“哇！好大的獅子！”

“這叫狻猊，鎮宅招財的寓意，你要不要摸一摸？”

“太高了，我夠不着。”

小楚曦吃力的墊着腳尖想要勾到高臺上的獅嘴， 但她個頭太小，只能跳着腳才能勉強摸到。

秦韞笑容寵溺，朝着身後的保镖使了眼色，便有人輕松的将小楚曦扛坐在了肩頭。

「楚曦小朋友， 跟着我說的做。」

“嗯！”

“從頭摸到尾，財源廣進如流水。”

「從頭摸到尾，財源廣進如流水。」小楚曦一邊跟着念一邊摸到了心心念念的大石獅， 嘴裏發出了咯咯咯的笑聲。

秦小姐待她很好， 她會很聽話， 也很容易被滿足的。

宅邸的保安巡邏經過，看着門口站了陌生人便上前禮貌問詢：“小姐您好， 這裏是私人宅地， 請問您找誰？”

楚曦收回思緒正要回答時， 大門突然向兩側展開，恰巧遇到了準備外出辦事的老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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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能的給車子讓開一條路，老管家從車裏探出腦袋打量， 老眼昏花聚不了神， 盯了半天才有了反應。

他匆忙下車走近， 樂呵呵的寒暄起來：“楚小姐！您回來了！”

“李伯，好久不見，近來可好？”楚曦淡笑着禮貌回應，李管家張望四周不見楚曦帶了其他人，便忙着問起：“你是一個人？”

“嗯，我來找小姐的。”

楚曦道明來意，李管家想要邀請她進宅子裏坐一坐：“小姐今天出去了就沒回來過，要不進去坐着慢慢等或者我幫你聯系她？”

“不用，如果不在就算了。”

“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家門都不進一下，要是小姐知道了我可不好跟她交代。”

李管家極力挽留，聽到家門兩個字，楚曦只是愣了一下。但還是固執的朝着自己的車走去：“今天來的本就唐突，李伯你先忙，我就不打擾了。”

“這……”

見老管家跟在身後為難，楚曦急忙解釋：“請放心，我會主動聯系她的。”

回到車裏，楚曦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她就像一個被布置了家庭作業的學生，做不到全對，也沒辦法給喬波爾交代。

手機鈴聲響起，楚曦看着來電顯示有些意外——

“喂，贊達。”

“聽說你被強制放假了？”

“老板嘛，總是想一出是一出。”

“挺好的，你确實該好好放松一下。”

“找我什麽事？”

“如果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在找秦小姐吧，剛好我路過她新開的酒吧，見着她跟一群男男女女進去了。”

“你這通電話來的真是時候，謝了。”

“秦小姐還真是嗜酒如命，大白天的就開始組局了。”贊達調侃着挂了電話。

楚曦盯着手機屏幕出神，一群男男女女麽？還真是死性不改。

“秦總今天邀請我們來，還開了這麽多好酒，是遇到什麽值得慶祝的好事？”說笑的男人慵懶的靠倒在包房沙發裏，舉着猩紅色的酒杯不停的搖晃着。

他的五官雖是精致帥氣，但油頭粉面的扮相加上那一身浮誇的亮片西裝，把去不掉的油膩感烘托得淋漓盡致，說話的調子亦是輕浮，一看就是燈紅酒綠世界裏的老油條。

貼在男人懷裏的妖豔女人将點燃的雪茄送進他的嘴裏，适時的谄媚着：“那可不是嘛，今兒肯定是個好日子。”

其他沾了光的男女跟着連連附和，秦韞坐在沙發的主人位上，不需要她有任何動作，沒一會兒幾個身材高挑健碩的男模紛紛圍了過來。

秦韞沒有搭理任何人，只是接過男模遞來的紅酒仰頭幹掉，一杯續着一杯。

周圍人這才反應過來，秦韞今天開的可是個喝悶酒的死酒局，面色都變得些許難堪，只能硬着頭皮作陪。

當然，這些人也就矜持了一小會兒，便按捺不住的開始了花樣百出的酒局玩樂，想要讨好秦大金主的歡心。

秦韞臉頰暈染着微醺的緋紅，她軟綿綿的靠坐在某個男模的腿上。一只胳膊牢牢的摟着對方的脖子，另一只手裏捏着厚厚一疊的紙幣。

男模撫着她的腰，不停的倒着酒，時不時的說上幾句逗人開心的話，秦韞出手闊綽得令人發指，不停的往男模的褲腰裏塞紙幣，直到對方的褲子鼓鼓囊囊。

秦韞猛的又灌上一大口紅酒，和作陪的衆人玩起射龍門的紙牌游戲，一局下來，她的桌前堆滿了籌碼。

包房裏混合着雪茄美酒還有濃烈刺鼻的香水味，伴随着紅男綠女們放肆張狂的笑罵聲，這個小小的世界充斥着讓人沉迷的烏煙瘴氣。

楚曦走進Charm Capital Bar詢問秦韞的客座，很快便有專門的侍者引路。

包房位置在三樓并且只對秦韞開放，楚曦還沒靠近便聽到裏面傳來此起彼伏的大笑聲，她已經想象到畫面有多不恥。

侍者禮貌的問着：“小姐是秦總的朋友吧，需要現在進去嗎？”

“不用……”楚曦本能的抵觸拒絕，但很快又改了口：“算了，我還是進去吧。”

“好的，請随我來。”

楚曦站姿筆挺的矗立在門外，侍者将門推開的那一刻，包房裏的嬉笑聲變得喧雜響亮。

抱着秦韞的男模正托着她下巴将紅酒送入她的嘴裏，周圍人看着熱鬧不嫌事大，便跟着拍手起哄，真是歌舞升平紙醉金迷。

但很快，衆人的目光便被門口的楚曦吸引。

“喂喂喂，你們誰叫的朋友？”剛剛那油頭粉面的男人不耐煩的問了一聲，嘴角還殘留酒痕的秦韞眼神迷離的望向門口，她愣了神，努力瞪了瞪眼才看清來者。

眼前的場面令楚曦深惡痛絕，但她謹記着喬波爾的要求，不就是認錯麽，一杯酒一句對不起，最好能一筆勾銷從此再無糾葛。

楚曦氣場懾人地走進包房，惹來衆人面面相觑，當然他們的目光帶着莫名的敵意與戲谑，像是在看格格不入的怪物。

秦韞依舊坐在男模的腿上不為所動，甚至借着酒勁嘲諷：“喲，大忙人跑來我這兒真是夠稀奇。”

“我是來道歉的。”楚曦一聲回答惹來旁人譏諷的驚呼，甚至還有人起着哄吹口哨，“噓……”

秦韞擡起手制止了周圍人的動靜，她招來侍者将桌上滿滿的醒酒壺送到楚曦的面前：“你也知道今天對我态度太惡劣了？”

楚曦沒有過多的回答，當着衆人的面恭恭敬敬的朝着她九十度鞠躬致歉：“秦總，今天在公司是我不對，我很抱歉，對不起。”

這樣的反應在秦韞意料之外，但周圍看戲的人這麽多，面子還是得要的，她指了指醒酒壺：“誰不會說一句對不起，你把酒喝了我的氣自然就消了。”

“好的。”楚曦接過酒禮貌的朝着侍者道了一聲謝謝，在衆目睽睽下她托着笨重的醒酒壺一口一口的灌着，嘴角溢出的猩紅色液體浸濕了她的白色襯衣領口。

“喂喲，這個女人還有點兒脾氣。”

“這一壺酒可不便宜，惹了秦總她配喝嗎？”

“啧，敢得罪秦總真是不自量力。”

楚曦不為所動，周遭的世界喧嘩也好謾罵也罷，都與她無關，只需有條不紊的喝完酒就行。

最終在一片笑罵聲中她放下了空蕩蕩的醒酒壺，就着袖子狼狽的擦了嘴角，接而再次鞠躬：“秦總，賠罪酒我喝了，再次向你致歉。”

秦韞陰沉着臉，那是狂風暴雨最後的平靜，亦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她站起身憤怒的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全都掃在了地上，支離破碎的動靜刺耳又讓人心頭一慌，那飽含憤怒的咆哮聲鎮住了所有人：“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滾！”

很快，這群猶如吸血難纏水蛭的人掃興的離開了包房，只剩下依舊站着不動的楚曦。

侍者很有眼力勁，非常合時宜的将門關上了。

秦韞負氣的坐回到沙發裏，她翹着二郎腿死死地瞪着楚曦一言不發。

楚曦更像是冷血的機器人，也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沉默的僵持很可怕，因為稍不注意就會形成永遠無法開口化冰的隔閡。

明面上的大贏家輸得最慘，秦韞自知落敗，開口打破了僵局：“是不是覺得特別委屈，我可以不顧你的感受在外面花天酒地。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憑什麽貼了你的冷屁股還要顧着你的感受，你當你是我的誰？”

那沒有溫度的字句殺人誅心，楚曦揉了揉打濕的領口，她想逃離這污雜之地，想避開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

在她的記憶裏秦韞雖是邪魅，但不會言語攻擊自己，可是冥冥之中激化的矛盾變得難以收場。

原來沒有喬波爾的庇護，面對秦韞，楚曦依舊束手無策。

“秦總，歉我已經道了，如果一壺酒不能平息你的怒火，我可以繼續喝，直到你消氣為止。”

楚曦垂着眼簾，用最輕柔的聲音做着最頑固的抵觸，她機械化的回應只會讓秦韞心中那團難以發洩的怒火愈加灼心。

“你什麽意思？”

“我在誠心的認錯。”

“狗屁認錯，你的嘴你的眼神你的一舉一動都不是道歉，你在奚落我，在看我的笑話！”秦韞并不是無理取鬧，她在痛訴楚曦一直以來對自己冷漠如寒冰的态度，歇斯底裏到快要發狂。

“秦總一定是誤會了，明明被奚落被看笑話的人是我。”

“不許頂嘴！”

秦韞想要擺出高姿态，好以滿足自己的高人一等的身份，奈何那一聲怒斥打在楚曦的身上卻成了一團棉花，她的态度自始至終都是沉着冷靜：“好的。”

受不了了，秦韞再也受不了！

高跟鞋踩着一地破碎，劃出酥牙的摩擦聲，秦韞沖到楚曦面前，惡狠狠的捏住她的下颚帶着勢如破竹的沖撞力，硬是把她抵在了厚重的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