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想起

夜不能寐, 淩希提着半瓶啤酒坐在陽臺。

過了這麽些年,辛西尼亞的夜還是如此蕭瑟,路上已經不見幾個人影。

不勝酒力的人陷入自我質疑的狀态, 她扶着額頭不停的嘲笑着自己,怎麽連喜歡的人都找不到呢?

從包裏掏出手機, 淩希竟然不知道該給誰打電話清傾訴苦悶。

一不小心,放在兜裏的藍寶石戒指被帶了出來,掉在地上發出了脆耳的叮鈴聲。

淩希邁着跌跌撞撞的步子,走到戒指前, 拾起時她大口灌了一口酒,麥芽香裏溢出的是苦澀,突然想吃甜筒了,那是對喬波爾爆發思念的征兆。

跌坐在地上, 她努力回顧着這趟旅行的意義。

一路的故地重游,如夢似幻的景色治愈着她的隐傷,卻沒能消磨想要見到喬波爾的沖動。

直到此時此刻, 她呼吸着辛西尼亞的空氣, 這裏沒有波爾, 沒有她幻想的重逢,除了暗夜什麽都沒有。

淩希失控的砸着自己的腦袋, 力氣很大, 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想起關于波爾的過去, 可是為什麽想不起,為什麽?

喬波爾在淩希的世界變成了調皮的小精靈,藏在了宇宙的某個角落, 也藏在了記憶裏的某個角落, 可這趟捉迷藏的游戲不好玩。

淩希攥緊了戒指, 借着酒勁瘋子般沖出了酒店。

她沿街尋找着,漫無目的的尋找着,可她真正在找的是什麽,是喬波爾還是甜筒,她自己都不清楚。

每經過一家便利店,她都會莽撞的闖入,惹來店員的側目。

無力地扶着冰櫃翻找,沒有,沒有她想要的東西。

就這樣一路不見盡頭的尋找,直到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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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蕩蕩的大街上只剩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偶爾會傳來幾聲流浪狗的吠鳴,淩希悵然地笑着,笑自己就像流浪狗,身處異國的流浪狗。

揣在兜裏的手一直攥着戒指,淩希捏着拳頭抵在唇前不停的許願:“讓我吃一支甜筒吧,她何嘗不是我的救命藥呢?”

再當走進便利店時,店員正要打烊,淩希不管不顧的沖到冰櫃前,一陣翻找後,她竟然破天荒的找到了心心念念的甜筒,只剩兩支,她毫不猶豫的通通拿走。

店員跟看神經病一樣直勾勾地盯着她,淩希扔了紙幣來不及找零便急匆匆地走了。

如獲至寶欣喜若狂,她一路小跑回到中央公園,找了一處椅子坐下。

小心翼翼地拿出甜筒,将另一支放在了身旁的空位上,仿佛是送給喬波爾的。

她一邊撕着包裝一邊朝着身旁的空氣,自言自語:“喏,吃吧!不容易,竟然能在辛西尼亞找到這個牌子的甜筒,是真的不容易!”

迫不及待地大咬一口,或許是因為甜筒冰涼沁牙,她眯了眯眼睛,嘴裏發出嘶嘶聲。

也就在這一瞬間,腦子突然變得極為靈光。

淩希拿着包裝,比着蒼白的月色看了又看。

突然失心瘋地大笑起來,那笑聲很凄涼,埋藏在心底被真正禁锢的疼痛與回憶席卷全身。

“淩小希!都跟你說了,人生地不熟的你亂跑什麽?”

“哎呀,小孩子天生好動,你就別管着她了,這裏風景不錯,就讓她多跑動跑動嘛。”

母親的呵斥聲伴着父親的好話,塵封在歲月的身影在腦海裏回蕩。

淩希生病了,原來不是因為林方晚,而是英年早逝的父母,她不肯接受家庭的破碎,在那段無法自救的時光裏,她的身體在瘋狂的拯救着自己。

于是,關于美滿家庭的一切,通通被她閉塞在混沌的記憶裏。

淩希盯着甜筒的包裝,原産地在翡冷翠邊境的恩菲爾小鎮。

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淩希捧着甜筒手足無措。

關于父母,關于喬波爾,關于童年,那段記憶在恩菲爾三個字裏咋現出生動的畫面。

淩希呢喃着喬波爾留下的那一串數字。

7329天,那女人走了二十年才走到的闊別重逢,她像獻寶一樣送到身前的甜筒,還有托人送給自己的藍寶石戒指,在夜裏點亮所有的燈,只為了給心愛的人照亮回家的路。

所有毫不相幹的存在,終于在這一刻串聯出屬于彼此真實存在的童年故事——

受到主辦方的邀請,淩父淩母來到了恩菲爾小鎮進行學術交流,恰逢盛夏暑假,淩希便也跟着踏上了旅途。

趁着父母開會的時間,她偷摸跑出了小旅店,掏出為數不多的零花錢,在附近的小店裏買了最便宜的甜筒。

小鎮不大,依山而建,一眼就能望到頭。

這裏的景色和渲城截然不同,沒有拔地而起的水泥建築,也沒有車水馬龍的繁華街市,人們騎着自行車穿梭在路口,甚至傳遞新鮮事物靠的還是老式印刷的油墨報紙。

馬路盡頭的山也不高,茂密瘋長的野草随着山風發出簌簌聲,遠遠看去,整個世界是一片綠色的毛茸茸。

雖然暑氣難消,但九歲的小淩希正處于熱衷探究新鮮食物的年紀,似乎親自走一遍才算有意義。于是她悄悄摸摸的朝着上山的路走去。

好不容易爬到了半山坡上,沒及膝蓋的野草油亮亮的,她叼着吃了一半的甜筒,捧着自己心愛的膠卷相機拍着照。

山坡的最上方有一棟小矮房,看起來年久失修,給人一種搖搖欲墜随時都會垮掉的錯覺。

小淩希吃力地爬到了小矮房前,她好奇的轉悠一圈,透過窗戶朝裏看,黑黢黢的有些唬人,便不敢再往深處瞧。

牆角堆着厚厚一摞的稻草,吸引了她的注意,有些累了,便靠着草堆小憩。

懶洋洋的伸着懶腰,視野還挺不錯的,坡下的小鎮被藏在兩山的谷底,就像是世外桃源,美不勝收。

“真漂亮啊!”小淩希咧嘴一笑,因為在學校調皮,磕掉了門牙,她的模樣看起來傻乎乎的。

“嗚嗚嗚……嗚嗚嗚……”

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女孩子的嗚咽聲,吓得小家夥直接彈了起來,難不成這裏鬧鬼!?

小淩希瞪着眼睛,吓得蘑菇頭都變成了中分,她正準備拔腿就跑時,那聲音再次響起。

“救救我……求求你不要扔下我……”

凄厲厲的哭求聲,讓小淩希害怕地坐到了地上,她緊緊抱着相機,大聲壯膽:“你是誰?你別吓我!我不怕鬼的!”

“嗚嗚……救救我……”對方不停的重複着一句話,淩希卻又找不到聲音的根源,她走到草堆邊抱起比自己還要高小半個腦袋的鐵鍬防身:“我不怕你!”

“我不是鬼……不是的……”

女孩的身影微弱又無助,小家夥扔開鐵鍬,耳朵貼在地上:“你是人?你在哪裏?!”

“地下,我被關在了地下……”

得到回應,小家夥沿着聲音的方向朝着高高的草堆望去,她連滾帶爬的沖到草堆邊,學着狗刨的姿勢,瘋狂的扒拉着草堆。

“你真的在下面嗎?你是誰?”草堆被壓得太死,忙活了大半天也不見底。

“我被人抓起來了,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女孩祈求着,那哽咽的哭腔太慘了。

小淩希本是打了退堂鼓,聽着凄慘的哭喊聲,又心軟地咬着壓根繼續扒拉草:“你別害怕。”

可憐的小波爾赤着腳,她努力的墊着腳尖緊緊抓着被枯草掩蓋的天窗,仿佛這樣才能抓住活下去的希望。

她的連衣長裙沾滿了地牢裏的污穢,臉頰也是髒兮兮的。因為長期食不果腹,臉頰凹陷得不像話。

不知過了多久,密不透風的天窗口,那死死壓着的草被人扒出了縫隙,不見天日的地牢迎來了夕陽西下的金色光芒。

小淩希背着光,女孩看不清她的模樣,只記得光芒環擁着她,猶如從天而降的天使,帶着草香的新鮮空氣。

“你還好嗎?”小淩希爬在地上,她伸出自己的小手拍了拍陌生女孩的臉頰,因為她的臉上滿是雜草細屑。

小波爾因為欣喜而哭泣:“救救我……”

“你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小淩希驚呼,又鬼鬼祟祟的張望四周。

她焦急地抓起雜草重新堵住了天窗,但很勇敢的保證着:“你不要哭,這裏一定很危險,我下山去找大人,我一定會回來的!”

“別丢下我,別丢下我……”剛剛才見到希望的小波爾,看着小女孩又将天窗堵了起來,她焦急的痛哭着:“我害怕!”

準備離開的小家夥,摸了摸心愛的相機,一咬牙給取了下來,隔着天窗的縫隙扔了進去。

雖然行為幼稚,但好像這樣才能彰顯承諾的意義,小淩希篤定的保證着:“這是我最喜歡的寶貝,我先押給你,等把你救出來了還給我,我向你保證,我肯定會來救你的!”

豔紅的晚霞之下,那瘦弱的身影在山坡間飛奔,讓自然的油畫栩栩如生。

小淩希很容易摔跟頭,一連摔了好幾個,膝蓋都破洞了,露出擦傷的血痕。但她不敢停下來,因為那女孩可憐楚楚的模樣,一不留神印刻在了她的心底。

小淩希灰撲撲的闖進了會議室,一群正讨論着方案的學者齊刷刷地看向了她。

不等父母發作,小家夥先發制人,開口就是嗷嗷大哭。

“淩希!你怎麽回事?”母親想要呵止,卻反倒讓她哭得更大聲了,她抽搐着身子胡亂抹去淚花:“救命……救救她……”

淩父起身走到她的身旁,溫柔的安撫着:“乖,先不哭,告訴爸爸,發生什麽事了?”

“嗚嗚嗚……我去前面那山上拍照,發現了一個被關在地牢的女孩,她讓我救救她。”小家夥哭是因為被吓壞了,又害怕父母不去救人,那她心愛的相機就找不回來了。

所以,抽了抽鼻子繼續哭:“我答應會找人救她,把相機都搭上了!嗚嗚嗚……”

聽到孩子的求救,一群學者面面相觑。但看着小朋友不像是說謊的樣子,畢竟小家夥的膝蓋都受傷了。

“也開了大半天的會,不如我們去看看吧。萬一真有孩子被關在那種地方,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淩父說話還是有影響力的,見他這麽提議,學者們紛紛投入了救人的行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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