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将軍白頭
“該你上場了。”代欽冷冷地說道:“我親愛的安達。”
身旁一人神色陰郁,默不作聲催馬向前,正是木圖哈。随着他的動作,身後的大營裏也緩緩走出了一隊又一隊騎兵。
不一會兒,這支騎兵便列隊完畢,只見木圖哈高高舉起馬刀,向前一砍,率先沖了出去,緊接着所有的騎兵便整齊劃一地跟着一起沖了起來。
剛剛完成轉向的夏軍戰車部隊已經追上了先前被分割開的胡人騎兵,并再次交上了手。突然,陣型尾部幾輛戰車上的夏軍好像聽見背後響起了密集的馬蹄聲,他們驚訝地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漫山遍野的胡人騎兵,馬蹄下揚起的漫天塵土之間,明晃晃的彎刀如林。
正在奮力殺敵的武青城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後陣有些混亂,他揮戈刺死了一個胡人,轉身看了看,後面夏軍的戰車和胡人騎兵厮殺在一起,漸漸地沒了隊形。
“傳話下去,保持隊形,往前猛攻,和我們的中軍彙合!”武青城一邊揮戈磕開了一把迎面砍來的馬刀,一邊大聲朝身後的戰車大喊。
遙遠的中軍大陣,武懷義皺起了眉頭,他遠遠地看見戰車部隊完成了轉向,但是馬蹄揚起的大量塵土卻遮蔽了視線,以至于看不太清楚具體的形勢。
“校尉!後面的戰車,都沒了!”武青城身後的戰車上,一名長矛手向武青城大聲喊道,聲音裏帶着幾分慌張:“胡人還有一支騎兵,在我們轉向後襲殺我們後背,我們現在所剩不足百乘了!”
“什麽?”武青城猶如聽到晴天霹靂,難以置信地回頭仔細看了看,依舊是一片混亂,戰車和騎兵厮殺在一起,只是騎兵越殺越多,戰車卻越打越少……
“該死!”武青城頓感不妙:“迅速往前沖殺!不要再與之糾纏!”
“校尉,我的箭壺空了。”射手一邊說着,一邊舉起了車輿上預置的長戈。
身後傳來戰馬的悲鳴聲,武青城回頭一看,只見那架戰車的禦者已身中數箭,失去駕馭的三匹戰馬強行拖着戰車跑了幾步,便被胡人攔了下來,車輿上的長矛手和射手左支右绌,架不住胡人人多勢衆,三兩下便淹沒在刀光劍影之中。
“快走!”武青城側頭險險避過一支流矢,面甲卻被箭鋒射落,滿頭青絲迎風散了開來。
戰車越走越慢,武青城看見四面八方都是胡人,他們騎在馬上,手裏揮舞着馬刀,圍着戰車轉圈。
禦者依然沒有放棄,不停地甩動着缰繩,催促着戰馬繼續前行,迎面而來兩騎胡騎,手起刀落,戰馬悲鳴着倒地不起。
禦者怒目而視,将手裏的缰繩甩開,回頭自車輿上拔出了戰刀。
武青城和射手、禦者三人肩抵着肩、背向着背,形成一個小三角陣,手裏緊握着長戈和戰刀,目光堅毅地看着周圍騎在馬上俯視着自己的胡人,迎接着最後時刻的到來。
“殺!——”三人不甘的吶喊聲響徹雲霄。
焦急地觀察了許久,武懷義仍然沒有看見任何一輛戰車從混亂中殺出來,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再睜開眼時,已是滿眼血絲:“擊鼓傳令!全軍突擊!”
“咚!咚!咚!……”上百面戰鼓同時擂響,就像春雷滾過大地。前軍的赤霧聽到鼓響,回頭遙望了一下武懷義的方向,眼神裏閃過一絲悲傷,旋即又變得堅毅無比。
“全軍突擊!”
“殺!殺!殺!”整個萬人方陣邁着整齊的步伐向前方的胡人騎兵緩緩行去,戈矛如林,氣勢如虹。
“預備!——”中軍大陣中,上萬名弓箭手将箭壺插在身前地上,張弓搭箭,斜指蒼穹。
“放!——”上萬支利箭沖上雲霄,劃出萬道優美的抛物線,又從雲霄落下,直插胡人中軍。
緊接着又是第二波、第三波……箭如雨下,暴雨傾盆。
胡人的中路騎兵,先後兩個萬人隊,在箭雨的暴擊下一片人仰馬翻,就連已經無人幸存的夏軍戰車上,也都密密麻麻地落滿了箭支。
而左右兩翼的夏軍方陣,由于盾牌手的不斷陣亡,在胡人不要命的進攻之下,也終于開始逐漸縮小防禦圈。
“不愧是鎮北大将軍啊!”代欽遠遠地看着這一切:“敢以步卒與騎兵對攻。不過究竟是你先擊垮我的中路,還是我先擊潰你的兩翼呢?”
武懷義拄着長劍,目光堅毅地看着戰場,大風吹過,拂起了兩鬓的幾絲頭發,原本烏黑的雙鬓竟在風中悄然染上了一層霜白。
草原深處,一支龐大的隊伍正在行進,隊伍裏男女老少皆有,有人空着手,有人背着包袱,也有人趕着馬車。隊伍的一側,并列行進着一支騎兵,裝備雖然破舊不堪,卻人人精神得很。
這是阿斯瑪部落的隊伍,他們正在往東面不斷遷徙,一邊躲避巴魯鐵騎的追殺,一邊伺機攻擊那些防守空虛的頭人部落,這幾天接連攻擊了兩個較大的部落,暫時解決了冬天的給養,騎兵所用的馬匹也得到了一定的補充。
一名近衛營騎兵自隊伍後方飛奔而來,到得隊伍中部,尋到淩風,小聲說道:“色勒莫大人,後面像是發現了巴魯的哨探,已經通知了後衛全力剿殺,但還是跑漏了幾個人。”
淩風的眉頭立即皺了起來,這麽多人在荒原上行進,一時半會兒根本隐匿不了行蹤,一旦巴魯追了上來,後果不堪設想。
淩風吩咐這名騎兵即刻返回後方繼續查探敵情,随後立即把情況報告了青鸾。
青鸾聽完,并沒有露出驚慌的神色,反而一直盯着淩風看,直看得他心裏發毛。
“青鸾?”淩風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
“嗯?”青鸾回過神來說道:“沒事,剛才那仁高娃過來跟我說了一些事,我還沒想好怎麽跟你說。”
“啊?什麽事?”淩風被青鸾說得完全摸不着頭腦。
“你對胡人深惡痛絕,如今卻要你統帶這些胡人作為我的近衛,是不是有些為難你了?”青鸾岔開先前的話題,突然問道。
“啊?這個……”淩風撓了撓頭:“這些人也都是從胡人手裏救出來的,若不是你特意問起,我都沒意識到他們也是胡人。”
淩風仔細思量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我并未覺得有何不妥,雖然都是胡人,可也有善惡之分,我所仇恨的,只是當年殺我父母毀我家園的惡胡,并非這些常年受到欺淩的奴隸。”
“你能這麽想就最好。”青鸾點了點頭,又問道:“假如有人告訴你,其實你也是胡人,你會怎麽看?”
“什、什麽?”淩風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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