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進京

“我想請阿凝替我勸勸阿冰。”周姨娘嘆了口氣,道:“阿冰素來最聽你的話了,她性子倔,也就只有你的話她才能聽上幾分。”

顏凝幾乎忍不住苦笑,姨娘,她要是認真聽勸就好了。

上一世我曾那樣苦口婆心的勸過她,可後來我才發現,她從未當我是姐姐,她只把我當作絆腳石罷了。

顏凝心中明白,若然如上一世一般,放任顏冰與孟昶定親,只怕日子久了,孟昶心中又會對顏家生出怨怼來,倒不如從一開始便不結這親事,免得傷了兩家和氣。

“姨娘可有問過阿冰,對于這門親事,她是怎麽看的?”

周姨娘道:“她還年輕,能懂什麽呢?表少爺是難得的人才,雖因着舅爺去的早,家道淪落了些,可到底是書香世家,倒比旁的人家強多了。再加上有老爺和夫人在,表少爺定不會虧待阿冰的。”

說起這些,周姨娘心中頗有些無奈,顏冰眼高于頂,妄想着嫁給王公貴胄,可她到底是庶出,又有幾個王公貴胄看得上她一個庶女?

自己做了一輩子妾,不想女兒也給人當妾。

夫人待自己雖不差,但又有幾個正室能像夫人這樣?

那孟昶,她是見過的,是個踏實可靠之輩,顏冰若是錯過了,以後再難找這樣的清白幹淨的好人家。

正因這樣,周姨娘才有些着急。

周姨娘的心,顏凝也不是不懂,只是顏冰這人不止心比天高,而且……不擇手段。

顏凝眼眸微寒,道:“姨娘讓我勸她,我本不該推辭,只是阿冰氣性高,有自己的想法,我看她對孟表哥沒什麽那方面的心思,若當真将他們湊作一對,只怕阿冰心中不甘,反倒不好。須知強扭的瓜不甜。”

周姨娘面露難色,道:“從來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裏能由得阿冰自個兒做主呢?”

“姨娘說得是,只是阿冰是個有主意的,若是她不願意,這婚事便是成了,她也不會領情。”

“阿冰年輕,心性難免不定,等日子久了,她會明白的。阿凝且去勸勸,若是實在不成,便是阿冰沒有這個福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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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凝見她如此說,便只得道:“姨娘放心,我會去見阿娘,先問問她的意思。”

周姨娘嘆了口氣,道:“也只得如此了。”

送走了周姨娘,顏凝才仔細思量起顏冰的事。

顏冰心思高傲,若強自讓她嫁給孟昶,只怕她寧死也不會聽從,到時又不知會生出怎樣的事來,還是早日勸阿爹、阿娘打消了給孟昶和顏冰定親的主意才是。

顏凝來回踱着步子,窗外已然漸漸下起雨來,她望着遠處的青綠,心中不覺又惦念起南山圍獵的事。

她記得,上一世圍獵時,謝景修遇刺受傷,将養了小半年才好,而幕後主使一直沒找到。可朝野上下都知道,敢出這樣的險招的,滿朝上下也只有康王一人而已。

康王……

顏凝眯了眯眼睛,無論如何,這一次,她絕不會讓康王得逞。

“大哥回來了嗎?”

知畫回道:“今日休沐,大少爺應該沒出府去。”

顏凝一聽,只随手拿了一把雨傘,便走了出去。

“姑娘!”知畫見她走得着急,趕忙在窗前喚道:“姑娘多少披件衣裳,仔細受了風寒。”

可顏凝只道了聲“無事”,便消失在了雨幕裏。

如今距離圍獵已沒有多少日子了,還有太多的事要準備,她要早些和顏予淮商量才行。

顏凝一路想着,沒有多少時候便到了顏予淮的院子裏。

因着雨大,院子裏并沒有侍應的下人,顏凝便将雨傘收了放在屋外,徑自走了進去。

屋子裏極靜,只隐隐聽到窗外的雨聲。

顏凝卷起竹簾,輕輕走了進去,只見顏予淮正坐在窗邊,奮筆疾書着,不知在寫些什麽。

顏凝望着他,不覺有些晃神。

這是上一世她夢中常見的場景,顏予淮死後,她思念成疾,形容枯槁,也只有午夜夢回的這點子念想,才支撐着她挨過一日又一日。

顏凝還記得,那時她病得厲害,幾乎分不清晝夜,只盼着自己也同家人一道死去。

謝以安來看她,她已燒得糊塗了。

據知書後來告訴她,她錯把謝以安當作了顏予淮,拉着他哭個不停,只求他帶了她去。

謝以安問她:“阿凝,你可恨我?”

她迷蒙着一雙眼,勉強看清了他的臉,只一瞬,她便甩開了他的手,恨道:“我只盼着黃泉碧落,永遠都不要看到你。”

後來,顏家等人的名字便成了康王府中的禁忌,謝以安不許任何人提起。可也就是那次之後,謝以安将已經發配的顏冰接了回來,安置到了顏凝身邊。

還好,這一世,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

顏凝不覺紅了眼眶,帶着淡淡的鼻音,輕聲喚了一句:“哥哥。”

顏予淮擡起頭來,沖着她一笑,道:“阿凝,你怎麽來了?”

他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将身上的外衫裹在她身上,道:“鼻子都凍紅了。”

“我想哥哥了。”

她說着,把頭深深的埋在了顏予淮懷中。

顏予淮微怔,卻也沒說什麽,只任由她靠着,輕輕的拍了拍她的後背,溫言道:“誰欺負我們家阿凝了?”

顏凝搖搖頭,道:“沒有,我只是,突然很想你。”

顏予淮點點頭,哄她道:“前些日子謝以安命人把蘇昱森藏身的地方告訴我了,我已命人去找了,應該用不了多少時候就能把他帶回來。到時候,就再沒有人能欺負我們家阿凝了。”

“謝以安?”

顏凝頗有些詫異,蘇昱森是他的表哥,他雖慣常看不上他,可到底是康王妃娘家人,他這麽做,不怕康王妃不悅嗎?

顏予淮“嗯”了一聲,輕輕把顏凝扶起來,道:“他還算是個明白事理的。”

顏凝沒說話,上一世出了此事後,顏凝衣衫不整的找了謝以安求救,謝以安雖未說什麽,可她依稀記得,那之後便再沒見過蘇昱森了。如今想來,她那時并未将此事告知家人,也許便是謝以安處置了他。

“怎麽了?”顏予淮遞了一盞茶給她,道:“神情這樣凝重。”

顏凝笑笑,道:“沒什麽,一些舊事而已。”

顏予淮點點頭,便在她身側坐下來,輕啜着茶水。

“哥哥,過些日子南山圍獵,你打算帶誰去?”

顏予淮一聽,立馬擺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道:“你也想去,是不是?”

他笑着拍了拍顏凝的腦袋,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素來喜歡熱鬧,早已禀了父親、母親,是要帶你去的。不光是你,予潭和阿冰也要去的。”

“我是想問,哥哥可會帶府中死士?”

顏予淮一怔,道:“不過帶上些下人而已,陛下會帶皇家護衛,用不着咱們府裏出力。”

“我想讓哥哥将此次要帶的下人全換成死士,各個都要武功最高強的。”

顏予淮見她說的鄭重,不覺狐疑,道:“阿凝,你可是知道了什麽?”

顏凝思慮道:“我擔心康王會趁此機會對太子殿下動手。”

“這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便是康王再膽大包天,也絕不敢在此時動手的,阿凝多慮了。”顏予淮說着,輕輕揉了揉她的頭。

“旁人都道不會,可若是燈下黑,也未可知。”

顏凝此言一出,顏予淮不覺有些狐疑的看向她。他不明白,自從上次康王府壽宴之後,阿凝似乎就對康王府充滿了敵意,先是要退親,現在又突然信誓旦旦的說康王要派人行刺太子,難道,當真是她撞見了什麽?還是康王府做了什麽,讓她察覺到了不妥?

“阿凝,你為什麽突然這麽想?”他忍不住問道。

顏凝見顏予淮一臉凝重的望着自己,才發現自己的反應對于顏予淮來說,也許過于激進了。

現在康王與謝景修雖有矛盾,但于外人看來,還遠不到魚死網破的地步,更不會到派人行刺的地步。而這一點,也恰恰是上一世康王能成功行刺的原因。

為了避免顏予淮繼續追問下去,顏凝只得胡攪蠻纏的應付道:“此事只是我的推測,全無證據。不若我們防範一二,若無危險最好,若有危險,也不至于太過被動。”

顏予淮見她不肯多言,态度有些不耐,也就沒再問下去,他知道顏凝的性子,不想說的話逼她說也沒用,而她以前雖任性了些,但在大是大非上向來不會亂來,這其中必有緣由。眼下仔細些總沒錯,只道:“好,我會挑十數個得力的死士扮作尋常仆從,定不露出端倪來。”

顏凝點點頭,又道:“此次圍獵,太子、康王自不必說,可還有旁人王親去?”

顏予淮道:“自然,阿凝想問誰?”

“六皇子。”

“六皇子殿下雖常年雲游在外,可因着明年是他生母德妃的四十歲生辰,陛下已命他趕回來了,按理應當可以參加圍獵的。”

顏予淮說着,不覺看向她,道:“阿凝怎麽突然對六皇子這樣感興趣?”

顏凝笑笑,抿唇不語。

六皇子武藝卓絕,若是有他護佑在謝景修身邊,那他們取勝的幾率便大多了。

顏予淮不明白她的意思,只道:“六皇子秉性單純,又遠離皇權之外,只是愛玩了些,若是阿凝有意,我倒可……”

顏凝見他越說越歪,趕忙打斷了他,道:“我絕無此意,哥哥想多了。”

正說着,便見侍女走了進來,道:“二姑娘也在這裏,倒省了奴婢一趟。”

顏凝見是孟氏身邊的人,笑着道:“這大雨天的,阿娘尋我可有要緊事?”

那侍女笑笑,道:“是孟家少爺來了,老爺、夫人請你們去前廳見客呢。”

顏凝不覺詫異,孟昶倒比上一世到得更早些。

也許,冥冥之中她改變了一些事情,很多事情便與上一世不同了。那是否也意味着,她可以改變顏家的結局?

顏凝的心不覺“砰砰”的跳了起來,她太渴望在這日複一日的日子中,找到些改變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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