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痛徹

已經在家裏躲起來好些天的淩希, 快要把自己捂發黴了,日日酒醉難醒的狀态極盡瘋魔。

本是拿來和林方晚燭光晚餐用的典藏紅酒。如今卻用來澆滅難驅的愁腸, 多諷刺啊。

是什麽讓淩希毅然決然的走出林方晚給予的幸福?

其實,就算沒有名分, 也能安安心心的在一起吧,真的能安心嗎?

那一枚被林方晚偷藏在款包裏的戒指,生生紮疼了淩希的眼睛,訂婚砸碎了一切幻想, 是斷筆難續的收場。

林方晚總愛一聲一聲的喚着小貓,寵溺得讓淩希快要失去自我了。

如今看來,她更像是主人精心喂養的寵物,而不是一個真正的愛人。

淩希在林方晚的謊言裏, 如夢初醒。

門鈴響起,拉回了淩希游走的思緒,她掀開被子打着赤腳疾步走到了門邊, 就在準備開門的瞬間, 握住門把手的動作停了。

額頭抵在門上, 她明白,只要打開這個門, 就能落入做夢都在癡迷的熱烈懷抱裏, 自己将再次陷進無法自拔。

“flower!”林方晚的語氣如此動情, 這一聲「flower」再次讓淩希的精神奔潰。

“我知道你在裏面……開門好麽……我好想看看你,我什麽都不做,只是想看看你還好麽。”

林方晚的聲音變得顫抖變得哀求, 她變成了一個為愛卑微的女人。

淩希拼命的搖着頭, 緊緊咬住嘴唇, 啜泣聲還是從牙縫裏偷跑了出來。

咔嗒一聲,門開了,淩希還是沒能狠心拒絕。

林方晚的臉上沒有精致的妝容,憔悴和痛苦在她的眼睛野蠻生長,她的懷裏抱着一盆微微綻放的雛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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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三百六十五天的花,最終還是回到了起點,回到那盆淩希不愛的雛菊,就像那晚的電影,結局無疾而終。

當第三個寒冬降臨時,她們不再擁有快樂,沒能熬到春暖花開。

淩希抽泣着把目光放在花上,她紅着鼻子別開頭生生的笑了:“為什麽非要來動搖我的心?”

“那為什麽你一定要離開我?明天,明天我就去退婚!”

“林方晚!退婚就能代表你還能給我幸福嗎?這樣只會讓我背負自責,讓我們永遠站在不平衡的兩端!你帶着謊言闖入我的世界,所以一開始就是錯的!”

隐忍在心底的憤怒終于迸發,淩希歇斯底裏的哭喊着。

林方晚驚異的看着自己心愛的小貓炸毛,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淩希說的對,她的隐瞞難以原諒。

淩希垂下眼簾傷感的說着:“一直以來寵着我,害怕我受到絲毫傷害,把我保護在你的世界裏,把所有溫柔都給了我,你不累嗎?如果你愛我,請把自由還給我。”

林方晚擡起手輕輕的婆娑着淩希的臉頰,默默的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那你還愛我嗎?”

“愛。”

“好,如果自由能給你快樂,我把它還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但我不會等你了。”

林方晚緩緩的彎下腰将雛菊放在了門口轉過身子,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淩希的眼眸裏。

淩希抵着門滑坐到地上,眼淚破閘的洶湧,怎麽也止不住,任由她胡亂的抹去。

可是怎麽辦,林方晚沒有回頭。

淩希整理好寥寥無幾的行李。

離開前,她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仰頭環顧這住了三年的房子。

回憶裏的林方晚說,再貴也要買下這套房子,這樣她們就可以在清晨共飲一杯咖啡,遠眺中央公園的晨景,還能共賞一年四季的日出日落。

期許如盛放的玫瑰,後來,徒留凋零。

捧在手中的相框支離破碎,照片裏的她們穿着單薄的吊帶背心,在潔白柔軟的床塌上瘋玩着枕頭大戰。

漫天飄灑的鵝絨被定格在那一瞬間,浪漫溫馨得讓人無比羨慕,不知是誰無意間碰到了手機裏的拍照模式,湊巧的抓拍。

被發現時,二人靠在一起樂呵了許久,淩希為此特意訂做了一個相框,把照片洗出來後,放在了卧室的床頭櫃上。

那日一別,林方晚人間蒸發,或許婚期将至,她已經抽出心神再來回望這場短暫的愛情。

淩希沒有帶走相框裏的照片,給自己留下了最後的體面。

初春的辛西尼亞就像一幅色彩豔麗的油畫,淩希剪掉了一頭羊毛卷長發,齊肩的短發清爽了許多,會随着肆意的春風搖曳。

她總會在周三無課時,只身一人走進辛西尼亞國家藏書館。

外面的世界沉浸在生機盎然的愉悅裏,卻擾不動她冰封的心,唯獨這裏能歸還一片安寧。

淩希最近愛上了魯拜詩集,她可以為一句精巧的原譯詩詞揣摩一整天。

今天的陽光比往日和煦,淩希捧着厚重的詩集找到一處僻靜的角落,雕花窗框伴着歲月的暗黃,陳舊的味道讓她很癡迷。

“快浮此一殇罷,喚醒甘芳的記憶,莫在為那無果的憂煩而苦。”

淩希喃喃自語,寥寥數字戳痛心扉,她傷神的合上詩集,靠在窗邊遙望街景。

站在二樓懸空廊口的倩影,穿着玫瑰色的裹身長裙,卻不及綴在唇上那一抹豔紅半分的美,金色的長發端莊的挽于腦後,她輕捏着一副蛇身盤紋的手持眼鏡。

眼鏡雖是半遮卻蓋不住白皙的膚色還有那明晰的輪廓,美得不可方物。

祖母綠的鏡片上倒映着窗邊的人,女人唇角勾勒出欣喜的笑意,好似在茫茫滄海裏終于尋到了難以忘懷的遺珠。

可很快,她的笑随着鏡中人苦悶的神色淡去,目光落入掌心間的那一本詩集,亦是在喃喃自語:“是誰讓你的眉心微蹙?親愛的,心事随不了風,消愁無人識,倒也沒關系,我會在人海伴着你。”

……

離開辛西尼亞大學的教務處,淩希提前結束四年深造的學業。

走向初識林方晚的天臺,淩希的手裏提着兩瓶冰鎮的茶飲。

安穩的靠在水泥露臺上,頭戴式耳機裏單曲循環着Coldplay的《Yellow》,淩希大口的喝着茶飲。

她看向出口,不會有人再來打擾她了,不會了。

将另一瓶茶飲放在林方晚曾經坐過的地方,淩希站起身孤零零的矗立在天臺,聲嘶力竭:“林方晚,我不愛你了!”

“我不愛你了。”淩希痛徹心扉的嘶啞着,“我……不愛你了……”

再見,這座歷史悠久的古城,再見,林方晚。

淩希的手裏拽着一張世界地圖,開始了一段漫長的療愈旅行,這也是一趟蜿蜒曲折的歸家旅行。

“偉大的阿爾卑斯大山脈,我來了!”淩希大喝一聲,有着很不錯的壯膽效果。

背着累贅的登山包,海拔過高使得淩希氣喘籲籲。即便步伐沉重,她還是欣喜的伴着靓麗風光朝前走着。

勃朗峰之巅常年不滑的白雪還是會紮疼淩希的眼睛,她難再愛上皚皚白雪。但日照金山的美景又想是折磨裏的救命稻草。

埃及金字塔下的沙塵暴肆虐了晴空,淩希圍在臉上的厚布也沒能堵住她對千百年前法王的猜想,“木乃伊幹枯的就像是我的愛情,真好笑!”

淩希穿着迷彩服穿梭過伊朗邊境,似乎有流彈碎片從她耳邊飛過的錯覺,那時候她是發自內心的佩服戰地記者的勇氣。

茕茕孑立踽踽獨行,但生命的旅途勝過了腳下的路,即便她形單影只。

淩希在印度邊境買了一張漂亮的唐卡,轉手又高倍賣給了別人,小賺了一筆路費,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在曼谷的一聲薩瓦迪卡裏,她大快朵頤着海鮮,抑或是背影孤寂,在深夜裏伴着啤酒痛哭流涕,但痛裏開始糅雜出無人傾訴的快樂。

淩希在歡聲笑語裏拯救着自己,她快忘了林方晚的模樣。

該回家了。

美好的新生活已經站在淩希的眼前招手,她毫不猶豫的伸出自己的手,祈求着:“拉我一把吧,請別再讓我夢碎。”

在斯裏蘭卡貴族大院裏教着孩童們練習地道的普通話,大方的家主贈送了一枚瑰麗的藍寶石戒指,淩希套在指尖比在月下。

肖摩的電話來得猝不及防,淩希一邊欣賞着藍寶石,一邊輕松的知會:“肖摩,我訂好了機票,後天記得來機場接我。”

“淩希。”肖摩的聲音被鍍上了一層哀痛的嘶啞,他在電話的那一頭沉默了很久,才艱難的擠出一句話:“等不到後天了,改機票,明天就回來。”

“可是國際航班很難……”

“必須回來!”肖摩撕心裂肺的咆哮着打斷了淩希的話。

淩希預感到了不好,嗓子裏堵着不敢發出的疑問,好像只要不問,噩耗就不會降臨。

手機重重的掉在了地上,淩希雙腿一軟癱坐到地上。

深夜的花園裏,那個快要重整旗鼓的女孩無助的嚎啕大哭着,哭了整整一晚。

……

淩希失魂落魄的跪坐在客廳,在她的記憶裏,這個不大的兩室一廳的房子會彌散着洗衣粉清新的味道。

父親會坐在陽臺的搖椅裏,翻閱最新的考古刊物,又或者會精心料理着他那些寶貝盆栽。

母親會在廚房裏精心準備一桌香噴噴的飯菜,花樣不多的家常菜,是家的味道。

他們會在飯後,坐在客廳裏追黃金檔的電視劇,會有削好的水果送到嘴邊,會聽到他們因為讨論劇情而拌嘴,又在歡笑裏繼續吃吃喝喝。

可是他們的笑容停在了桌上的遺照裏。

骨灰罐子裝不走他們了,只剩滿滿一罐吞沒了他們的無情黃沙。

淩希跪在地上蜷縮成一團,懷裏緊緊揣着罐子,洩出的黃沙混攪着她的淚水,任由肖摩和蘇雲錦拉扯,她卻怎麽也站不起身。

淩希,沒有爸爸媽媽了。

那一天,美好的生活沒能拽住淩希的手,而是将她活生生的推向了無法再自救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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