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齊星言盯着這樣一份幾乎算得上是天方夜譚的實驗日志, 沉默良久。

最終,他将解密出來的這半份文件放入粉碎機,進行徹底銷毀。

當齊星言躺在床上的時候, 閉上眼, 腦子裏仍舊是關于創世複刻一號計劃的那份實驗日志記錄。

他的心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他該怎麽辦?

齊星言側躺在床上,掌心緊緊握着那枚橙花胸針, 堅硬尖銳的部分戳着他掌心的皮肉, 并不疼, 但卻鈍鈍的, 讓他的心情更加難受起來。

齊星言拿過自己放在床頭櫃上的通訊器, 點開那個已經五年沒有上過線的置頂通訊號。

夜深人靜的時候, 他低聲輕喃道:“阿禮……”

一周前, 在星艦上,當他試圖去詢問沈顧禮新的通訊號的時候, 沈顧禮問他:“齊星言, 你真的想通了嗎?”

他怔住,沈顧禮繼續問道:“我們繼續成為朋友關系, 不會給你帶來任何的困擾嗎?”

那時候, 他神情怔住, 一時間忘記了說話。

沈顧禮道:“如果你真的想通了,我們會有真正聯系的那一天。”

他僵在星艦主艙室的門口,看着沈顧禮和那個叫“魏澤”的朋友一同離開了星艦。

當他想要追下去的時候,被曲唐給攔住了。

“齊老師,你冷靜啊!”

“千萬要冷靜。”

“齊星言,你真的想好了嗎?”

他回頭, 望見景翊冷靜看着他的目光。

在那一瞬間,他好像有一種被看穿、被看透的錯覺, 讓他從心裏湧上一種內裏被攪動掀翻的惡心感。

好在之後的連軸轉,讓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那麽多的事情。

齊星言丢掉自己手中的通訊器,心情複雜地躺在床上。

好半晌後,齊星言起身,推開了自己房間隔壁的那間房間。

房間被傭人打掃得幹幹淨淨。

自從五年前沈顧禮來住過這裏之後,齊星言就不允許任何人再住進這個房間裏了。

這五年間,他偶爾會來到這裏。

房間裏被熏上了甜橙味的清淡香氣。

齊星言沉默地爬到床上去,栀子花的信息素被他自主地散開了來,顫顫地鋪滿了床被。

齊星言整個人蜷縮起來,雙臂環抱,試圖想要抱住些什麽,最後還是只能懷抱空蕩蕩,安靜地靠在床上。

監察局的人上門來又對齊星言做了一次筆錄。

齊星言休息了三天,又主動向中心研究院銷了假,離開齊家,回到中心研究院上班。

這一天,正好又是那個英喬博士來中心研究院開研讨會的時間。

齊星言找了一個借口,避開了這場研讨會,去了坐标廣場旁邊的奧特公館,在那個熟悉的位置上,坐了一下午。

晚上回到中心研究院的時候,齊星言聽了同組研究員的數據彙報,指出其中的錯誤之後,讓他們下了班。

齊星言留在最後。

他在儲物間碰見才剛換好常服的白黎,目光平靜地看了這個人一眼。

白黎道:“聽說你家被人入侵過?”

齊星言冷聲道:“不是你做的嗎?”

“除了你們,難道還能是景翊他們做的嗎?”

白黎笑了下,反問道:“怎麽不可能?”

齊星言怔住。

“齊星言。”白黎出聲提醒道,“我們現在是一夥的。”

“軍區的人,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你在第一時間沒有想到是景翊他們在懷疑你,反而覺得是我們在懷疑你。”白黎冷聲道,“你現在這樣的想法,讓我覺得很危險。”

齊星言鎮定自若道:“不管是誰,我都已經上報給監察局了。”

“無論他們調查結果如何,我都沒有任何嫌疑。”

“是景翊也好,是組織上的人也好。”齊星言冷靜道,“有監察局的人插手,最後的調查結果顯示,我一定都是無辜的。”

“這件事情之後,景翊懷疑我,我也會擺脫嫌疑。監察局更不可能調查到組織頭上去。”齊星言問道,“白黎,你在害怕什麽?”

白黎冷冷地盯着齊星言,道:“齊星言,我只是在警告你,不要生出任何對組織不忠誠的心思。”

齊星言反問道:“那組織上給過我什麽我想要的東西嗎?”

他神情漠然:“我根本看不到你們這個項目哪怕半點的進展和希望。”

“如果想要借助我的身份給組織帶來好處,就必須讓我看到相應的價值。”

白黎看着齊星言,應聲道:“好。”

“等這件事徹底了結之後,我帶你去組織的總部。”

……

中央星系,第四軍區。

溫野彙報過這次事件的後續情況之後,繼續道:“景長官,所有後續都在這裏了。”

景翊垂眸,在看過一遍全部情況之後,應聲說好。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溫野移動了半步,就停下了動作。

景翊翻過最後一頁,擡眸看了眼溫野,問道:“怎麽?還有事情?”

溫野笑嘻嘻地背着手,提醒道:“景長官,今天周五,時間已經到下班時間了。”

景翊翻回第一頁,繼續看着溫野,問道:“然後呢?讓我祝你周末愉快?”

溫野搖搖頭,伸出手示意了一下,好奇地說:“我能不能問個私人問題?”

景翊盯着這個人。

溫野神情掩飾不住:“景學長,沈學長現在究竟住哪個星系啊?”

景翊睜眼說瞎話,開口道:“我怎麽知道?”

溫野搖搖頭,顯然是不太相信的,分析道:“景學長,你自從去年休假回來之後,每周周五下午,心情都會特別好。現在想來,我猜是你去找沈學長了。”

景翊冷哼一聲,反問道:“跟你有關系?現在就知道叫學長了?”

溫野道:“我也想追求沈學長。”

景翊臉色變得難看,語氣極為不爽地道:“溫野,有你這種向情敵打聽追法的行為嗎?”

溫野道:“景學長,我已經等好多年啦。”

“在星艦上,我問過沈學長,他說他是單身。”溫野開心道。

景翊語氣更加不爽:“那你沒多問一句,你允許你追他嗎?”

沈顧禮肯定不會同意的。

溫野一臉理所當然地看着景翊,解釋道:“我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不能直給,直給會被拒絕的,我得先迂回着來。”

“要不是後來任務來忙,我應該先向沈學長要了一個新的通訊號的。”溫野遺憾出聲,“所以,我現在先來問問景學長你。”

景翊道:“不給。”

緊接着,他補充道:“休想!”

“不準對外洩露信息。”

溫野“哦”了一聲,輕聲喃喃道:“那我再去問一下喬特長官好了。”

景翊聞言,擡手把人給叫了回來。

“等等?伊文斯是怎麽回事兒?”

“我看見喬特長官在星艦上跟沈學長說話了。”溫野解釋道,“他們關系看起來好像挺好的,畢竟之前我的推薦信都還是沈學長拜托喬特長官寫的。”

溫野應聲說:“哦對了,我應該再去問問曲長官來着。”

景翊越聽,神情越氣。

他冷聲叫住溫野道:“把這幾個人喊到訓練場,我要加練考核半個小時!”

溫野嘀咕道:“變态上級。”

說罷,他沖出了景翊的辦公室。

半個小時之後,訓練場傳來伊文斯唉聲嘆氣的聲音:“景翊。你發什麽瘋?你是戰鬥系的,我是指揮系的,你要跟我訓練?”

溫野道:“喬特長官,景長官看你不爽啊?”

“除了曲唐,你們兩個都是Alpha,兩個Alpha還打不過我一個,不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平日裏的訓練嗎?”

“上次出任務,你們哪個身上沒帶點傷回來?”

溫野問道:“景學長,我如果打贏了你,能不能……”

“想得真多!”

曲唐坐在旁邊,擦了擦汗,趁着景翊沒反應過來,提前溜了出去。

跑遠了,他還能聽見訓練場傳來伊文斯唉聲嘆氣的聲音,還有溫野躍躍欲試瀕臨挑釁邊緣的話語。

……

沈顧禮問道:“心理上的問題,會導致記憶出現缺失嗎?”

陳明聞言,神情微怔,遲疑道:“沈先生,你的意思是說,你覺得自己的記憶好像出了問題?”

“按照學術角度來說,在一些極端情況之下,有人會将幻覺當做是自己現實之中存在過、發生過的記憶來等同。”

沈顧禮聞言,沉思良久,沒再提起這個話題,而是問道:“你覺得我這兩周的情況如何?”

陳明認真思考過後,給出了一個中肯的回答:“比我第一個月接觸你的時候,有所好轉。”

“沈先生最近失眠或者做噩夢的次數還多嗎?”

沈顧禮想了想,回答道:“偶爾。”

“但我并不清楚這樣的情況發生,是因為我自己心裏的想法,還是因為我的身體。”

陳明好奇:“怎麽說?”

“你應該知道精神力這個說法。”沈顧禮道,“我精神力第一次覺醒的開始,也是我失眠的開始。”

“在一月的時候,我的精神力在某種無法感知的特殊情況下,進行了二次覺醒。”

“沈先生,在當時也是受到什麽刺激了嗎?”

沈顧禮沉默瞬息,回答道:“不知道。”

陳明聞言,聯想沈顧禮之前的問題,結合猜想,出聲道:“所以,你才會說,有沒有可能出現記憶錯亂的情況。”

“據我了解,精神力的覺醒往往是由一定刺激才能覺醒的。”陳明道,“在沈先生你錯亂記憶的那段時間裏,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令你覺得難以置信又難以接受的事情。”

陳明道:“我的建議是,在一種相對溫和的方法之下,找回記憶錯失的緣由。”

自我封閉,只是一種逃避的自我保護機制。

緩和地解開,遠比突如其來的真相,更容易讓人保持情緒的相對穩定。

沈顧禮看着窗外複蘇的春景,輕聲應道:“我知道了。”

陳明離開辦公室的時候,看見景翊的出現,已經不會像從前那樣感到驚異了,他微微颔首之後,邁步離開了這裏。

景翊捧着手裏的卷刺球,走進沈顧禮的辦公室,出聲道:“我剛才正好去看見卷刺球從冬眠之中蘇醒過來,它一爬出灌木叢,就被我給當場抓到了。”

沈顧禮垂眸看着被景翊放在辦公桌上的小刺猬,伸出手去,指腹戳了戳刺猬的尖刺,不怎麽疼,也沒有見血。

景翊也伸手,戳了下面前的小刺猬。

辦公桌上的小刺猬被這麽左右一戳戳,宛若自閉起來,身體一展,躺平在那裏,面對沈顧禮,露出了柔軟的小肚子。

于是,沈顧禮微微垂眸,又看見了小刺猬之前幾近致命的那道傷疤。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指尖。

在下一瞬,他的指腹被溫熱的柔軟包裹住,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小刺猬微渺又強大的生命力。

景翊找來吃食,喂給小刺猬。

沈顧禮安靜地望着景翊喂食刺猬的動作,沒有說話。

景翊喂過小刺猬後,又去看窗臺上的仙人球,問道:“沈顧禮,你有給仙人球澆水嗎?”

沈顧禮轉眸望過去,看見空蕩蕩的花瓶,出聲道:“之前小何來過一次,幫忙澆過水。”

“哦。”

景翊應了聲,看向花瓶中餘下的一點枯萎痕跡,沉默良久,終于還是提及起了那個話題。

“沈顧禮,明天是你的生日。”

好半晌後,沈顧禮的聲音才響起在景翊身後,開口道:“然後呢?”

景翊問道:“你要過生日嗎?”

沈顧禮并沒有回答景翊這個問題,之後他又繼續問:“然後呢?”

景翊盯着自己面前的仙人球,手掌輕輕覆攏,被尖銳的刺紮着掌心,開口道:“你的花瓶裏,明天需要花嗎?”

沈顧禮安靜下來,沒有說話。

他在用沉默逃避着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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