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楊青雖然不知道煙波客是誰,但他知道花是為誰種的,因此聽了一半就忍不住埋頭偷笑起來。
不過大漢說得煞有其事,倒也勾動了楊青的好奇心。
“秋大哥,你是風大哥唯一的朋友,應該認識這位煙波客吧?他聽起來好像跟風大哥關系很好。”楊青記得歷史上有位蘭陵王,據說生得貌美如婦人,因此上戰場的時候都要戴面具,只是文字到底蒼白,實在難以想象,而現在說不準可以見到類似的人物,不由得憧憬起來,“他生得真的這麽美嗎?”
秋濯雪:“……”
“啊!”楊青看着秋濯雪的表情,忙道,“秋大哥,你當然還是風大哥最好的朋友,我相信你們是永遠的好兄弟,好朋友!”
秋濯雪本應當很感動,可是他的耳力實在太好,聽見了楊青小小的嘀咕聲:“又是男人,又是山茶花,還是緋聞對象,要素未免過多了吧,要不是我知道真相,還以為風大哥在吃代餐呢。”
雖然秋濯雪聽不懂什麽是緋聞對象,什麽是代餐,但他有預感自己不要去了解會比較好。
“你吃好了嗎?”秋濯雪忍不住放下茶杯,他怕自己再待下去,可能會忍不住想要跟那位大漢争論,“我們要走了。”
楊青一下子顧不上好奇心,急忙扒完碗底最後兩口飯,含含糊糊道:“唔唔,我吃好了!”
這會兒是正午,客棧裏吃飯人多,正是忙碌的時候,秋濯雪見掌櫃忙得騰不出手來,只能等上一等,便對楊青道:“你先去車上,我結完賬就來。”
楊青點了點頭,就往停馬車的地方走去,他吃得很飽,而且有心等一等秋濯雪,走得自然就很慢,只是客棧裏人實在太多,路又太短,他磨蹭了沒一會兒,就見到了馬車。
當楊青奮力地往馬車上爬時,忽然感覺到不對勁,他的掌心似乎有些粘膩。
他低下頭,呼吸倏然一窒,是一大灘血,盈在車座上。
楊青當然不是沒有見過血,他流過鼻血,被紙割過手指,還吃過豬血跟鴨血,見過菜市場裏的人殺雞,可他很清楚,這些血絕不是自己經歷過的那麽小兒科的事。
馬車當然不會停在鬧市裏,而是停在偏僻又安靜的後院,這兒通常沒有什麽人來,在繁華的小鎮上,這也許還算得上是個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楊青的背後倏然滲出了冷汗,人也一下子從車上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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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匹馬還在悠閑地吃着馬草,似乎對發生的一切毫無所覺。
等楊青回過神來的時候,秋濯雪已經出來了,他将楊青身上的塵土輕輕拍去,仔細觀察他這雙小手上沾着的血跡,血很新鮮,顯然才剛出事不久。
“秋大哥!”楊青看見秋濯雪後仿佛有了主心骨,立刻抓住他的袍子,緊緊将身體依偎在他懷裏。
“我在這裏。”
秋濯雪輕輕拍了拍他以示安撫,目光在馬車上轉了一圈,又将簾子掀開。
馬車裏竟不知何時倒着兩個男人,都已經死了,左邊臉上仍挂着殘忍狠毒的神态,眼睛瞪得很大,看上去非常警惕。
楊青從秋濯雪的懷裏偷偷往外看,不由得屏住呼吸。
他雖然不懂得江湖上的武功如何,但看得出來秋濯雪的神情已變得十分凝重,而眼前這個人也一定死得很快,快到也許他到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至于右邊這個死人的表情,猙獰而扭曲,滿臉恐懼,楊青簡直難以想象他看到了什麽才會被吓成這樣。
楊青還沒來得及看完,忽然眼前一黑,只感覺秋濯雪溫熱的掌心已覆在自己的眼前:“別看。”
他行動已經很快,只是人的眼睛總是更快。
楊青渾身都在打顫,卻不想做個拖累,逞強道:“秋大哥,我不害怕。”
“這樣啊。”秋濯雪已認出車上兩人的身份,他輕輕笑起來,等将手撤回來的時候,馬車的簾子被重新放下來了,他沒有說些什麽,只是聲色不動地遞出臺階,“裏頭髒了,你今日就随我一同坐在車座上吧。”
車座上的血被擦幹了,而秋濯雪的手裏還多了一封信,顯然是從屍體上拿來的。
楊青坐在了另一邊車座上,他原本無聊的時候很喜歡這樣坐在秋濯雪的身邊看風景,可現在背後有兩個死人,他只覺得背上的寒毛都豎起來了。
“秋大哥。”楊青顫巍巍地說道,“怎……怎麽會有兩個死人在我們的車裏?”
“本該有三個。”秋濯雪一邊看信,一邊回答道,“第三個雖不是武功最好的,但卻是最狡猾的,他一定跑了,殺人的人也一定去追了。”
楊青看着秋濯雪平靜的模樣,忍不住好奇地詢問:“他們都是壞人嗎?”
“确實算不上什麽好人。”秋濯雪沉吟片刻,緩緩道,“道上不守規矩的人有許多,他們碰巧是最不守規矩的三個。倘若說有什麽好,便是無論接到什麽樣的活,都會不擇手段地去完成。”
楊青摸不着頭腦:“可是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幹嘛要把他們兩個放在我們的車裏?信上有說嗎?”
“我回來已有些時日,倘若消息緊一些的人,大概已将我認出來了。”秋濯雪輕輕嘆息起來,“有人想找我幫忙,付了銀子要他們來請我,不守規矩的人當然不會像守規矩的人一樣老實。”
楊青聽不明白:“什麽意思?”
“這世上有許多辦法請人做事。”秋濯雪将信緩緩放回懷中,“而對他們三個來講,抓一個小孩子要挾我,總比花上千金請我要更容易也更簡單。這世上守規矩的人請人幫忙時,總是生怕怠慢分毫,這樣的人,我往往很難拒絕,偏偏總是有不守規矩的人自鳴得意,以為自己什麽便宜都能占。”
抓一個小孩子?那不就是……
楊青回過神來,臉一下子吓得發白:“那又是誰殺了他們?”
“為我殺人的朋友,往往會進來找我喝酒。”這次秋濯雪的回答變得緩慢許多,他的臉上似也盈滿憂愁,“只有一個人例外,他并非是我的朋友。”
無論秋濯雪能在其他人面前如何平靜地提起那個名字,甚至拿來打趣,可當真正見到他留下的痕跡,卻是一個字也難以吐露。
秋濯雪的腦海之中,好似又恍惚回憶起當初發生的種種。
那一雙泛着赤光的眼睛,年輕而充滿着怒火,倘若說風滿樓是一場靜止的風雪,那麽他也許就是劍爐裏跳動的烈焰,任何神鐵都不得不為之消融。
可秋濯雪卻曾讓這無盡的烈火熄滅過一瞬。
秋濯雪還沒來得及說完,楊青忽然十分謹慎地問道:“秋大哥,你的這個并非是朋友,是之前說不配做風大哥朋友的那種朋友嗎?”
雖然楊青說得像是繞口令,但秋濯雪一下子聽懂了。
秋濯雪:“……”
“不……不是。”秋濯雪艱難道,“我與他,曾經是朋友,之後發生了一些事,便不再是了。”
楊青摸了摸鼻子:“噢……這樣啊,那他還為你殺人。”
秋濯雪:“……”
楊青看着他的臉色,也察覺到自己的話存在一些讓人誤解的地方,急忙補救:“總不可能是為我殺人吧。”
秋濯雪:“……”
秋濯雪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我們趕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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