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重逢

淩父背着小淩希上了山坡， 他喘着粗氣看向了那棟小矮房。

小家夥指着草堆大聲呼喊：“就是那裏，我就是在那裏發現的！”

一群人朝着草堆爬取，三兩下便扒出隐藏在最下面的天窗口。

“我的神啊！這裏竟然真的被關了一個小女孩！”有人發現了瘦骨嶙峋的小波爾， 驚呼着。随即拿了旁邊倒在地上的鐵鍬， 試圖把牢固的天窗敲開。

另外一群人直接闖進了滿是灰塵的老房子裏，有人發現了通往地牢的密道，便結伴而行，就着打火機的微光朝深處走去。

當小波爾被大人抱着走出來時， 她的腳踝上還吊着被破壞的枷鎖，驚魂未定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憫。

小淩希跑到她的面前，伸出自己的手：“看吧，我就說了會來救你的！可以把相機還給我了吧！”

結果鬧半天， 她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寶貝相機。

小波爾那金色的眸子水靈靈的，映襯着被拯救的淚光，還有絲絲謝意， 她把緊緊揣在懷裏的相機送到了小淩希的手裏：“謝謝你……”

小家夥個頭矮， 又頂着蘑菇頭， 聽到女孩的道謝，反倒別扭的撓着腦袋不好意思了。

咧嘴一笑， 豁着門牙的可愛模樣太滑稽了：“老師說， 要助人為樂！”

“孩子， 你叫什麽名字，你的家人呢？為什麽會被關在這裏？”看着女孩髒髒的臉蛋，淩母脫下自己的馬甲， 披在了她的肩頭， 輕聲細語地問着， 深怕驚吓到她。

“珀爾喬瑟法……”提起自己的名字，小女孩又哭了，那害怕又傷心的模樣使得一群大人動容。

小淩希從褲兜裏摸出紙巾，好心的幫她擦拭着臉龐，像個小大人拍着她的肩頭：“別怕別怕，你現在很安全！”

為了逗她開心，小家夥用幹淨的紙巾揉揉捏捏，像變魔法一樣，做出了一朵白色的玫瑰塞進她的手裏：“小哭包，送你一朵花，不哭不哭……”

明明自己都還是個小不點，幹嘛非要扮成大人的樣子逗她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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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波爾接過紙玫瑰，破涕為笑：“謝謝……”

在等待波爾家人到來的那幾天，淩父淩母照常忙碌着學術探究，照顧小女孩的重任落在了小淩希的身上。

她會捧着心愛的相機記錄自己認識的新朋友。

下午是最快樂的時光，小家夥會在爸爸那裏拿到雙人份的零花錢，她會牽着小波爾的手去商店裏買甜筒。

雖然不敢再往山坡上走，但是她們會在鎮子裏最熱鬧的地方坐着吃好吃的冰激淩。

“以後我們還會見面嗎？”小波爾把脆脆的蛋卷吃掉，最好吃的巧克力底留給小淩希。

小淩希嘴邊糊得到處都是奶油，就着手背胡亂抹幹淨，拍着胸脯保證：“肯定還會再見面的！”

小波爾歪着腦袋靠在小淩希的肩頭，喃喃問着：“你家在哪裏？以後我來找你玩呀……”

“我家在很遠很遠的東方，叫做渲城，一個跟這裏完全不一樣的城市，那你記得要來找我玩！”

“拉鈎……”

“跟我來！”突然想到了什麽，小淩希把相機擱在椅子上，調試好延時器，她牽起小波爾的手走到了距離不遠的地方。

“對着鏡頭，要開心的笑喔！”小家夥招呼着，小波爾站在她的身後背着雙手，俏皮的露出了半個腦袋。

伴着咔嚓聲，她們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張合影。

聽到相機膠卷的聲音，小家夥從褲兜裏摸出盒子，麻利的取出膠卷裝了起來。

小心翼翼地送到女孩的面前，小淩希雖然有些舍不得，但還算大方：“這裏面我拍了很多漂亮的風景，剛好我們的合影是最後一張，你是我的好朋友，那就送給你吧！”

小波爾捧着盒子，害怕會哭，難受會哭，但突然流出的眼淚是因為開心。

小家夥見她又哭了，嚷嚷着：“我就說你是小哭包嘛，媽媽還罵我不許給你取外號！不哭不哭……”

“淩希，你真好！”

“你看你多漂亮呀，漂亮的金色眼睛，漂亮的金色頭發，你也很好呀……”

腦海裏的畫面戛然而止。

窒息般的無聲哭泣，梗着喉嚨半天呼不出聲響，淩希只能靠鼻息粗喘。

被歲月附上昏黃色的回憶，連出那不為人知的童年片段，又是如此輕易的在時間滄海裏，被她遺忘。

“珀爾喬瑟法……你真的如約來找我了……”

……

清晨，送別一衆人，多少還是惆悵的。

紀南岑推着輪椅，經過一家小商店時，喬波爾喚了一聲：“等一等。”

“怎麽了？”

“幫我去買一支甜筒吧，你也嘗嘗。”

喬波爾的提議讓紀南岑有些莫名，她打趣着：“看不出來，你還喜歡吃冰激淩？少吃點，小心宮寒。”

“我也沒看出來，你還挺講究的。”喬波爾回怼。

紀南岑跑進商店挑選着甜筒，選了好幾樣，隔着距離朝着喬波爾比劃，她都搖了頭：“不是這個牌子的，我要最便宜的那一款。”

“這個？”

“嗯……”

付完錢，紀南岑将甜筒遞到喬波爾的手裏，大方極了：“我請你吃呀。”

“讓一毛不拔的你請客，真是難為情。”喬波爾越來越風趣了，紀南岑不以為然：“誰說不是呢……”

朝着山坡上的矮房子慢慢走去，紀南岑不解：“我聽楚曦說……以前你被綁架，當時就被關在那屋子的地牢裏……你現在住進去，心裏不瘆得慌麽？”

喬波爾遠遠眺望，和煦的風伴着她釋然的微笑，搖了搖頭：“可是這裏是一切開始的地方呀。”

紀南岑沒有刨根問底，而是換了話題：“我和他們的想法是一樣的，萬一淩希遲遲沒來呢，就這麽一直幹等下去？”

“當她記起我是誰時，自然會找到這裏。”喬波爾指着不遠處的老舊木椅，笑意越發的輕松：“就在那個椅子上，我們拉過鈎，說一定會找到對方的，她不會讓我失望。”

“你太愛她了，不明緣由的深愛，是因為童年的記憶？”

“不可否認，她出現時摻雜了太多美好的濾鏡。所以才會生出執念想要去愛她，當我真的闖進她的世界時才發現，愛這種東西本就不說不清道不明，就像……愛麗絲對瘋帽子先生說的那句話——我愛你，因為烏鴉長得像寫字臺。”

“烏鴉長得像寫字臺嗎？”這段對話太深奧了，紀南岑嘀咕着，表示不明白。

“不明白吧？烏鴉怎麽會長得像寫字臺，就像我愛她，本就是沒有任何道理的事呢。”

“原來如此，記筆記，等我談戀愛了，我也這麽說！”

“你還挺有趣的。”

……

淩希精神恍惚，天快亮了才回到酒店。

即便拖着沉重的身體也毫無睡意，看着還沒開封的行李，一股讓人瘋狂的勁頭直沖大腦。

她毫不猶豫地拖上行李，匆匆離開了房間。

靠着酒店服務，她順利租到一輛小汽車，坐進駕駛座上狼吞虎咽着面包。

去恩菲爾吧，唯一能救贖你的甜筒，一定在那裏等着你！

心底的聲音在瘋狂的叫嚣着，淩希賭上一口氣，她摸出自己的藥幹巴巴地吞下。

一直都是波爾瘋狂的撞着她的心門，不分場合不計後果，為的就是一句承諾，為什麽自己不能也瘋一次呢？

辛西尼亞距離恩菲爾小鎮，車程十多個小時。

淩希踩着油門不敢松懈，原來想要見到心愛之人，腎上腺素飙升帶來的神清氣爽，就像中了魔一般奇妙。

當抵達小鎮時，已是傍晚，淩希把車停在了山坡下，甚至毫不質疑自己的目的地，堅信着這裏就是與波爾重逢的地方。

今天的山風格外呼嘯，像幼時的自己，淩希的雙腳沒入深深的野草裏。

小鎮的暮色依舊，是油綠與金黃碰撞出的世外桃源，是那短暫盛夏裏油墨重彩的一筆。

越是靠近自己的目的地，越是膽怯，淩希的步伐越來越慢。

當爬上坡頂時，那記憶裏的舊房子經受了歲月洗禮，變得更斑駁。

一抹單薄的身影，正安靜地坐在輪椅裏閉目養神。

那消瘦的側顏落入眼簾，讓人心疼不已。

淩希哽咽鼻酸，她舍不得打破愛人安寧的休憩。

紀南岑端着水果正要從屋子裏走出，忽然出現的陌生人讓她駐足，她靠在門後悄悄隐沒在黑暗裏。

心底不禁暗嘆，真好，溫柔的波爾小姐終于迎來了她想要見到的人。

淩希腳步輕緩，慢慢地慢慢地，就這麽走進了喬波爾的世界。

臉頰襲來溫熱的撫摸，有濕潤的東西落在了喬波爾的手背上，漸漸變得滾燙，直到一發不可收拾。

不過就分開了兩個月，為什麽會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或許這一次見面才是真正意義上的久別重逢。

她終于在喬波爾留心的秘密裏，拾回了丢失的所有記憶，那些記憶帶着莫大的痛苦。但又穿插着不可磨滅的快樂，這樣的淩希終于完整了。

喬波爾緩緩睜開眼，還以為是紀南岑出格的惡作劇。

原來，帶着洪水般的思念越過重重磨難，再次相見時。沒有激動人心的暢快，也沒有痛心的哭嚎。

一切都是如此的平靜。

喬波爾的嘴角蕩出的笑比暮色紅霞更豔麗，她不停的撫摸着淩希的腦袋：“終于，你因為我而變得更真實了，還好我沒有放棄，從來沒有放棄。”

淩希的腰帶随風擺動，她半跪着身子，疲憊的将腦袋靠在喬波爾的腿上。

她握住波爾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輕輕摩挲：“原來你的秘密裏藏着的全是淩希……被你如此深愛，我很榮幸。”

對呀，藏着的秘密全是淩希呢！

淩希擡起頭，眼尾泛起的紅是幸福的顏色，就像小時候的自己努力承諾拯救小波爾時，那般篤定：“那句話，我記得我也想說給你聽……”

心照不宣，喬波爾知道淩希想要說的是什麽，她嗫嚅着唇：“我愛你……我會……”

淩希頃身撐住輪椅的扶手，貼在波爾的耳邊承諾着：“我會愛到萬花枯萎，白骨成灰，直到銀河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